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离主宅不算太远的路,两人硬生生走了六分钟。
没人说话,安静无声漫延,沈蕴平视陆泽的肩背,不由胡思乱想,这背影宽伟、从容,好似天塌下来也可以应对自如,让人情不自禁从心底生出信任。
“抱歉,下次带你走主道。”
走在前面的人开口突然,他慢慢错开眼,抬起头说道:“没关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嗯。”陆泽语调平平应了一声。
随后又陷入了沉寂。
直到明亮的光线映入眼帘,沈蕴才松开手。
但尴尬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这条近道直接通往陆泽的房间。
拱形墙门里面橙黄的暖晕温柔缱绻,过了廊道,沈蕴站在落地窗前,饶是见惯了大场面也有一丝不自在,他敛了敛神色。
陆泽解下领带,随意抬手指着一处,不咸不淡开口:“浴室在那边,洗漱用品女侍已经备好。”
沈蕴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玩闹了一晚上,现在确实困倦。
“如果觉得困就先睡,不用等我。”
沈蕴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去哪?”
陆泽说道:“找母亲有点事。”
沈蕴没继续问下去,如果对方想说肯定会告诉他,对方不想说,也没必要知晓。
“好。”
沈蕴等陆泽离开之后进了浴室。
浴室十分宽敞,有花洒也有浴缸,角落放置了几瓶插花,颜色清新浅淡,平添雅致。
嵌入式浴缸里水汽弥漫,微波荡漾,旁边的木质地板上面搁有新鲜的水果小食。
沈蕴视线被它吸引,用木簪盘好头发,将褪去的衣服放进收纳篮,赤脚下了水。
×
客厅,宽大的屏幕放映着兰溪近期发生的事。
凌玥熙半靠着躺椅,眼神漫不经心,一只黑色的猫依偎着她,不吵不闹,时不时用舌头舔舐自己的毛发。
她余光瞥见人影,偏过头,细眉上挑,声音往下降,体现出不怀好意来:“陆泽?你怎么被自己的omega赶出房间了。”
陆泽难得反驳,他开口道:“沈蕴和我待在一个房间不习惯,等他睡了再回去。”
“虽然过去这么久,你和沈蕴的感情没什么进展,这让我觉得我的儿子很没出息。”凌玥熙揪了揪黑猫的毛,黑猫斜睨了她一眼,趾高气昂地转头无视。
她把下面的话补全,不知是不是在嘲讽:“但你那绅士的精神可真让我感动。”
“谢谢。”陆泽微微颔首,不管其中含义照盘全收。
凌玥熙不搭理他,继续说下去:“想当年,你父亲追我的时候可是拉下面子,放下身段,玩得了惊喜,给得了浪漫......”她停顿几秒,恍然生出一股子没意思来:“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泽的父亲陆沉裕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
因为一场浩劫。
人们将它称之为,天字地下监狱事件。
那个时候兰溪忽然没了未来,腐烂到看不出身形的怪物在城市里四处乱窜,肆意伤人。
它们没有生命特征,像行尸走肉一样存在,但比行尸走肉移动速度更快,破坏力更强,普通人若是遇见这些怪物,能够活下来的概率极小,因为根本无法将它们杀死。
所以兰溪的alpha们几乎全员出动,六年前陆泽还未任职上将,军界并不由他来管,而陆沉裕是政界的一把手,他和军界联手守护兰溪的人民,可惜的是,在一次救援中为了从怪物手里抢小孩,他身受重伤,难治而亡。
后来有人发现那些怪物怕火,于是在军界和政界的合力控制下,想办法把它们引到一处,最终数量有限的怪物全部葬身火海。
对于兰溪大部分人来说,事情就此止步,兰溪迎来曙光。
但对于陆泽来说,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追溯源头,怪物最早出现在天字地下监狱。
灾难发生后,他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带领一支队伍下地勘察过。
真正意义上讲,除了他没有谁清楚地下监狱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的存在。
为了防止那玩意儿全部跑出监狱,后来监狱被轰炸成了一抔土。
保留下来的,只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譬如那些人不人鬼不鬼是实验体,但却是失败的实验体,又譬如进行实验的人抛下失败的实验体逃跑了,证据全部被销毁,包括使得人体变异的东西。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历史会重演,如果暗处的人成功,兰溪迎接的将会是什么不得而知。
陆泽和凌玥熙一直在寻找踪迹,尽管没有任何结果却从不放弃,一是为了守卫兰溪,二是让陆沉裕灵魂安息。
凌玥熙不知想到了什么,明显在走神,脸色怔松。
父亲的事情是母亲一生不可跨越的痛苦,陆泽保持缄默,不去打扰她。
屏幕里字正腔圆的解读声传来。
“近日,兰溪中庭三区审判长为beta发声,获得不少民众支持,我们所知,三区审判长傅正亭是中庭里少有的beta......”
黑猫伸了个懒腰,踱着步子跳下躺椅。
陆泽看向屏幕,听里面的人报道。
“三区审判长。”凌玥熙回过神,也跟着看过去:“他对民众的支持有些过于追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陆泽有所听闻,有种说法叫背着你打一巴掌,再明面上给你一颗糖。
“沈蕴的父亲应该觉得很棘手。”凌玥熙点评道。
获得支持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想坐稳位子,要么是想要更大的权力。
“或许,不过沈蕴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审判长,能够处理。”陆泽收回视线。
沈青时在极城,是一区也是总部。
“但愿。”
两人一起坐了一会儿,陆泽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
凌玥熙知晓他要回房间,慢条斯理将拇指上的蓝宝石摘了下来,她启唇道:“代我交给沈蕴吧。”
那只戒指和陆泽手上的戒指是一对,代表陆家家主的身份,代代相传,陆沉裕去世后,陆泽就担起了家族的责任,现在他匹配了伴侣,另一只理应交给沈蕴。
“好好对待他。”
陆泽垂下眼眸接过,应了一声知道。
他回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熟睡,房间内留了一盏小夜灯,衬得沈蕴睡颜恬静。
站在床边俯视几秒,然后蹲下身,将那枚戒指轻轻套入沈蕴的右拇指。
沈蕴的手纤细修长,很干净,没有一点瑕疵,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戒指很合适。
陆泽得出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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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17章 围堵
兰溪特刚经过一场中测,今天成绩放了名人榜,上榜的都是各个领域的尖子生,沈蕴就在学院榜首的位置,很是惹眼,没过多久医药学院许多学生都知晓了。
大家已经司空见惯,毕竟他实力摆在那里,确实很强。
而当事人正在一个头两个大,苏青青不知道在哪个步骤上面走神去了,明明对照着白纸黑字来做实验,结果喜剧的是得出了完全与之相反的结论,不仅如此,因为紧张而导致的错误操作还差点炸了实验台。
沈蕴以防出什么意外,只好在旁边看着她操作。
他将小烧杯递了过去:“准备下一步。”
他右手上戴的蓝宝石极为耀眼,晃得苏青青悄悄看了好几次,苏青青接过烧杯,认真仔细将加热后的溶液进行混合,然后取了一根玻璃棒进行搅拌。
得了空闲,她好奇道:“师哥,你那枚戒指是才戴上去的吧,你伴侣送的?”
沈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手,没有否认,他嗯了一声。
前天早晨他从陆泽的床上醒来,察觉到手被什么东西硌住,抬头一瞥,发现是对方的指环。
那指环近距离看着十分华贵,给人一种安静沉稳的质感,仿佛拥有神秘的力量,如星光折射到海洋,透露着冷冽的锋芒,蓝宝石周围镶嵌了碎钻,在手指上闪着细碎的光。
陆泽后来告诉他,指环本是一对,原本应该在举办婚礼时由上一任家主和主母传交,但遗憾的是父亲已经过世,所以母亲将另外一只交给了他,这是他的权利也是责任。
“我刚才就想说,这蓝宝石瞧着真好看。”苏青青眼里露出挪揄的目光:“你的alpha绝对大手笔。”
毕竟是世代相传之物,身份的象征,自然不会俗气。
两枚蓝宝石不管从原料还是后期雕刻来说,都是经顶级珠宝专家之手。
沈蕴笑了笑,默不作声。
“沈蕴同学?梁佩老师叫你去她的办公室一趟。”忽然有个人在门外喊话。
“好的,谢谢。”沈蕴抬头回应道。
他转向苏青青,缓缓开口:“等我回来再继续。”
梁佩的办公室在五楼转角,五楼大部分空间都拿去堆档案和文件资料了,人影较少,因此比其他楼层要稍微冷清些。
这就意味着如果有谁不注意说话嗓音大了点,极有可能被别人听到。
脚步声由远及近,隐约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
“梁佩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我不可能完成任务,所以想让我知难而退。”
“哼,我看她就是在等我失败的这一刻,然后好换人...”
“说不定换的就是她那宝贝学生,沈蕴。”
“嘿嘿...嘿,徐少,你消消气。”李升前后张望,紧张道:“这里不隔声,得注意点。”
“听见了又怎么样?谁敢乱传我撕烂他的嘴巴。”
“唉唉,徐少你说的是,但是老师她......”
“说起她我就来气,要不是因为她对我们家族有用,我......”徐呈远说到这里硬生生转了个弯,把未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他看了看李升:“哼,走着瞧吧,来日方长。”
李升当做没听到那句“她对我们家族有用”,这显然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知道的事情。
跟在后面陪笑,他内心却很无奈。
这位徐少爷家里有钱,是靠给学院资助进来的,这种事其实很正常,只要大家互不相干,各干各的就不会发生矛盾,但徐呈远脾气不好,经常欺负家境普通的学生,例如一直占用实验器材导致其他学生做不了实验,结局就是那些学生没能达到老师的目标而让老师失望,他还欺负新同学,说什么刚进来的要替师哥跑腿,弄得新同学苦不堪言。
还剩一年的时间,李升为了能让自己顺利完成学业,只好委曲求全。
可也不是所有学生都像他一样软弱,譬如沈蕴就从来不怕徐呈远,能够拒绝徐呈远无理的要求。
所以实验室里的人就分成了三派,一派巴结奉承徐呈远的,一派家境不错事不关己的,另一派站在沈蕴那一边的。
两人继续走了几步,发现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沈蕴对徐呈远这些没营养的话嗤之以鼻,除了捕捉到他说梁老师对家族有用之外,其他自动过滤。
毫无避讳的想法,他直接正面迎上徐呈远。
李升神情有点尴尬,刚才的言语里提及了沈蕴,他不太自然的笑了几声。
徐呈远正在气头上,上次沈蕴对他的所作所为他还没来得及报复,他从洗手间扶着墙出去的时候被几个人看见,模样极为狼狈,引得哪些人嘲笑,但后来他一下子又倒在地上,众人白了脸色,立马帮忙把他送去医院。
在医院呆了接近十天才恢复,出了院也一直在敷药,因为耽搁的这段时间,梁佩交给他的任务略显紧凑,也就没功夫思考沈蕴的事情。
但是他最终失败了,梁佩毫不留情地对他说感到很失望,会考虑让其他人顶替他完成任务,一点面子也不留。
如果说之前因为得到梁佩的重视而沾沾自喜,现在他只会认为梁佩是刻意而为之。
他看着沈蕴,中测结果出来,沈蕴在榜首的位置,得到了不少学生的夸赞和佩服。
老师比起自己更重视他,什么好的资源都愿意分享给他,就连同组的学生也偏向他。
更重要的是沈蕴还骑在自己的头上,哪里来的胆量?
徐呈远越想越生气,他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对沈蕴说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翻个了眼,气势汹汹地走了。
李升左右为难,最后说了声抱歉,也跟着走了。
一阵风扫过沈蕴,吹动他的碎发。
他轻嘲一声,继续朝梁佩的办公室走去。
“老师?”
“嗯。”梁佩在一堆资料里抬起头,她推了推鼻梁上方的眼镜框,雷厉风行道:“徐呈远的烂摊子只有你有这个能力收拾。”
这意思很明显,是要换个负责人。
“好,我知道了。”沈蕴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
梁佩看着他,多解释了几句:“当初学院领导人来我这坐了好几次,就为了让徐呈远进来,我虽然不太乐意但最后还是点头了,我想只有让本人知难而退,才会安守本分。”
尽管梁佩在学院有着厚重的威望,学术成果颇丰,桃李遍布,人脉广泛,领导也得让三分,但有人资助学院一大笔钱财,领导也没道理婉拒。
梁佩被谈话谈得烦了,也就应了下来,不过不代表接受徐呈远这个人,她那么多学生,世家子弟有,权贵也有,随便问问就知道对方的底细。
所以有了委派重任那出,也所以理所当然有了失败那出,因为梁佩根本就不打算让徐呈远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