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您好,我是佟行,请问您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
沈蕴将要到的那本《落日幻想》抽出来,不紧不慢开口:“方家的方逸,以及和他联姻的那个人,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越详细越好。”
那边立马回复道:“好的沈先生。”
思索几秒,他又补充道:“还有,查查方家。”
佟行沉声道:“我知道了先生,我会尽快给您消息。”
沈蕴翻开第一页,低着嗓音:“嗯,辛苦了。”
“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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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换上墨蓝色丝质睡袍,随意系了个结,他想沐浴香应该是梅花的,因为他身上萦绕着和沈蕴相同的味道。
忽略心底生出的怪异,用暖风烘干头发,结果整个香味更浓了,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出了浴室,他做的第一件事是问沈蕴有没有水。
沈蕴抱着书靠在床头,闻言朝某个地方抬了抬下颚,示意道:“我下楼之前送过来的,还算温热。”
灯火印照在沈蕴周围,蒙了一层光华,显得他如润玉般朦胧氤氲。
水流进杯子里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陆泽放下水壶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有点烫了,他得出结论,要再冷些才能将那股燥热冲散。
过了一会儿,沉闷的脚步声靠近床边。
其实两人在易感期那天晚上已经同床共枕过,只是一个记忆混乱意识不受控制,而另一个早已熟睡,称不上什么体验。
现在双方处于清醒的时刻,任何行为举止都会被放大,仿若有一层纱布隔着,那种似有若无以及隐约会产生禁忌之感。
一方被子被掀开,大床左边塌陷下去。
陆泽上了床仰躺着,头枕在弯折的右臂,他神色淡淡不见有任何表情,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亲爱的,愿你今天有个美好的夜晚。】
视线停留在页面上的最后一句话,沈蕴留了木签轻轻合上书,侧身放书的时候,如墨的青丝垂散,柔软顺滑。
那青丝映入陆泽眼中实在显眼,他从没见过哪位omega留长发,也从未觉得有哪位omega比沈蕴还适合长发,发带和木簪成为点缀,比起用魅力形容,或许风情这个词更贴切。
他有些意动,打破寂静道:“为什么想留长发?”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蕴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被惊得三天没缓过来,食欲不振,睡觉也睡不好,没有了以前的长发他本人非常不习惯,有时候下意识去抚弄却摸了个空。
而经过他的观察,发现这里的男性大多数都是短发,本以为他以后也得入乡随俗,结果好巧不巧看见被称为娱乐工作者的人顶着长发行走在黑色框框的屏幕里。
于是他又放心了,原来有人和他一样。
但后来才知道那是假的,只是在演戏,他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至于最后为什么还是让其自由发展,只能说两个字,任性。
优雅富贵花当然不能说任性,只能美化真相,他开始瞎扯:“书上说omega性情温柔,我觉得长发显温柔就留了。”
陆泽脑海里预想了很多种答案,唯独没想过这个,但有个点忽然浮现出来,三年前沈蕴出车祸失忆了,他之前说过大抵是经历过生死会变得通透,因此什么都想学点,所以那是真话。
失去记忆是怎么样的,大概会难受,孤立无援,认为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无意戳人伤口,陆泽压下心思,语气难得放松:“也不全是温柔,比如母亲,有时优雅,有时气场强大,有时又喜欢捉弄人,我从小谁都不怕,唯独面对母亲时常常会理解什么叫做哑口无言。”
沈蕴听一半才明白,母亲是陆泽的母亲,对方的叙述让哑口无言这个字生出几分趣味,他不由说道:“听起来很有意思。”
既然讲到这里了,陆泽难免多说几句,他嗯了一声:“母亲来自蓝星,是佛利国王的后代,身份尊贵,父亲在众多代表出席的外交场上对她一见钟情。”
“然后呢?”沈蕴来了兴致,这样的开始就像是在讲述浪漫的睡前故事,他侧躺着支起头看向陆泽,眼里有眸光闪烁。
陆泽笑了笑,继续开口说道:“那个时候的兰溪和现在不同,没那么强盛,父亲面对的竞争者太多,而且都不可小觑,他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上前表明心意......”
但被拒绝地彻底。
陆沉裕年少轻狂,不知气馁为何物,坦坦荡荡留给凌月熙一句我只是向你表达爱慕,不做索取,等来年若是有机会再相见,我心依旧如一。
事实证明连续两年陆沉裕都很幸运,两年间他功成名就,名字为人熟知。
第三年,他已经可以站在凌玥熙面前邀请对方共进晚餐,并且在此之后会给凌玥熙写信,有时候讲一些听闻的趣事,有时候写几句思念,除此之外还会送礼物。
渐渐的他开始收到回音,起初寥寥几个字,无非表明已见信或者感谢,后来言辞不再正式,两人熟稔起来。
第四年,陆沉裕邀请凌玥熙跳了一支舞。
新年前夕,公务繁忙,尽管写信的频率变少,可心意并不减少半分。
陆沉裕走出大楼已接近凌晨,万籁俱寂,雪松上挂的小花灯金闪闪。
但也比不上树下站着的人更吸引视线。
凌玥熙勾起红唇,明艳动人:“晚上好,陆先生。”
是一个很美的故事,沈蕴心想,如果不是他从未见过陆泽父亲的话。
他只知道陆沉裕去世了,但不知原因,也没想过询问,这大抵是因为曾经的经历让他感同身受,所以不愿提起。
他缓缓开口,如同童年时期期待故事末尾那般道:“他们第四年末在一起了?”
“嗯,新年那天佛利国王宣告婚事。”陆泽应道,这些都是爷爷讲给他听的,或许并不完整,但已经足够触动。
沈蕴嫌手累,趴在枕头上面总结:“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能是因为身旁多了一个人,左右毫无睡觉的欲望,陆泽否认道:“人常祝愿白头偕老,半途而散算不上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神色微敛,沈蕴半晌才回应:“半途而散?”
“差不多。”陆泽思索几秒:“那时候你十二岁,可能不晓世事,兰溪经历了一场浩劫,父亲因救人而牺牲。”
“母亲肯定很难过。”
十二岁沈蕴还没过来,当然不知晓,不过他很好奇陆泽口中的浩劫是什么。
母亲确实很难过,那是一辈子都无法直视的伤痛,是怎么形容也无法描述的遗憾。
陆泽偏过头看了一眼沈蕴:“我记得当年你父亲也参与到救助中,为此做了不少努力。”
沈蕴模棱两可轻声说道:“我对以前没有深刻的印象,能不能仔细讲讲。”
他的嗓音含了几分道不明的请求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从哪里开始讲...”陆泽思绪飘散:“有个小镇叫艾名斯,那里是极城和丰城的交界,因为地理位置偏远人烟稀少,离小镇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监狱。”
“地下监狱里有什么?”沈蕴及时接话,以示自己在认真听。
“非人体,大多数人都把他们叫做怪物,那些非人体行动迅速,破坏力强,并且难以被杀死,他们会对具有生命力的事物发起进攻,艾名斯小镇没有一位幸存者。”
“直到附近的几个小镇全部遭受灾难,这件事才引起轩然大波,但那时候时机已经有些晚了,怪物扩散得很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损失非常严重。”
“那段日子被称为阴霾日,世家贵族闭门不出,普通家庭四处寻找避难所,两界一庭夜以继日对怪物进行捕杀,普通的枪支弹药几乎失去作用,只有炸药才能将他们化为碎片,但有一定难度,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之后有人提出用火烧的解决办法,确实可行,那些非人体一触碰到火就会融化。”
“那个时候你在哪,处境危险么?”
这个问题让陆泽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他回应道:“原本是在追捕非人体,后来接到任务下监狱探查。”
前任上将认为只有他能够从监狱里活着出来,所以把任务交给了他。
下监狱探查无异于自寻死路,沈蕴眼神变得微妙,他稍稍移动,和陆泽隔着不到半米远的距离,低语道:“幸好。”
简短的感叹,但陆泽明白对方的意思。
幸好他没出事。
“吉人自有天相。”他内心深处变得柔软。没了继续再讲下去的想法,地下监狱的经历九死一生,怕某人听了会存着心事,睡不着,他缓声开口:“之后的故事太长,等下次再同你讲。”
“嗯。”沈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应了一声,语气带了点无奈,怎么能只讲一半。
非人体的存在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自主思索他们的由来。
察觉沈蕴不想动弹,陆泽起身将灯关掉,房间陷入黑暗,他沉声开口:“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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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树冠将地面遮挡,光线暗沉,丛林里草木茂盛,脚下的路根本没有方向,全靠感觉摸索。
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些,植被带刺,水洼聚集,青苔密布,有时甚至还能看见枝丫上挂着几只吸血的水蛭。
衣服裤子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要是在天黑之前还走不出去,等待他的即将会是无法预估的危险。
他在途中已经遇见三条毒蛇,一头野猪,尽管侥幸脱逃但枪里留存的子弹不多了,若是再碰见什么麻烦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会永远待在这片森林,以残骸的方式。
越过被压断的两棵不知道名字的灌木,步伐变得快了起来,前面有一个接近一米宽的水洼,他打算冲跳过去,落地的那一刻脚下的枯枝被踩断,发出咔嚓声。
心底一惊,警戒地往四周寻望,不知道什么时候鸟啄木头的声音和昆虫的鸣叫声消失了,太过安静。
那双冰蓝色眼眸一寸一寸巡视,确认是否安全,视线掠过吊挂的藤蔓,粗壮的树根,新绿的芭蕉叶,拥簇的龟背竹,食指摩挲着冰冷坚硬的枪,不敢有丝毫松懈,停顿一刻,视线又转回芭蕉叶。
他毫无预兆和蛰伏在暗处锐利凶悍的目光对上。
心下一惊。
可以判断出那是一只成年猎豹。
大脑指挥没跟上身体反应的速度,他迅猛地朝反方向狂奔,双腿像是安装了飞行器,恨不得一步跨出百八十里远。
显然运气太背了,猎豹是森林里的顶级掠食者,处在食物链顶端,身体强健,有着惊人的捕食能力,从它的范围逃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不得路有多烂,身上有多糟糕,他飞快地穿梭在丛林里,枝条抽打在皮肤表面,刺痛感让大脑更加清醒,身后沉闷的追赶声紧跟不放,好几次眼见猎豹就要追上,但因为杂散的枝条给绊住脚,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原本不足的体力很快就会被耗光,边跑边思索对策,不知不觉中脚踩的地面变得紧实,不再像之前那样到处是水坑,植被也种类也不再多样,只有高大的树木。
绕过几株参天大树,忽然,只见前方出现大片白色浓雾,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后面猎豹逼近了,他眼神一凛,毫不犹豫选择穿进去,这是唯一能够甩掉猎豹的方法。
适应了灰暗,当光明出现的时候就显得很刺眼,陆泽手背遮挡住眼睛,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来。
成百上千只萤火虫飞行在空中,藤蔓上开的花仿若灯笼悬挂,照亮了整个世界,古老的树根起伏蜿蜒,青绿附在表层,末尾扎入地底,泉水叮咚作响,流不尽地散着热气。
他如同一个外来者,闯入了梦幻仙境。
往前踏出一步,那些萤火虫立即四处躲避,视线变得空旷,他得以看清眼前景象。
溪流源头是泉水潭,清澈而又深不见底,水汽缭绕,潭边晶莹剔透的石子堆叠,精美的雕花蜡摇曳着烛火。
“迷路的外来者。”
是谁在说话?
下一秒,他看见那汪潭水正中央的地方泛起涟漪,然后有人冒出水面。
湿透的浴衣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水珠沿着乌黑的长发滑落,流进引人遐想的锁骨之下,半透明的丝绸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
那人眼眸清澈如琉璃,宛若异世界昳丽的海妖。
“吼,吼。”
正在僵持之际,身后有巨大的动静传来,地面震动两下,是那只猎豹也闯入了这个地方。
陆泽举着枪口对准它,神色沉稳后退几步,手指施力扳动扳机。
“别动。”
他顿了顿,朝水中的人望过去,对方缓缓做了一个手势,就在这间隙里,凶猛的猎豹竟然乖顺地趴在地上,呜呜低叫,像是在祈求原谅又像是在撒娇。
半晌,猎豹埋着脑袋跑开了。
“想离开这?”清冷的嗓音适时响起,含了几分上挑的玩味。
越美的事物越危险,尽管猎豹被驱赶走了,他心底依旧警惕,这个人好像有种控制力,能够让万事万物臣服于脚下,也许是这里的主宰者。
眸光微闪,他开口问道:“嗯,你有办法?”
“当然,如果你配合的话。”主宰者勾起唇角,言语漫不经心,一阵朦胧的水声之后,他靠近池边,明明是仰望的姿态,但那骄矜不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