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挤动的男生顿时从善如流，笑眯眯坐下，口中道：“谢谢方姐！”
　　方茜茜嘿嘿直笑，等到季也过来，她眼睛一亮，不拘一格的坐姿顿时坐的笔直，手摸进兜里，扒了口饭，表情变得羞涩。
　　男生看着她，往嘴里扒饭的动作一顿。
　　季也坐在另一边，睫毛垂着，细长的手指拉着塑料袋，把打包的饭盒系好，转过头，好奇的看眼前的女生，轻声问：“是什么事？”
　　他记得方茜茜刚才说有事找他。
　　方茜茜看着他，脸一下红了。但即使心怀好奇，季也的目光也始终温文，并没有因为她扭捏的样子笑她，连玩笑也没有。
　　他表现出的是一种没有很多攻击性的，让人感觉舒适的模样，极大维护了青春期女孩的敏感。
　　方茜茜看着他，挠挠下巴，尽管快冒烟了，但莫名的没有太过羞耻，咬着筷子，磕磕巴巴张口。
　　“季也，我，我写了封情书……哎呀……”方茜茜觉得自己快熟了，羞答答捂脸，“但我觉得写的有点拉，他……他要是嫌弃怎么办。”
　　方茜茜忐忑极了，捧着脸：“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季也，你也是男生，能不能帮我看看，男生收到情书，都是什么反应啊。”
　　-
　　男生收到情书，都是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把季也也问懵了，他想了想，发现自己的经历并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他没有写过情书，上学的时候倒是收到过一些，但因为没有那种想法，都是礼貌的退回去。
　　现在想起来，季也对情书的印象，就是洁白的信封，粉色的爱心，以及很淡很淡的香水味。
　　季也没有拆开方茜茜的情书，他提着饭盒，看着面前不安的女生，想了想，只是告诉她：“其实不需要害怕。”
　　季也看着她忐忑的眸子，斟酌一下，轻声道：“也不需要其他人肯定。它只是你的心意，不是卷子，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好坏之分，无论什么样子，都是你很珍贵的东西，都应该被好好珍惜。”
　　“所以我觉得不需要其他人来改。”季也最后说。
　　方茜茜懵一下，结巴了：“所，所以，他……他会喜欢吗？”
　　季也微怔，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抱歉，我不知道，不过……”
　　他想了想，还是回道，“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也没办法判断，但这是你的心意，你认为它很珍贵，就足够了。”
　　你的心意足够珍贵，无论是面对着谁。这句话奇异的安抚了告白前紧张不已的方茜茜。
　　她好像不那么怕了。
　　郁淮午自习快下课才回来。
　　他套着校服，身上的伤早已好透，录音室里燥热，他个子高，颊骨上出了层薄薄的汗，腕骨搭上去，轻轻抹掉。
　　他提着两瓶水上楼，瓶身上都是雾气，其中一瓶已经见了底。
　　教室里正在午休，东倒西歪趴下一片，郁淮把一瓶水放在季也桌子上，眼皮一抬，扫到什么，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一淡。
　　季也也在睡觉，睫毛垂着，遮住了总是显得温文的目光，少年人骨相优越，轮廓清隽明朗，手里还捏着只笔，就这么睡着了。
　　郁淮怕笔戳到他，伸手去拿，季也感觉到，手指一松，脸颊乖乖的往旁边挪一下，露出来手臂下压着的东西。
　　郁淮垂眼。
　　『20××情话大全，你不知道的全新版本。』
　　『送你魂牵梦萦的一句诗』
　　『是兄弟就来给我写情书！』
　　午休前方茜茜蹭过来，说自己不害怕了，但总觉得还是少点什么。
　　她捧着脸，把自己打印的情话大拿来给季也，拜托季也帮她挑几句。
　　季也没有拒绝这个请求，他写完作业，就拿起笔，帮她筛选一遍，一共58句，季也用铅笔在下面浅浅的勾了勾。
　　最后一句是：『你是我唯一的月亮。』
　　选自本世界一名诗人的自述，含蓄而浪漫，诗人与恋人并肩同游夏夜，看到满院荷塘，看到湖水粼粼，看到皓月当空，并不直说自己的心意，而是这么倾诉。
　　『你是我唯一的月亮。』
　　月光很美，而你是我的唯一。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让人难忘的场面。黑发少年提着笔，好看的面庞温柔极了，笔尖在纸上停顿。
　　但郁淮不这么想，他的脑子乱极了，从未崩断过的理智岌岌可危。
　　季也心情很好。
　　季也在写情书。
　　季也有喜欢的人了。
　　因为长时间录音而沙哑的嗓音一痛，仿佛砂纸磨过，郁淮喉结微动，矿泉水嗑在桌子上，发出的“砰”声音。
　　前方睡倒一片，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但作为当事人的季也，因为本身就没有睡得太熟，听到声音，很快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刺目阳光下郁淮的脸。
　　郁淮不高兴。
　　在大脑清醒的前一秒钟，季也得出这个理论。
　　虽然郁淮的情绪从来都不分明，但男生坐在位置上，身体往后，绷成了一张弓。他的眼皮半垂着，看不清表情，但身上气压极低，瘫着一张脸，很明显是不高兴。
　　“怎么了？”季也皱眉，下意识以为出了什么事，坐直身体，先问，“出事了？是录音不顺利？”
　　安慰的话停在嘴边。季也偏头，看到郁淮手指上握着一支笔。
　　那支笔看起来眼熟极了，季也又去看自己的手指，空空如也，这一刻，季也忽然意识到，那就是自己的笔，并且睡之前还在使用。
　　“……”
　　季也其实不觉得他有这么敏锐，但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下移，看到桌面上的一些文字。
　　季也抿唇，轻轻的摸了摸鼻子。
　　他注视着近在咫尺，丝毫不留出余地的冷脸，顿时感觉到一点罕见的无措。
　　其实这种时候，如果是真的看不明白，强行装傻的话，这件事也可以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
　　可是季也发现他其实看的懂，并且脑回路的波线奇异的和空气中的另一个人对上。
　　尽管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能说有多么亲密。
　　“唔……”季也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音节，手指在桌面上很轻的蜷一下，他抿唇，视线在郁淮脸庞上滑过。
　　“我……”季也垂眼，他是真的不太习惯做这些，但在从前很多年里，每一天，每一个年月，眼前的人都在不厌其烦的让他感知到，某种名为喜欢的情绪。
　　下课铃不合时宜的响起。
　　郁淮冷着脸，拳头攥紧又摊开，修长的手指上能看到青青的经络，但他没出声，也没说什么。
　　他垂着眼皮，把笔递过来，往桌子上推了推。
　　“季也。”他喊季也的名字，想了想，只是淡声说，“睡觉的时候不要拿着笔，会戳到。”
　　季也打开笔盒的手指顿住。
　　他轻轻“嗯。”了一声，放下了刚刚拿出的另一只笔，又拿过郁淮递过来的，在纸上轻轻写了一行字。
　　方茜茜睡了一个中午，揉着眼睛过来，摇摇晃晃，看到郁淮，瞌睡顿时吓走几分。
　　“郁神回来了，季也……那个……”她扣着手指，开始结巴，想到什么，话音一转，忙道，“季也，嗯……你不是……借我的资料么，说想参考参考……用完了吗？”
　　“嗯。”季也点头，把课桌上的资料拿起来，整理放好，想了想，低声问：“我能留一张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方茜茜一眼看到上面的勾勾画画，高兴极了，忙答应，“你想留多少都可以！我也用不了几个。”
　　季也点点头，抽出了最后一页，把其他的整理好，还给她。
　　方茜茜高高兴兴的走了。
　　季也偏头，看到郁淮始终默不作声，半垂着眼，长腿屈着，不知道想什么。
　　季也看着他，手指微顿，拿起最后一页，连同刚刚写下的一行字，一起放在他的课桌上。
　　『你是我唯一的月亮。』
　　-
　　一周后，高二下学期第一次月考。
　　英语场。
　　男生低沉冷淡的声音响彻在广播里，念着题目，音调平板，像质感冰冷的机械音调。
　　一个题目要念上三遍，大部分是你认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或者是你星期天有什么样的体验。
　　枯燥而无味，夏季炎热，考场里听懂的听不懂的，倒下一片。
　　最后一题是拔高题，难度有些大，出题的老师比较浪漫，写的是月亮。
　　题目上说，四季都有月亮，春天的月亮落在池塘里，夏天的月亮挂在树梢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读这句时，广播里原本冷淡的，没有一丝情绪的音调变缓了。
　　男生低着声读着这句话。
　　“There is a moon all year round. The spring moon falls in the pond， and the summer moon hangs on the treetops.”
　　一年四季都有月亮，春天的月亮落在池塘里，夏天的月亮挂在树梢上。
　　『你是我唯一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社恐狗狗祟祟的探头探脑……瞳孔地震！！好多人啊……！好多收藏……！好多东西……！好多可爱的小天使啊……！owo双更，明天双更！owo溜走码字去了ovo
　　好大的大场面……把社恐给震住了owo


第29章 阴郁冷漠的少年学霸(七)
　　二中成绩出的快, 按照正常速度，今天考完，隔天就能张榜。
　　考完试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大部分人选择回家，也有人留在教室里上晚自习。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人, 聊天或者做卷子，郁淮最近进步神速，物理老师盯着他，一考完试，就喊他去拿资料，季也收拾着书包等他。
　　“季也。”班长留下打扫卫生, 陈鸣看着最后一排的转学生，把扫把放在门口，随口问, “考得怎么样, 考完试不回去休息吗？”
　　很多留在学校的学生,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离家远，在宿舍里住, 他知道季也不是。
　　季也笑一下，想了想，先是回：“还好。”又道，“回去，在等人, 等下就回。”
　　“这样。”陈鸣笑了笑, 看他身旁整齐的课桌, 以及课桌上干净清爽的男生校服, 有点好奇，但没多问。
　　这是个看起来很平常的世界，有不算亲近但是友善的同学，有好或者不好的人，和季也从前的世界很像，干净温和，没有太多噪音。
　　季也至今不知道，郁淮最后彻底走入歧路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迫使他放弃光明，但他正在寻找，并且试图阻止。
　　好在一切看着都在变好。
　　现在的郁淮已经不是刚开始时那样，独来独往，他偶尔会跟着季也一起，吃个饭，或者一起上学。
　　他会在早上的时候买两杯豆浆，有一杯要多放糖，也会在遇到不喜欢的食物时，犹豫一下再吃下去，不像刚见到那样，对一切都表现得不在意。
　　今天考试，考完试可以不在学校，进考场之前季也想了想，告诉他，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们晚上可以出去吃饭，郁淮抿着唇想了想，说好。
　　他对食物向来没有特别的偏好，或者说他对任何事都没有偏好。
　　季也看着他，偶尔觉得他面无表情坐着的时候，会显得厌世，但季也去超市的时候，带一些糖给他，他也会乖乖的吃。
　　所以还是喜欢吃甜的吧，季也支着下巴，想到出去后可以先买一个小蛋糕。
　　傍晚的铃声响在校园里，广播站放起了歌，在不上课的时候，这种歌声并不会让人讨厌。
　　季也提着书包，站在在走廊上等郁淮，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空气虽然沉闷，但已经隐隐有了凉意。
　　季也站在高层，垂着眼看林荫道上的树。方茜茜慌慌张张的冲进来，肩上背着书包，口罩挂在耳朵上，碎发从帽子里垂下一点。
　　她一步一回头，是非常隐蔽的打扮，很着急的样子，脸上压着手机，嘴巴开合，三两步窜上教学楼。
　　季也站在楼梯边，很快看到她上来。
　　方茜茜拿着手机，正在说话，气冲冲的，对电话那头道：“哥，多摇点人，我真咽不下这口气，我是喜欢他，但不是出来卖的，他什么意思！”
　　“他这是犯罪！犯罪！！有人跟我说了，我的心意是很珍贵的，他可以不接受，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能作践我，我喜欢他，但我又不是去犯贱！”
　　“什么什么？什么叫我没长脑子，看人不擦亮眼，我知道他是这么个玩意？我有正常的喜欢人的权利好不好！”
　　“哦……对不起，他也不算人。”
　　“卧槽，傻逼，我才是你亲妹妹，滚滚滚！我不管，他今天来堵我，我先开团，你快点摇人！”
　　方茜茜背着小熊包，风一样冲上来，她埋着头，挂了电话，才看到教室旁边站着的季也。
　　“季也？”方茜茜眨眨眼睛，手指轻挠一下下巴，想了想，小声说，“你听错了，我没有骂脏话哦。”
　　季也看着她，没有忍住，弯着眼睛笑一下，他点点头：“嗯，我没有听到。”
　　“嘿嘿。”方茜茜笑了，她拉拉背包，抿了抿唇，看到季也眼睛里的担心，小声说，“你都听到啦。”
　　“有些是。”季也想了想，还是问，“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他说，“是你喜欢的人？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啊……没有没有，那个狗b……东西。”方茜茜挠挠头，又摇摇头，“也没有什么，我之前喝咖啡，遇到了隔壁职高的……嗯，大哥，我觉得他好帅，就要了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