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穿越重生]——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23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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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子。”萨迦忽然说。
  云池不解:“什么?”
  “神的衣物,都是由启明星的光辉所织,不会脏,也不会损坏,不用这么小心的。”萨迦挪到他身边,稍稍抬头,用湿漉漉的鼻子顶了顶云池的肩膀,“这里有扣子,取下来之后,按照你的尺码重新别一下。”
  云池一翻衣领,果然看到了一排精致圆润的银扣,他比划着肩膀的位置,把扣子向里挪了好几个位置,才觉得舒坦了。
  不过这么一看,萨迦变成人形之后,肩膀也太宽了,简直和巨人没什么区别嘛……
  萨迦咬着手掌,毛茸茸的腮帮子一动一动,望着云池出神。
  心里痒痒的……看到幼崽穿上自己的衣服,原来是会这么高兴的吗?
  “还有鞋子和其它东西。”他嘟哝,“跟我来。”
  云池正为了合身的衣服高兴,就看到萨迦顶开了房门,示意他跟着一块走。
  “这……”云池看了看自己薄薄的衣服,萨迦眯眼一笑:“来吧,不冷的。”
  真的假的?
  云池将信将疑,跟着大海獭,这些天来第一次走出怪屋的房门,走到终年不绝的落雪中。
  不冷诶!少年兴奋地踩了几下雪,不是幻觉,他真的不冷!
  风雪不沾他的身体,仿佛在挨近之前,便让无形的力场偏转了方向。他明明赤着双脚,可皮肤感觉到的温度,就像大冬天被厚被子蒸得浑身发汗,将腿偷偷伸出去时感到的凉爽一样。
  神的衣服,真是个了不得的好东西啊,云池在心里感慨。
  萨迦伏低身体,对他说:“坐到我背上,这样会比较快。”
  云池问:“我们去哪?”
  萨迦笑了笑:“我们去岛的另一边,在那里翻找你需要的物品。”
  “好耶!”云池兴高采烈地爬上大海獭的背,之前他看出萨迦并不习惯让人触碰自己的身体,所以尽管很喜欢神明可爱的外表,云池倒是一直很克制自己,尽量不去做让对方不适的事情。
  现在得到允许,他也就很快乐地爬到了萨迦背上。
  云池的十指皆陷在海獭丰厚浓密的毛皮里,在他的指缝间,云池明显感觉到,萨迦的后背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松手,关切地问:“怎么了,是我抓太紧了,你不舒服吗?”
  萨迦甩了甩脑袋,小声道:“不,没什么……你上来吧。”
  “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哦。”云池犹不放心,叮嘱道。
  他跨到大海獭的背上,俯身圈住萨迦的脖颈,海獭迈开步子,利用积雪一路滑行,迅速扑到了海边,飞快下水。
  云池平时习惯了萨迦在陆地上慢吞吞的动作,甫一看到他在海里的速度,还有些不太适应。在他眼前,蓝白交加的大海辽阔无际,远方的海平面上,冰川和雪山连绵起伏,宛如一道优美蜿蜒的巨兽脊梁。
  浮冰破开,发出千万次风铃敲击的清响,海风猎猎地吹过云池的脸颊,风中萦绕着清凉的水汽,他们迅捷地穿过那些冰层浅薄的海面,皱缎般藏蓝的浪花推动起伏不定的冰块,犹如白鸽翻飞在晨星乍现的深空。
  云池紧紧夹住萨迦的身体,快乐地张开双手,感受在风中疾驰的畅快,他的头顶飞旋着不知名的海鸟,展翼雪白,鸣声清越。
  “哇——”他大喊,“我在飞——!”
  萨迦的胸口泛起呼噜噜的回响,像是在低低地笑。云池的快乐是如此鲜明、如此夺目地照耀在他身上,哪怕俯冲在无一丝温度的冰海里,还是烫得他浑身温暖,仿佛直面了太阳。
  他特地又带着云池,在海面上多转了几圈,一人一獭又笑又闹,好一会过去,才停在岛屿另一面的海滩上。
  “我看到了,好大的建筑啊!”云池把手在眼睛上搭成凉棚,“怎么造在这里了?”
  茂密繁盛的松林里,一座庞大恢宏的建筑顶端在天光下闪耀,经过岁月的吹晒,六边形的穹顶早已无法重现昔日的荣光,金漆衰落,雕刻风化,石柱坍塌了多半,掩埋在积雪和松针之下。
  “这是我最后一座,也是最大的一座神庙了。”萨迦静静地说,“来吧,我们进去找点东西。”
  跟着他的步伐,云池拨开密密匝匝的松林,慢慢走到神庙面前。
  这座庙宇已是破败不堪,宛如被某种能够逆转世界的巨力掰折了腰杆,深深斜插在这篇落满大雪的岛屿上。
  云池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了看,走南闯北、游历世界的经验,让他对看待很多事物的看法有了全新的改变。他看着神庙倾斜的角度,突然吸了口气:“这个庙……”
  “原来它可是很大的,就连这个岛,都是依托在它身上形成的。”萨迦说,“现在,它只留下了最顶上的一层,再大也只能当做小岛的支柱,没什么别的用途。”
  “我们进去看看吧,”萨迦轻声道,“我也好久好久……没有来看它了。”


第35章 神婚(六)
  云池默默无言,跟着萨迦趟过断壁残垣。
  假如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曾经却只是萨迦的神庙的最顶端,那它原来的整体规模得多么宏大啊……
  台阶破损,大海獭在前面,用细微的神力吹出一条勉强可以踩踏的通道,他和云池拾级而上,一同踏向那黑暗无光的前门。
  云池没有说话,他细细地张望着神庙的构造,只恨手里没有个打光的手电筒,可以让他好好地瞧一瞧这神代文明的奇迹。
  在他身边,彩绘描金的雕像多半已经坍塌得底座都不剩,只有雪中露出的一隙残骸,能够让人看到昔日的妙丽;凹凸不平的浮雕壁画上,也被雪花填平了沟壑与破损的地方,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无暇的苍白。
  在这里,雪代替风,成为了衡量时间轮转的更漏沙砾,它们无孔不入地侵入,用沉默的方式,涂抹了过往一切绚烂的光辉。
  萨迦慢慢地走进正门,随着他的动作,雪花悄无声息地散开、盘旋,露出地上斑驳脱落的金彩,云池看着看着,心头忽然重重一跳。
  虽然描绘手法不甚相同,可这种陈旧的金色,是不是像极了他在地下洞穴里看到的岩画?
  黑暗中,萨迦雪白的毛发发出微微的光,云池身上的衣袍也缓缓生晕,照亮了脚下的一小块地面。
  “在这里。”萨迦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跟我来。”
  云池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拔腿跟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这些痕迹还在原地,他就不用怕没东西可研究。
  他光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拍打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似乎察觉到主人回来了,陈腐哀寂的空气中,逐渐升起了一种曼妙古老的芬芳,若有若无的缠绕在鼻尖上。只有当你不经意的时候,才能察觉到它的存在,待你特地去寻找它的时候,它又无迹可寻了。
  “那是神香,从信徒的信仰中诞生。”仿佛猜到云池在想什么,萨迦轻轻地回答他,“当年,这里的神香,可以一直点燃到太阳上,叫天空之神乌戈也闻见,并且快活地大笑起来……”
  他渐渐地不说话了,云池走在他身边,踌躇片刻,还是决定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萨迦厚实的脊背。
  能够跨越大地和苍穹的距离,一直叫太阳也知晓的香气,一定很壮观吧?
  “你……你不要伤心。”云池说,“如今,我也闻到了神香的味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股香气仍然存在,你的信徒当时一定非常爱你。”
  萨迦笑了笑,他若有所思,喃喃地嗅探道:“是啊,过去这么多年了,神香怎么会依然残存于此地?”
  他们穿过长长的,幽寂的长廊,云池依稀可以看到,长廊两边都伫立着林立的侍神像,彼此形态不同、动作迥异。有的似乎托着水瓶,有的好像提着长琴,还有的牵着什么高大的动物……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面部和衣饰,皆是模糊不清的。
  在走廊的尽头,云池望见了一尊高大的男性神像,它披着宽大的衣袍,头戴四射的冠冕,衣摆的线条如水一般摇曳而下。神明左手持着生珠的贝壳,右手指向下方,它的脚下,则是滔滔不绝的大浪。
  这尊雕像的做工之高超,哪怕具体细节早已不可考据,但那种一望无际的威严与包容的神性,仍旧可以透过姿态气度,自周身展露无遗。
  ——可惜,它的脸孔却被外力毁坏得彻彻底底,让人瞧不见一丁点眉目。
  “这就是我。”白海獭仰起毛脸,望着那高高在上的,面目尽毁的神像,“以前的我。”
  哪怕云池早有准备,还是觉得心惊不已,他端详着无处不在的,和海水有关的装饰元素,压低声音,小心地猜测:“你以前……是海神吗?”
  微弱的光亮下,他看到萨迦的眼睛古井无波,犹如从创世之初缄默至今的死星。
  白海獭垂下头,转向右侧的走道。
  “在天和地还没有分开的时候,世间只有一团混乱无序的海洋。”萨迦平静地说,“母神伊尔玛就在这片混沌中自由自在地飞翔,她是永不落地的飞鸟,是太空的女儿。”
  他走到一扇朽坏的大门前,运用神力,将脆弱的门板轻缓地挪开。
  “直到有一日,她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孤独,于是,她自愿下降到渺渺茫茫的水间,海洋和狂风唤醒了她体内的生命,她因此在大海上独自飘荡,并在那里孕育了三十个世纪,最终产下了九只金蛋。”
  云池重复道:“金蛋?”
  “金蛋。”萨迦严肃地点点头,“伊尔玛敲开一只,成了太阳;再敲开一只,成了月亮;第三只破碎,化作漫天星辰;第四只破碎,却是空的,没有蛋清,也没有蛋黄,只有蛋壳,形成了卡勒瓦的大陆;剩下的五只金蛋,分别化作海底与世间的万物。”
  “伊尔玛失望异常,直到最后一只,那也是最膨胀、最坚硬的一只,她怀着希望,小心翼翼地敲开它——初代的海神、繁衍者、金身主神卢诺塔尔就坐在里面。自那以后,卢诺塔尔创立了第一代神系,自此以后的每一代,海神都是众神中的主神。”
  “我是第二代的海神、庇护家庭之神,也是第二代的主神。”萨迦说,“所以,第二代的诸神尽皆远去,只剩下我,还苟延残喘地留在这里……等待着我最终消亡的那一天。”
  他静默半晌,打开了最后一道大门:“神庙的宝库到了,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等等!”冲动之下,云池抓住了萨迦的毛皮,“你说的是真的吗?神会死去,你也会……你也会死?”
  萨迦转过脑袋,看到云池固执地瞪着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人类的寿命,其实很短暂。”萨迦笑了笑,温柔地说,“你别怕,就算我找不出让你回家的方法,我也会陪着你。哪怕你的灵魂也去往陀涅拉,去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我都一直在你身边。”
  云池紧紧攥着温暖的绒毛,不愿松手,他咽了咽喉咙,声音微微发颤:“你还有多久……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多久……”
  遥远的记忆翻腾上来,一去不回的父母,抚养他长大的管家,离开的朋友与相识之人……人这一生到底要送别多少爱,命运才肯罢休?
  他们在空荡荡神庙中相互对视,空气中,唯余朦胧微妙的神香暗暗涌动。萨迦没有再开口,云池看着他,忽然有些泄气。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萨迦是一位正在衰亡的神明,在他心里,自身的结局黯淡无光,和云池的分别注定要来到,他见得太多,听得太多,失去得太多,他所经历过的时间,亦是云池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云池就算把一辈子都押在这里,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他无法挽留萨迦步入消亡的步伐,也不能长长久久地与他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一甩脑袋,甩开那些伤春悲秋的念头,眼睛亮若明星,全是不服输的光。
  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人是活在当下的生物,快乐一天就是赚了一天,以后的别离以后再说,以后的苦闷以后再谈。
  “不管怎么说,我才23岁,我现在的身体才17岁。”他嘟哝。
  萨迦困惑地点点头:“嗯嗯?”
  “让我找到调味品、香料、蜂蜜,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云池自信地叉起腰,“我有足够的时间,我要把你宠坏。”
  萨迦惊讶地向后仰头:“唔唔!”
  少年气势汹汹地捋起袖子,率先斗志昂扬地走进宝库,正打算大肆搜刮一番,以此来佐证自己的豪言壮语,不料刚踏进去,脚下就踩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差点原地滑个大劈叉。
  “妈啊!”云池大叫,“灯灯灯,萨迦快开灯!”
  大海獭张着嘴巴,还没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听到云池的叫唤,他下意识直起身体,轻搓肉垫,一缕细小的火花顿时迸发出来,犹如一片盈盈的羽毛,飘浮到了墙上。
  火焰燃烧空气的声音轰然升起,金红交织的火光顺着墙壁的纹路飞快游走,穹顶上的星光也接连亮起。云池扶着险些扭伤的腰,呆呆地望着,他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漫长的画卷,熊熊的炬焰始终向着更深更黑的地方笔直烧去,于是这副画也像是没有终点一般,展露着近乎无穷无尽的真容。
  云池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金银财宝,上辈子倒见过一次,不过是在霍比特人里,他看那条名为史矛革的恶龙睡在金币堆成的群山当中,不由发出没出息的惊叹:“好家伙,也不怕把金币吸进鼻孔里,到时候不得给你呛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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