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对着一个方向轻挑下颚,示意:“嗯,放这。”
管家放好东西,正准备退出房间之际,方逸看着她问了一句:“今天是休息日,顾裴应该没有去兰溪特吧。”
李澜英心底一颤,犹豫了一会儿,神色异样,有些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他不在家?”方逸察觉出她不对劲,放下笔,翘起腿背往后一靠,举止间生出几分凌冽,让人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虽然方逸和顾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两人就连陌生人都不如,陌生人好歹出于礼貌会嘘寒问暖几句,或者互相表达善意,而他们两一个住楼的这边,一个住楼的那边,平日里顾裴几乎从来不会主动找方逸,有课的时候见不到他本人是常事,方逸也就只有休息日能够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一顿早饭。
尽管交流匮乏,可方逸掌握着顾裴的动向,司机也会向他汇报顾裴去了哪里,除此之外方逸的“眼线”很多,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够知道顾裴的一切。
管家清楚自家先生和顾先生之间的事情,也明白如果方逸得知顾裴去了哪里肯定会介意,但这种事瞒不了的,她也不敢瞒。
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她踌躇几秒,说出了方逸最不想听见的名字:“今天....是...江雪意的。”
祭日。
方逸脸色沉了下来。
哦,是了,江雪意,顾裴死去的心上人。
他一直觉得死人是没有竞争力的,也不屑分神给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人,只有活着的人拥有选择的权利,才能改写结局,但他不得不承认,江雪意成为了心中的一根刺,时不时就会被扎一下。
顾裴是他年少时的惊鸿一瞥,记忆尤深,往后几年他忙于和家里的alpha哥哥争斗,便很少在世家圈子里露面,等尘埃已定的时候,听闻顾家的次子喜欢上了一个beta。
他深感笑话,世家里的人怎么会允许一个alpha和一个beta在一起,所幸听过了就忘了,只当顾裴是玩玩而已。
直到他第一次和江雪意见面。
顾裴眼中的爱意根本难以掩饰。
危机感顿生,但骨子里的高傲作祟,他将那份对江雪意的敌意掩饰得很好,在外人看来他只不过是性子冷淡,而不是刻意疏远江雪意,beta的身份让江雪意低人一等,他爱答不理也正常。
随着顾裴和江雪意频频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的忍耐值也快要到极限,紧接着顾时出事,顾家陷入困难,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不过略施小计,就让顾裴的那些个长辈来请求他,尽管卖自家子孙这种事讽刺,但互取所需,过程不重要,他要的是结局。
当然,他不忘故作为难提了江雪意的名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顾家的人把江雪意视作绊脚石,处理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顾裴消失了一段时间,出现后答应登记。
他有很大的耐心等待顾裴忘记故人,反正日子还长,不管怎么说他和顾裴已经是合法伴侣,总有一天江雪意这个名字会彻底消失,而顾裴身边出现的所有爱慕者也会被他扼杀。
想到这,他又记起最近听了两三次的名字,沈蕴。
顾裴的心善总是会招惹一些春心荡漾的omega,之前有个不知好歹的承受不了教训跳楼自杀,足以让外人知晓对他的人生出心思下场会非常惨烈。
沈蕴和那个omega有些不同,顾裴对他的态度并不抗拒,并且对比之下显得有些主动,这种认知还真是令人不爽。
他看了有人给他发的照片,只是一个侧脸,不可否认确实会让那些alpha疯狂,冰清如玉,气质卓然。
有个原则叫事不过三,这么好看的人要是哪里碎掉就实在太可惜了。
“算了,由他去吧,一座坟墓还能做什么不成。”方逸嘲讽一声,碎发随之摆动,右耳上的红色耳钉闪过耀眼的光芒。
管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显然不是方逸需要的东西,她低下眉眼开口:“若是顾先生回来了,我会告知您。”
方逸拒绝道:“不用,我猜他今天也暂时不想见人,给他留一点空间好了。”
李澜英连忙应道:“欸,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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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似乎总是带着一股潮,细雨淅淅沥沥,润得万物都娇嫩起来。
灰蒙笼罩了整个景山市,半仲坡下来来往往的车辆也对这天气极有意见,快速行驶过那汇集满雨水的地势,激起朵朵水花,飞溅在路边的人行道上。
上山的石板路宽阔无比,外沿布满了青苔,不知名的青藤绕过花草在路面上探出了头,彰显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凉风过境,插放着的一束束黄色,白色的菊花像是打了个颤,雨中摇曳。
这一片是城市外围最大的墓地。
顾裴抱着一束铃兰,手撑着黑伞行走在石板路上,整个墓地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雨渐渐下大,浸润的草木更加清冷,山中泛起的白雾朦胧。
他来到一处角落,缓缓蹲下身,将洁白的铃兰轻放在墓碑旁。
刻字上方存放着一张相册,里面的人笑容清甜,脸上酒窝明显。
顾裴看着那张相册良久无言,随后叹口气:“对不起啊,已经好几年了,再等一段时间,我亲自来给你赔罪。”
他像是聊家常一样开启话题:“和方逸登记不是我本意,原谅我,嗯?”
伸出手小心翼翼抚摸beta的眉眼,他轻声道:“那些害死你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说到这顾裴扬起嘴角,神色温柔:“不用太担心,你一向觉得我聪明,不然怎么会那么佩服我?”
“你的哥哥我已经替你去看过了,只是不凑巧遇上傅正亭,如你所说,呵,确实脸很厚。”
......
说得累了,顾裴摸出一根烟夹在两指中间,索性放下伞用打火机点燃烟头,光火明灭。
他在烟雾中带着歉意开口:“我就抽一根,每次想念你的时候,我只能靠这个抑制,其实没什么用,只是你以前说过你有心灵感应,只要我抽烟,你就会在心里念叨我。”
顾时入院后,担子落在顾裴身上,他日日夜夜忙于挽救顾家,落下抽烟缓解疲惫的毛病,江雪意如果撞见了总是会很温柔地将烟从顾裴手里抽走,然后轻轻给他一个吻。
后来顾裴会躲着抽,可他不记得掩盖气味,仍然被江雪意逮住,江雪意无奈的同时告诉顾裴,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只要你抽烟,我都能感应到,我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嘴里念念有词,怨气散发。
大抵是这番说辞让顾裴深觉好笑,每回摸到烟盒的时候总是会回想起,以至于真的起了戒烟的效用。
“咳..咳咳。”莫名红了眼眶,一滴泪滑落,他立马仰起头,声音中包含了无尽喟叹:“阿意,想你了。”
一阵风吹过,铃兰摇曳,仿佛是在回应什么。
......
顾裴在墓碑前陪了江雪意三个多小时,腿都麻了。
恋恋不舍道完别,他低声道:“很快,我来找你。”
到墓园见完江雪意后,顾裴又去医院跑了一趟,他母亲身体最近越来越差,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
医生做完检查后表示无能为力,各种病症混合爆发,不出意外最后顾夫人会神志不清,以后只能卧床。
顾裴闻言沉默半晌,对医生说道:“我知道了,麻烦您。”
等一行人走出病房,床上躺着的人立刻坐起身,顾母摇晃几下抓住顾裴的手语气祈求:“儿子,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每天要打针吃药,我讨厌打针吃药。”
顾裴安抚几下母亲的背:“母亲,只有打针吃药才能好。”
“我不要,我不要,你是不是没听你父亲的话,你要听他的话啊,那个江雪意配不上你,你怎么就不知悔改呢。”顾母显然开始变得混乱,她的手指甲狠狠嵌入顾裴的皮肉里:“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因为你不答应联姻,你父亲才把我送进来的,啊?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为什么不答应联姻呢?你为什么?”
顾裴嘴角紧闭,脸上没什么表情。
将母亲扶回床上,他嗓音中透露着疲惫:“您好好养病,其他不用担心,争取早点好起来。”
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安顿母亲,父亲出轨的消息对她打击很大,原本为顾家操劳了几十年,结果换来这样的结局,心中难平也是常理。
顾母完全听不进去顾裴的话,深情呆滞,一直在不停询问。
顾裴捏了捏眼角,正在这时,他的通讯器收到一条消息。
“顾先生,方逸上钩了。”
第40章 牵手
一段时间后。
沈蕴收到梁佩给他布置的任务,他问了截止日期,梁佩只说尽快,做完可以直接放到她的办公桌。
沈蕴并未多想,连续在实验室呆了五六个小时,他抱起资料往五楼走。
抬手敲了敲半掩的门,没人回应,得到老师应该不在的结论,他打算把资料放到办公桌就离开。
梁佩的办公室十分整洁,窗台处有几盆清新的薄荷和圆滚滚的多肉,看起来非常讨喜。
沈蕴来到桌前,看见老师的桌上堆了许多文件,几乎不剩多余的空间,未免弄混他只好巡视一周找找有没有便签。
幸而发现在一个框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办公文具。
贴好备注,他将资料横着与下方的文件堆叠,视线不经意一扫,熟悉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天字地下监狱。
动作停顿,眼底眸光微闪,天字地下监狱,陆泽口中的兰溪浩劫。
但是时隔六年,老师为什么会关注这件事?
而且那些非人体不是已经消亡了么?
心里正疑惑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蕴?”梁佩徐步走进来,缓缓开口:“任务完成了?”
沈蕴收敛情绪,回答道:“嗯,老师,我正准备给您放这。”
“直接给我吧,谢谢。”梁佩接过沈蕴手里的资料,靠坐在办公椅上翻阅了几页,然后点了点头:“整理的不错,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了。”
沈蕴没动,因为陆泽的原因他对地下监狱产生了好奇心,存了几分深问的心思,他对梁佩说道:“老师,您桌上那些关于...”
“哦,这个啊。”梁佩蓦地抬起头打断他的话,声音称得上温和:“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个事,六年前天字地下监狱里的非人体被解决之前,据说有人曾带了一批队员冒险下去探查,但因为情况险恶,最后只有一个人返回地面,为了避免更多的非人体跑出来,地下监狱被炸成了一抔黄土。”
梁佩继续讲道:“自此寻找真相的路被切断,我此前一直觉得非人体的存在可能是因为注射了某种药物,所以比较感兴趣,就去下载了一些相关信息。”
“注射某种药物?”沈蕴语气疑惑。但比起药物更震惊的是那句只有一个人返回地面,意思是只有陆泽幸存了下来。
梁佩唇角微弯,故作笑意:“是的,或许是药剂出了问题导致悲剧的发生,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而已,现在还在研究。”
“原来如此。”沈蕴若有所思,他应声道:“那您需要帮忙么?”
“目前暂时不需要。”梁佩两手交叉,撑在下巴说道:“等有了一些进展,我会视情况而定,大概率少不了你帮忙。”
“好,我很乐意。”沈蕴闻言开口:“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梁佩及时留住沈蕴:“兰溪特马上迎来六十周年校庆,届时会有很多校友回来看望,院长让我选两位学生代表咱们院负责和校友对接,最好是学院里的优秀学员,你意下如何?”
沈蕴意外一瞬:“需要做些什么?”
梁佩解释道:“那天的流程有人安排,你只需要负责迎接,到时候我会把日程表给你,按着日程表为校友们带路解惑,不算多困难的工作。”
沈蕴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我考虑一下。”
梁佩闻言道:“另外一位代表是苏青青,她听了你的名字后答应得很快。”
半晌后,沈蕴改了口:“我考虑的答案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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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确定婚期,陆家人上上下下都在为婚礼仪式做准备,挑选菜品,定制花篮......
总之还算忙碌。
两位新人这天被抓去试礼服。
在场的除了各自母亲还有陆姀跟陆清宴两个看热闹的小辈。
这显然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在陆泽的母亲第十次摇头后,陆泽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两位小辈快要憋笑到岔气。
起因是沈蕴试了一套礼服,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惊艳众人,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一头敲定就要这套。
新人的礼服肯定要相配,但偏偏陆泽那套一直没有选好,和沈蕴站在一起让人看起来并不太搭。
于是就有了场面有些失控这一出。
沈蕴感受到身边人的沉默,心下觉得好笑,他转过头轻声道:“要不我再试试其他?”
“不用。”陆泽抿起嘴角,嗓音苏冷:“你穿这身很好看。”
沈蕴笑了一声:“那要是母亲一直不满意怎么办。”
凉拌。
陆泽心想。
他微微抬起下颚,视线扫过陆姓人,沉声道:“没关系,总会有满意的。”
等他再次拿着衣服进换衣间,陆姀跟陆清宴正大光明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