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穿越重生]——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23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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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想着,他终究技痒,趁着没人注意,挑了一个距离铜牛最远的地方,掀开画册,回忆着最初看到厄喀德纳的样貌,画了一笔下去。
  地宫深处,蛇魔忽然睁开眼睛,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尾巴尖。
  奇怪,谢凝诧异地想,是我现在非常平静的缘故吗?下笔好顺啊。
  针管的笔尖无比顺滑地游走在白纸上,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因为之前捡了很多矿石,手指脏脏的,谢凝还没敢很贴着纸,即便这样,他的线条仍然充满了自然而然的美感,是他在大学里沐浴焚香都求不来的状态。
  如波如蛇的长发,逐渐有了聚合的雏形,发间的阴影,覆盖着华丽闪耀的皮肤。
  厄喀德纳惊诧地探直身体,蛇尾拖曳着成山的财宝,发出万千碰撞的碎响。
  为什么有种被抚摸的错觉?
  不,这不是抚摸,更像是直接挨在神魂上……仿佛鸽子的羽毛,精准地触碰着他的灵魂,一下一下地轻柔划过。
  这种触碰,叫厄喀德纳难以适应。犹如丈量,犹如流连的摩挲,痒痒地勾着他的心脏,游走到哪里,哪里便又酥又麻。
  厄喀德纳困惑不已,他左看右看,一圈圈地松开缠绕在王座上的蛇尾,在宫殿内巡逻了一遍。
  这是什么?他嘶嘶地吐出黑舌,分叉的舌尖仿佛活物,朝两边不住扭动,刺探空气中的异样。
  谢凝笔尖不停,勾勒到手臂和胸前。他愉快地临摹起自己脑海中的刺青图案,他还记得,那些图腾的金色与珠宝交相辉映,美得有如连绵星光,在黝黑的天幕上灿灿。
  厄喀德纳嘶了一声,他忍不住伸出手,用足以劈碎高山的利爪,在袒露的胸膛上来回抓挠,激地珠宝叮当发响。那不知名的羽毛简直在抚摸他的骨骼,他的血和肉!以致他冷如坚冰的肌肤,也洋洋升起一股不自在的暖意。
  “是谁?”蛇魔困惑不堪,转来转去,满腹的猜疑,“是谁?”
  谢凝接着转过笔锋,线条流丽,他勾画蛇尾与蛇鳞,又担心单纯地描画不够有力,于是先虚虚地打出骨骼的位置,再填补外观。
  厄喀德纳像触电一样,吃惊地甩动尾巴,将镀金的铜地砸出深深凹陷的印痕,接着腐蚀出一层毒沫。
  毫无疑问,谁敢这样抚摸他的尾部,谁就是最大胆、最可怕的求爱者。倘若天神这样做,那他就把炽热的情毒注入天神的心脏,让神也筋骨酥软,哭泣哀告;倘若妖魔这样做,他便使强有力的臂膀攫住妖魔的要害,叫对方再不能摆脱纠束,下床走路。
  可是,他敕令阴影,在阴影中看不到任何生灵的影子,刺探魔力,亦不见施法的痕迹。厄喀德纳在空旷的宫殿里窜来窜去,抽动健硕的手臂,摇晃宽阔的肩膀,左右探看,始终不曾发现任何诱惑者的影子。
  “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吗!”蛇魔既生气,又觉得不可思议。他想起不久前听见的赞叹声,心中更是纳闷得要命,他谁都没看见,那人却已然要把他挑逗得发狂了。
  于是,厄喀德纳张开金目,他往下看到深不见底的冥界,死神讶异于他的探视,冥河中的魂灵,皆为他的目光而一阵哀嚎;他向上看到奥林匹斯的圣山,被他扫过的神祇,全在心里涌上一股不适的恶寒。
  只是,他从没想过,要在送回来的人类祭品里看一眼——厄喀德纳十分清楚,那些都是普通的人类,不会魔法、不得神眷,自然没有这样的本事。
  “哎呀。”谢凝吸了口气,画了接近三个小时,他不光眼睛干涩、肩膀酸痛,脊背也僵硬得厉害,不能再画下去了。
  刚好,巨人监工们大步地赶了回来,他就恋恋不舍地停下了笔。
  看到桶里的清油早已用完,巨人果然觉得满意。他们来不及审问谢凝,率先走进栅栏,扛起两头涂好了清油的铜牛,看也不看这些累死累活的人类一眼,又留下一桶油之后,便大踏步地朝地宫深处走去。
  他们不敢耽搁进餐的时间,因为蛇魔将血食看得极其重要,稍微推迟一点,葬身蛇腹的就得是他们,而不是铜牛。
  没有了。
  厄喀德纳抓着胸口,用利爪扒着光滑的蛇尾。
  停下了,没有了。
  宫殿门口,传来四臂巨人小心试探的言语:“主人,今天……”
  “……滚开,”厄喀德纳轻轻地嘶叫,“滚,滚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凝:*摆出笔和纸,开始画画* 我这样画,我那样画,我是画画的小画家……
  厄喀德纳:*感觉自己被挑逗,没有生气,还有点高兴,但是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嗯……嗯嗯嗯?
  谢凝:*收起笔和纸* 不画了!累了。
  厄喀德纳:*立刻开始生气* 嘶嘶嘶嘶嘶!!!


第141章 法利赛之蛇(七)
  四臂巨人悚然震动。
  他们和厄喀德纳久久居于暗不见天日的地宫,同所有盖亚的遗族一样,承受着被放逐的命运,日益暴怒,日益狂躁。蛇魔沸怒的击打,足可以掀起一个国家的地震,他尖利的咆哮,亦要使睡神也从毡毯上慌张地惊醒。
  但那些激烈的言语和动作,骄横傲慢的大吼大叫,远比不上他轻柔的嘶鸣来得危险。现在,厄喀德纳盘桓在黑夜里,每一根头发上都长出蠕动的毒蛇,呵出的每一个字,都令听到它们的生灵耳孔腐烂、七窍流血。
  四臂巨人用他的两双手臂牢牢捂住耳朵,慌慌张张地退下了,因为蛇魔的愤怒波及了他,冰冷的血液正在他的身体里尖锐地焚烧。他一直逃到很远的地方,才敢歇下来松口气。
  “兄弟!”其余的巨人们都围拢上来,“你为什么带着铜牛,去了又回?主人呢?”
  四臂巨人急促地说:“你们快去收拢那些人类的祭品,叫他们挨个排着队进那宫殿的大门!厄喀德纳不知因何恼怒,竟不肯食用铜牛,再这样下去,只怕他控制不住恶毒的脾气,从他的魔宫窜出之后,就要像羊羔似地把我们劈裂在地上,吮吸我们的脏腑,嚼碎我们的骨头和骨髓了!”
  巨人们听着他讲述的前景,都怕得瑟瑟发抖,发出打雷一样的喘气声。
  之前看守人群的几个巨人,有一位是他们中比较聪明,善思考、能言辩的,被称为波吕萨俄耳。这巨人自诩与众不同,智慧得像被雅典娜的盾牌捶过,不料却被低微的人类摆了一道,从今往后,不得不给祭品们提供固定的食物和水。他因此痛恨起那个出头的人,他一根指头就能按死的小个子。
  波吕萨俄耳转转眼珠,想出一条他认为上好的计策。
  “唉,兄弟!”他小声叫道,“我有个好人选,说不准能叫蛇魔高兴。你们听我说,这次来的人类祭品,有一个鬼点子特别多,能想象吗,他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铜牛的秘密,知晓怎么不烧伤手去擦洗那些畜牲的法子!这个人是务必留不得的。”
  四臂巨人连连点头,果然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不错,以前的经验告诫我们,这样的人留在地宫,将来一定会留下很大的麻烦。既然他知道怎么擦洗铜牛,那他一定也知道怎么擦洗毒蛇的鳞片吧?波吕萨俄耳哟,你带上鞭子,先把他提来!”
  与此同时,远在牧场的谢凝,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惹来了棘手的麻烦。
  巨人来了又走,搞得人心惶惶,他就和人们共同围坐在阴凉的地方。其他人交换自己知道的所见所闻,谢凝则是专门锻炼听力来的。
  “据我知道的,在传说中,厄喀德纳是泰坦提丰的伴侣,她生下了太多罪恶滔天的儿女,但大多被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杀死。”一个年长的王子说,谢凝也不知道他多大了,反正他们这的人长得都蛮成熟的。
  另一个人接着说:“啊,提丰,久远以前的大战。伟大宙斯用雷霆把他打下天空,他还要用火焰融化大地,宙斯因此再将他扔下塔尔塔罗斯……”
  “但是,”又有人犹豫着说,“厄喀德纳的模样,不太像和他同胞的邪恶女妖……”
  谢凝猛地抬起头,那几个熟悉的名字,霎时间勾起了他的回忆。
  稍加思索,他顺手拾起一块矿石,边想边画,在地上慢慢构建了一个关系网。
  是了,提丰!按照神谱的描述,地母盖亚与深渊塔尔塔罗斯相爱,他们最后的小儿子即为提丰。提丰的伴侣正是阿里马的厄喀德纳,这个外貌可怕的宁芙,和他生下了太多狰狞邪恶、为祸世间的妖魔,后来都被半神的英雄一个接一个地拔除了。
  身为盖亚最后的子嗣,提丰固然年轻,仍在原始神族中位列第二代。而厄喀德纳……嗯,尽管她一开始的出身仅仅是宁芙——一名次等的、毫无神职的女仙,但因为这个原因,她不是同样跻身于原始神族的行列了吗?因为她大可以直接称呼盖亚为母亲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难怪厄喀德纳的排场比牛头人大了那么多!
  从辈分上看,这个半人半蛇、似神似魔的传说生物,比主神宙斯的资历还要古老,只是蛮荒的远古神祇,终究不能为更加开放文明的世界接受。在这个泰坦灭绝,地母也寂静无声的时代,新神高踞奥林匹斯的圣山。后来居上的父系神祇,驱逐,并代替了母系神祇。
  画到这,谢凝眉头皱起。
  只是不知道,神话的记叙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根据他亲眼所见,厄喀德纳是毋庸置疑的男性,或者说雄性,可不是什么宁芙女仙的形象啊。
  他正在思忖,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那些巨人又从走道里大步赶来,按着腰间的蝮蛇鞭子。
  谢凝急忙扔掉矿石,手乱挥一气,把关系网抹糊了。
  “你!”他听见巨人粗声粗气地大喊,“小个子,跟我们走!”
  谢凝咯噔一下,心跳已经停了半拍。
  “就是你,那边的小子!”以示确认,巨人继续用粗如圆木的手指,点向谢凝的方向,“还在等什么,快过来!”
  一时间,人群各自惊悚,不禁慌成了一团。
  “他们要报复了呀!”有人哭了起来,“因为这少年聪慧而有勇气,他们害怕他将来的所作所为,因此嫉妒他,要报复他呀!”
  另外的人站起来,高呼道:“那孩子,你不要去,如果你跟着他们走,那你的小命才被完全抓在死神手中了。珍惜你宝贵的性命,我愿交付五个奴仆代替你,他们的话语流利,肯吃苦耐劳,体格也强壮,他们活下来的机会,难道不是比你更大吗?不要去啊,就让我们跟他们交涉吧!”
  谢凝勉力站起来,他的腿脚颤抖发软,只是强撑着不让人看出来。
  常言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常言还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且不说我能不能让几个人替我去送死的问题了,你们又有多少奴仆,还能把我换一辈子吗?
  他心里感激这些古人的好意,但他受过的教育,他的良心,都不允许他同意换人的提议。
  报复来的这么快,这就是枪打出头鸟的危险?想起第一个死去的男人,谢凝心乱如麻,我会怎么样,他们又会怎么对待我?
  他面色刷白,还是朝着人群艰难地点头示意,接着制止了他们准备献出仆人的举动。
  “待着,我去,”他低声说,“没事的。”
  他慢慢地走到巨人面前,先发制人地道:“我,想见,厄喀德纳!”
  不管他们是要打死他,还是要做别的什么,谢凝打定主意,先提出要见地宫主人的要求,总能让这些巨人们措手不及,犹豫一下。
  这好像借贷,先透支一部分求生的可能性,来换取当下的安全——至于真的见到厄喀德纳之后该干什么,那是之后的事了。
  巨人真的愣了片刻,然而,他们的回答却是:“别自作聪明,小子,你很快就会见到的。”
  嗯?
  谢凝一呆,还没等他想到这话是什么意思,巨人已经不耐烦地挥出鞭子,几十条蝮蛇悍然抽卷在他身上,差点没把谢凝打得吐血,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鞭碎了。
  巨人卷了谢凝,转头便走,将他在地上拖得飞起。谢凝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也涌溢腥甜,耳边接连不断的、致命的嘶嘶声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能说,还好菲律翁在临走前给他披了个金线绣的斗篷,他用这结实的斗篷裹着上半身,才不至于被乱舞的蛇头抽空咬上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谢凝叫巨人拽得七拐八拐,身体垫着卷绕他的蛇躯,忽地重重一颠,耳边风声亦随之熄灭。
  世上最危险的拖拽游戏终于停下了。
  他意识昏沉,一塌糊涂地瘫在地上。艺术家果真是隽永的,这时候,谢凝彻底理解了施耐庵笔下“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耳边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究竟是个什么感受,胃连着食道翻江倒海,令他又想吐,又不能吐。
  倘若忍不住吐了,那他真搞不清楚,吐的是究竟是食糜,还是血了。
  “就是他?”
  朦胧中,谢凝听到了一个粗重的声音,从遥远的高处传来。
  他勉强抬起头,在火焰和阴影的交界处,他看到了一尊先前从未见过的巨人像。这巨人比他的同伴都更高大、雄壮,四条手臂分列两侧,为他的整体形象增添了不少玄幻气质。
  “是的,我的兄弟,正是这狡猾的小个子,”抓捕他来到这里的巨人开口,“就让他去侍奉主人罢。”
  四臂巨人不满地盯着小小的一点人,怀疑地问:“这样一个弱小的人,比蚊虫多了十分的笨拙,比鸟雀少了十分的机灵,拿来塞牙缝都嫌太瘦。他能做到什么事呢?依我看,还是不要对他抱有太多指望才好,再去抓二十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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