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那一边的顾予宁凶狠地瞪着他,胸膛急剧地欺负了两下,浑浊的吐息声顺着电流抵达耳边,顾栖池在这之前把听筒挪远了一点。
顾予宁险些暴起,他猛地起身,身下的椅子在地板上蹭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又被他身后冲上来的狱警钳制住双臂,双手反剪后压在冰冷的大理石台上。
大概是这几个月的牢狱生活替他养成了良好的习惯,顾予宁没敢反抗,只是在顾栖池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他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都打着哆嗦。
那种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刀子一样刺在顾栖池的身上。
身后的狱警又猛地用力,将他的双手更用力地往回收,不客气地警告他:“老实点。”
顾予宁这才没敢再动弹。
顾栖池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很轻蔑地笑了一下。
他其实压根不懂,顾予宁对他抱着的这些庞大的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等到狱警再三确认他不敢再寻衅滋事,才重新把他放开。
顾予宁重新拿起了听筒,顾栖池这次又注意到,他的手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新与旧叠加。
“监狱里的人是你安排的对不对,顾栖池,你一点都没有描述的那么善良,你就是想让我死。我原本不会这样的,我会走上成功的路,我会受到所有人的喜欢,我还会拿下顾家……”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去想这些东西?”顾栖池冷淡地晲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打断了他:“顾予宁,你这是在痴心妄想。”
“还有,我没在监狱里动什么手脚,你沦落到现在这幅样子,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不排除是薄彧特地找人关照过他,但顾栖池并不觉得这很过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顾予宁罪有应得,伤害过那么多人,将那么多人的生命与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肆意蹂躏,他有什么无辜的。
顾予宁被判死刑,他一点也不意外。
或许是顾栖池的口吻太过于冷淡,又或许是顾栖池的眼神太过于嘲弄,顾予宁像是被他刺激到了一样,握着听筒的手猛地收紧,疯狂地摇头。
他的手指死死扣着墙壁的边沿,指缝里的鲜血剐蹭到上边,实在是骇人。
“不可能的,我怎么会失败呢,我明明知道一切的,我明明掌控着全局。”
“我才应该是这本书里的胜利者。”
顾栖池的心很微妙地跳了一下,旋即急剧收缩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梦,原本平静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凛冽而锐利。
“顾予宁,你知道什么,你说的是什么书?”顾栖池第一次把听筒拿的这么近,语气冷得吓人:“告诉我,你九岁的时候,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不是顾成天亲生的孩子,又为什么能找到周远?”
这是当初在薄彧的手下之中死也没逼问出来的答案,顾予宁当时几乎是遍体鳞伤,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透露半分。
在意识混沌的时候,他也只浑浑噩噩吐出几个字,只提到了什么“书”、“主角”、“胜利”的字眼,手底下的人听不懂,也弄不明白,只认为是顾予宁被折腾得太惨,神志不清时的胡言乱语。
但这并不代表顾栖池听不懂,一个极为荒诞的、不可思议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突兀地冒了出来。
他的心重重地跳起来,震动的鼓噪声几乎要穿透耳膜,刺破神经,他只觉得大脑在一瞬间迅速充血,五指死死地嵌进掌心里,留下几个极深的印记。
玻璃窗的另一端,顾予宁的眼珠一片暗红,里面的毛细血管像是要破裂一样,蔓延出可怕的经络。
他阴恻恻地笑起来,嗓音低哑而干涩,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顾栖池,你没想到吧,我的确是掠夺了你美好人生的侵略者。”
“我是个穿书者啊。”
第10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顾予宁话音刚落, 顾栖池落在腿上的五指蜷起来,猛地收紧。
他面上的表情像是丝毫没有变化,只有眼底翻滚的情绪出卖了他的心绪。顾栖池竭力忍耐着, 眼睛死死盯着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出声:“顾予宁, 你在说什么?”
转动的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像是停顿了一样,被拉得漫长。
顾予宁唇角的笑意刺眼,几乎快要灼伤人的眼球。他缓慢地挑了下眉,一瞬间恢复了理智与清醒一样,慢条斯理地开口:“听不懂吗?顾栖池。你不是想问我, 为什么我会在九岁的时候找到周远吗,因为我原本就知道啊……”
“直到你会在五天后,被顾家的人发现身世, 再风风光光地回到顾家。从此你就会一路顺风顺水, 登上顶峰, 成为人生赢家。可惜啊,这一切都被我毁了,因为我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我找到了周远,直接堵死了你重回顾家的可能。”
他的语气如鬼似魅,有种让人恶寒的森冷。但说到这里使,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
“明明都成功了啊,可你为什么还能回来, 为什么!”
“为什么薄彧还能找到你!就因为你们是主角吗?!”
顾栖池脸上竭力维持的平静再也难以维系, 心脏像是一个涨到极点的气球, 猛地被人戳穿, 那些燥郁的、不安的、近乎愤恨的情绪如潮水一般,一点一点蔓延上来,充斥了整个胸膛。
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顾栖池手里攥着听筒,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一声尖锐又刺耳的响声。
一瞬间觉得神经末梢都被刺激得紧缩,剧烈的疼痛感攀爬进入大脑,那些他在梦里曾经看到的驳杂记忆再度浮现在眼前,像是走马灯观花一样,一闪而过,让人抓不到实处。
狱警发现了不对,迅速闯了进来,将还在叫嚣着的顾予宁双手反剪重新压在大理石台上。
狭窄的空间里,迅速又闯入了几个人。
顾栖池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的出口,探监时间已经到了。
身侧的狱警小心翼翼瞥了眼情绪在失控边缘的顾栖池,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顾先生,您没事儿吧。”
见顾栖池摇了下头,他松了口气,随即招了下手,示意对面的人带控制好顾予宁回去。
“等等,我们还有些话没有说完。”顾栖池深呼了几口气,抓了下狱警的袖子,艰涩开口:“我还想再和他谈一谈。”
对面的人露出抱歉的神色,很平静地向顾栖池解释:“顾先生,我们这边是有时间规定的,探视时间不能超过30分钟,您已经超过探视时间了。如果您还想见顾予宁的话,可以在一个月之后重新申请预约,我们会为您安排时间。”
“顾栖池,让薄彧放过我!顾栖池!求你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顾栖池掀起眼睑,对面的顾予宁满脸歇斯底里,在狱警的镇压之下,依旧顽强在顽强地反抗。
但这作用太微弱了,没有人在乎他的挣扎与反抗,更没有人会管他的死活。
每个人的脸上布满了平静的漠视,垂敛下来的目光冷冽而锐利,甚至带着几分嘲弄。
顾予宁犯下的罪行实在是太多了,他能有今天这样的下场,罪有应得。
关人家顾栖池和薄彧什么事。
在这儿的狱警也是5g冲浪选手了,自然知道当初顾栖池和顾予宁被爆出来的那点腌臜事儿,对顾予宁这种人十分嗤之以鼻。
见顾栖池站在这里半晌没动,他朝着顾栖池笑了下:“顾先生,您放心,法律一定会给这种人应得的惩罚。也祝您和薄先生生活愉快。”
“时间也不早了,马上就要到饭点了,您快回去吧。”
顾栖池麻木地应了声谢谢,脑子里嗡嗡作响,漫无目的地朝着外边走去。
他今天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让温熙和薄彧知道。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在想,顾予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顾栖池”和薄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顾予宁是穿书者,那他又是谁?
是他占据了原本属于“顾栖池”的人生吗?
临近中午的饭点,路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顾栖池顺着一条路直直走下去,不知不觉之间,掌心被嵌出几个很深的指甲印。
前方的红绿灯牌交叠着闪烁,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
顾栖池迈出了步子,猛地被人抓住肩膀,向后一扯,因为力道太大,他猝不及防趔趄了几下,险些跪倒在地上。
“顾栖池,你不要命了吗,路都不看,直接往车上撞啊!”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主人却气急败坏的,听得出来很是生气。
顾栖池阖了下眼,再度睁开时,眼底恢复了些许清明。
陈煦的面容在眼底逐渐清晰起来,连带着脸上的怒意也格外明晰。
“怎么会是你啊。”顾栖池揉了下发酸的手腕,拧头看向对面差点撞到他的车辆和闪烁的红灯,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看清楚指示灯,险些横穿了人行道。“谢谢你。”他又补了句。
嗓音又清又冷,却有些说不出的迷茫。
对面的车主看到人没事,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开车离开了。
陈煦检查了下,确认他没受什么伤,这才把人松开,他皱着眉,似乎意识到和顾栖池的距离太近了,略微退开一些,才继续问道:
“顾栖池,你怎么了,薄彧怎么没在你身边?”
陈煦有点不太放心,因为顾栖池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太差了。
青年刚才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脸色苍白,就连步子都不太稳。陈煦原本没认出他是谁,只是猛地看到他不要命地往车上撞,想要拉他一把,凑近了才发现,这是顾栖池。
他抿着唇,静静地等着顾栖池的回答。
正值上午,头顶的光线锐利刺眼,顾栖池僵硬地活动了下,抬起上眼睑,对上了陈煦的目光。
“我没什么事,只是身体不太舒服,谢谢你。”
他不欲多说,只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陈煦依旧狐疑地看着他,他头上戴了顶鸭舌帽,脸也被口罩紧紧遮着,只有一双暴露在外的眼睛格外锐利。
“你和薄彧吵架了吗?”
“他难道对你大喊大叫了?”
陈煦没忍住,又问了两句,但没等顾栖池回答,又小声嘀咕了两句:“没道理啊,他在节目上把你当眼珠子一样,又找了你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让你受委屈……”
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剧烈,神经痛到快要炸开,耳膜处的鼓噪声叫嚣着快要穿透整个身体,顾栖池眼底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车流往来的奔腾声之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你为什么说,薄彧找了我那么多年?”
陈煦“啊”了一声,哪怕隔着口罩,都能听出他的惊讶:“你不知道吗?”
顾栖池沉默地摇头,浑身的血液寸寸凝滞,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出声问陈煦:“你能告诉我吗?”
这里来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两个人又都是公众人物,陈煦担心两人一直站在这里,被路人和狗仔拍到,顾栖池的精神状态现在又这么糟糕,陈煦干脆直接把人带到了附近的一家私密性极好的餐厅里。
去餐厅的路上,顾栖池全程都异常沉默,陈煦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了好几次他,却发现对方始终都是一副迷茫不安的表情。
他心中的疑惑更甚。
等到了餐厅里,顾栖池直直看着陈煦,五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处都隐隐发白,毫无血色。
他开口问陈煦,声线却不自觉颤抖,气息也不稳:“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你说,薄彧找了我那么多年?”
陈煦摘下头上的鸭舌帽和脸上的口罩,面容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顾栖池,你应该忘了,我是你的校友,和你同一级。我的高中也是东城实验中学,不过你在高一的时候就转走了……”
“我当时撞见过你的爸爸……”他说到这里时,蓦地顿住,突然想起来他和顾予宁之间那些阴差阳错的纠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开口,又会不会引起他的伤心事。
但顾栖池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直白,像是逼问一样,陈煦见状,之后继续道:“应该是顾予宁的爸爸,我撞见过他对你家暴。我之前想加你微信,也是想问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再被他折磨。”
他苦笑了一下:“谁知道你直接拒绝加我的微信,好不容易通过了,发消息也没有搭理我。”
顾栖池垂下眼睫,看着面前的茶水杯,上面飘着一朵很大的杭菊,花瓣舒展开,茶水呈现一种很淡的黄色。
他开口解释:“你当时靠近我的目的性太强了,我不太喜欢,以为你要搭讪我。”
陈煦那边反倒松了口气,“我的确是想搭讪你,更确切的说是想要追你。”
顾栖池闻言,抬起眼睑,上挑的桃花眼眸光锐利。
但陈煦很快继续道:“但你和薄彧结婚的事情曝光的太快了,我知道我没机会了。”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你居然不知道薄彧找了你很久吗。不过也是,我之前也没有丝毫印象,就像这段记忆被什么人抹去了一样,还是见到你之后慢慢想起来的。”
“你大一的时候,和叶教授去Y国参加过一场大型的学术研讨会,就是在那里遇到他的。他当时好像受了什么很重的伤,藏在学生公寓的巷子里,还是你偷偷把他捡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