“开个玩笑.......”
何昉棱也是没想到林倾白会反应那么大,他弯着腰,一脸的嬉皮笑脸的说:“师兄我开玩笑的.......阎秋司他好着呢,比牛还壮,哪哪都好,你别担心他了。”
说着何昉棱还怕林倾白不信,快步的走到了寝殿阳台的位置,双手用力的推着阳台的木门。
那一扇木门阎秋司之前应是很少打开,后来林倾白被关在这里,阎秋司又将所有可以通往外界的地方都落下了结界,也包括这两扇木门。
所以林倾白也从来没有打开过这扇门。
木门沉重,上面还有些落灰,随着何昉棱手上的力道,木门划在地上响起沉重的吱呀声,阳光顺着缝隙探了进来。
直到木门完全打开,大片大片的阳光毫不留情的照了进来,艳阳之下还可瞧见空中轻扬的飞尘。
何昉棱朝外面努了努下巴,对林倾白说:“师兄你看,他在哪儿呢。”
林倾白单手撑着床边,缓缓站起身,在牧妍的搀扶下走到了阳台的大门处。
门外的光线刺眼,林倾白一身苍白的内衫,立于大门处,宛如置身在方才梦中的神门之外。
白光依旧,只不过这一次林倾白透过光,望向外面的时,看见的不是一片空荡白芒,而是几个在空中轻盈飞舞的人影.......
同时何昉棱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说:“我是真的佩服阎秋司啊,胸口被剜了一个碗大的疤,当天晚上就醒过来了,没两天就活蹦乱跳的........”
“师兄,你那天是要把我们给吓死了,我们真的以为你要和阎秋司一起殉在结界里了.........”
何昉棱的声音在林倾白耳边回荡,林倾白喉结滚动了一下,望着那群人,看见其中熟悉的影子,他心中的绞痛才渐渐平复,声音颤抖的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眼前的白光尽散,林倾白看清楚了。
他看见了玄彻,看见了莫御罗,看见了坊婳,看见了枫绾,还看见了......那个人.......
这几个年轻人像是永远都有用不完的活力,一个个也不知道做什么,在空中快速的飞动,叫嚷着吵闹着,你撞我一下,我骂你一句,似在捉一个黑色的东西。
浮光落在几人的肩上,将飞舞的几人照的如鸟儿一般轻快。
“他们在捉若鬼。”何昉棱答道。
“捉若鬼.......为何要捉若鬼?”
“师兄,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日发生了什么......我
和你说啊........”
从何昉棱和牧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描述中,林倾白得知在他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一日,成神法阵燃起,阎秋司剜了魂丹。
他本就没有心脏,如今失了魂丹,性命濒临消失,林倾白却抱着阎秋司,爆出浑身的法力,不让魂丹进入他的体内。
法阵和林倾白的对抗,最终是两败俱伤。
法阵碎裂,林倾白重伤,而后魂丹又回到了阎秋司的身体中。
而林倾白因为身体吸收了一部分魂丹的金光,性命还可以再撑上一段时间。
林倾白听到这里,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牧妍在他的肩头搭上了一件大氅,他拢了拢大氅,垂下了眼睫,声音轻如云烟的重复着:“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也行......也够了........”
牧妍一看林倾白薄淡的神色,就知道林倾白是误会了。
她立刻说道:“师尊,哪里啊,您现在有魂丹了!您再也不会魂飞魄散了!别听师叔说话大喘气的。”
林倾白猛的抬起眼睛,望向了牧妍。
牧妍站在栏杆边,笑得眼睛弯弯的对他说:“鬼眼啊,师尊!”
林倾白一怔,拢着大氅的手指猛的一紧。
他的眼睛泛出了光,心脏在这一刻开始快速的跳动,似春日复苏,荒地长出了一片片映着光的绿草。
“鬼眼......”
“是啊,师尊,您忘了吗?!我们还有鬼眼!”
牧妍说道这里也开心的红了眼睛,声音抑制不住的激动:“魔皇为了救您,将鬼眼从若鬼的剑柄上剜了下来,又抓来了巫族王女给您炼制魂丹,如今您体内的魂丹便是鬼眼啊!不若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抓若鬼!”
“因为它被抢走了鬼眼,生气了,不愿再当魔皇的法器,要叛逃!为了抓他,师兄和魔皇都一起抓了三天三夜了!”
是啊,鬼眼.......
还有鬼眼.......
还有鬼眼.......
鬼眼可以做他的魂丹.......
林倾白垂下头,勾起了嘴角,笑了。
他笑的眼眶酸涩,笑的双眸含泪,他抬手覆上了他的心口,感受到了那颗魂丹在他体内旋转制动,为他的身体源源不断的提供养分。
他和他的安儿都不会再走了。
最后他抬起头,眼睛泛红遥遥望向了远处。
光落山头,春日风暖。
这一日,他终于看见了魔族的阳光,看见了他的徒弟们脸上散不尽的笑意,还看见了.......他的安儿转过身回头,隔着山谷的艳阳望向了他。
阎秋司顿了一下,傻傻的愣在原地,而后扬起了大大笑容,抬手冲着林倾白挥动了两下,喊了一句:“师父!”
他朝着他奔来,光顶在他的肩头。
他跑的很快,很快。
仿佛这三界之中,只有他们二人而已,再无其他。
他越过了光,越过了风,越过了曾经所有的阻碍,所有的爱恨,所有的岁月。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
义无反顾的,奔向了他的师父———
拥抱他的师父———
-
虽然林倾白已经有了魂丹,但是鬼眼所制的魂丹和他原来的魂丹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加上林倾白的身体底子不好,这一下他在魔族休养了足足一个月,身体才渐渐的恢复。
不过林倾白也是实在不愿再多休息了。
在这一个月里,阎秋司就跟个摇头晃脑的大狗子一样,日日守在他身前,白天围着
他喂药按揉,晚上抱着林倾白睡觉,跟着火炉一样给林倾白暖身子,抱的紧紧的,日夜不离。
这还没有什么。
最关键的是凉瑶楚每天都来给林倾白把脉治病,结果她和阎秋司两个人互看不顺眼,没有说两句话就要吵起来,没有吵两句话就要打起来。
次次都将林倾白吵得头疼,胃疼。
但还好,现在阎秋司已经渐渐学会控制杀意了。
每一次,林倾白只要一看阎秋司抬手要唤若鬼砍凉瑶楚,他就会捂着心口,或者捂着肚子,轻轻的吸一口冷气.......
只需要这一口气,阎秋司就会立刻收起锋芒。
什么杀气,什么戾气都散了。
他甚至顾不得凉瑶楚还站在一旁,立刻扑到他师父的床边,目光担忧的柔声问:“师父,你怎么了?是心脏痛,还是胃痛了?”
林倾白一说自己是哪里难受了,那个小狗就会小心翼翼的抱住林倾白,温暖的手在林倾白的痛处按揉。
林倾白若是不推开他,他的手压根不肯林倾白柔软的身子,也压根记不起还有凉瑶楚这个人。
等到林倾白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行走了,阎秋司才肯放凉瑶楚回巫族。
而林倾白的三个小徒弟也要走了。
因为林倾白不愿再回仙族,何昉棱早已经回去主持大局,林倾白的三个徒弟因为不放心林倾白,非要赖在魔族混了一个月。
出发的那一日,牧妍红了眼睛,拽着林倾白的衣袖,说了很久的话。
她最后还说了,何昉棱将悉连谷的尸首带回去之后,还是打算为悉连谷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葬入仙陵。
林倾白听见之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声音微哑的说:“好.......我便不去了........”
他和悉连谷之间,太复杂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几千年了。
他们曾经一起在仙界的槐杨树下习武,一起听从师尊的教诲,做错了事情会一起跪在师尊的殿前。
他之间有过亲情,有过信任,也曾互相扶持,互帮互助。
几千年的事情,只要林倾白愿意想,他想上几天几夜也想不完,可是林倾白却不愿意想了,也不愿意念了。
人是会变的。
他不知道悉连谷是何时从当年那个笑意纯善的师姐,变成了不择手段的魔族王后。
但是既然人会变,那么便随着他变吧。
一时间该走人的都走了,喧闹了一个月的魔族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阎秋司也终于开始处理越辉和晴公主的事情了。
林倾白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他也看出来,一提到这件事情阎秋司就有些消沉。
那天晚上,阎秋司抱着林倾白在床上折腾一夜,弄得林倾白一身虚汗,筋疲力竭,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后来,阎秋司躺在旁边给林倾白揉腰,林倾白累的昏昏沉沉,靠在阎秋司的肩头眼睛都睁不开了,半闭着眼问:“......你打算如何安置越辉和晴公主?”
按照魔族的传统,越将军和晴公主是为魔族大义捐躯,定然是要办一场隆重的葬礼,厚葬之。
阎秋司却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不葬了。”
林倾白睁开眼睛,望向阎秋司,没有说话。
阎秋司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他闭上眼睛,低声的说:“若是葬了,便是真的死了.......”
林倾白一下就明白了阎秋司的意思。
当年他死了,阎秋司也没有将他下葬,而是日日等着,等了三百年,当真就把林倾白给等了回来。
或许,这一次阎秋司还希望能够将逝去的人等回来..
......
林倾白心中酸胀,浅吸了一口气,抬手抱住了他的小徒弟,手一下下的抚摸着阎秋司的发。
昏暗的烛火在殿中摇荡,没多久床榻和红帘也跟着晃起来。
又过了一会,幔帘中断断续续传来了林倾白克制不住的呻、吟声,细听还带着些哭腔。
.......
这一次阎秋司将林倾白折腾的狠了,林倾白腰疼腿软,在床上又躺了两日,身体才缓过来一些。
阎秋司便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山洞中,牵着林倾白的手沿着洞口一路走了进去。
山洞宽大,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是说非要有,那便是在山洞中放了一个大棺材。
棺材是冰晶质地,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块泛着蓝光的冰块,在昏暗的山洞中散发着盈盈的光。
走近看,却能看见是越辉和晴公主。
他们两个人穿着一身喜服,躺在棺材里,闭着眼睛。
也不知道阎秋司对他们用了什么法术,已经一个月了,二人的尸体还像是睡着那般,眼睛微闭,面色红润,容颜美好。
阎秋司慢慢的走到了二人的身前,俯下身子,看了一会。
他看的眸色深沉,很是专注。
又是过了许久,他忽然垂下了头笑了一声,低声道:“活着没能在一起,死了反倒是能躺在一起了.......”
林倾白的手猛的捏紧,站在原地。
后来阎秋司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探手从衣襟中掏出来两个竹编人。
两个笑人被编的歪歪扭扭,也穿着一身的红衣,长得又丑又矮,可是偏偏二人脸上的笑意被阎秋司编的栩栩如生,好像真的很开心......
这是阎秋司没有来得及送出手的新婚贺礼。
阎秋司将两个人小人摆在了棺材中,放在了越辉和晴公主之间。
两个人小人靠的很近,手牵着手。
再也不分离。
阎秋司做完这一切,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两下,终是一言未发,只是抬起手重重的拍了拍越辉的肩膀,就像是曾经无数次那般,他们并肩作战,奔向不同的战场,肩头交织相错时,阎秋司重重的拍一拍越辉的肩膀。
似是这一拍,便可祝他们平安归来,再次相见。
做完这一切,而后阎秋司转过身走向了林倾白,他牵起林倾白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山洞,再也没有回头。
今日又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阎秋司和林倾白站在洞口,抬头看着阳光,没有人先踏出第一步。
阎秋司忽然开口说:“师父,当年我便是将你放在这个山洞中........”
这是林倾白第一次听见阎秋司说起当年事,他呼吸一滞,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阎秋司继续道:“你说,既然你可以回来,那么他们........”
“会回来的。”
林倾白坚定的打断了阎秋司的话,他握着阎秋司的手紧了紧,说:“人生皆是轮回,千年万年,只要愿意等,总会回来的........”
阎秋司愣了愣,侧过头望着他师父在阳光下棱角分明的侧颜,这样望了一会,他忽然笑了。
“师父,说的对。”
“千年万年,只要愿意等,总会回来.......”
-
又是一个月过了。
阎秋司是个耐不住无聊的性子,他用这一个月将大战之后魔族那堆烂摊子处理完,便想着要带林倾白出去游山玩水。
林倾白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走路时间久一些就会累。
最关键的是他心知,阎秋司就是想换个新的地方和他做那
些事情。
阎秋司最近已经越来越的过分,他不知道从哪里讨来了一些夫妻床、笫之间的小玩意,林倾白纵着他用了第一次,从那以后他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