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竟然还有这事!”
“皇帝老爷眼瞎了啊,秦家多忠心啊。”
“既然原本就是秦家养着咱,那咱们就该跟着秦家走,万一新将军来了,咱可连饭都吃不着了。”
“跟着秦将军走,那皇帝要砍秦将军的头的。”
“这么坏的!”
诸如这般的讨论在整个北疆大营中悄然无声地蔓延着,所有士兵都在为秦家抱不平,为自己的未来而惶惶不安。见识过了好日子,没有人愿意开倒车,走旧路,感受过吃饱饭的滋味,没有人愿意再去挨饿。
阴沉的天空,厚重的积雪云,怎么下都下不净的大雪,一切环境都让北疆士兵们更加惶恐不安。然而,在这种不安情绪蔓延的当下,却有一处守军斗志昂扬,眼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似是要将这冬日灼烧融化了一般。
那些士兵正是唐海县的守军们,当田副将带领众人换防来到唐海县时,众人便知自己等待多年的那一日终于到来了。
“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天雷炸响,又似雪山崩塌,天摇地动之中,唐海县的城墙崩塌了。
唐海县的百姓们刚刚进入梦乡便在这震天巨响中惊醒过来。
“这是发冬雷了?世间有冤屈啊。”唐海县的县令同样被巨响惊醒,他搂着小妾钻在暖和的被窝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和小妾开着玩笑。
“老爷可要遣人出去瞧瞧。”小妾不安道。
“这大雪天的能有什么大事。便是出了大事,我这么个小县太爷也不管用的。”
本着“小事不用管,大事管不了”的原则,县令大人搂着香软软的第十二房小妾再一次进入了黑甜的梦乡。却不知,这将是他的最后一个温暖冬夜。
“九爷。”田副将单膝跪地。
此时的唐海县外,曾经坚固的城墙已经化作了废墟一座,秦朔领着的三千兵马已然长驱直入进入了唐海县县城内。
“小田叔快快请起。”秦朔扶起田副将,尔后道,“接下来唐海县里的各项事务还需小田叔帮忙。”
攻下唐海县非常容易,只丢出一颗黑火弹将唐海县的城墙炸毁,做出战事激烈的模样便可。困难的是接下来如何平稳地完成唐海县的管控权的让渡。
在选中唐海县动手之后,秦朔便调查了唐海县的政务情况。原本的打算是将县令等人直接绑了丢出城去,结果发现这县令就是个人渣,秦朔动起手来便再无顾忌,直接代表爱与光明惩罚他们了。
“九爷放心,唐海县县衙已经被包围了,明日天一亮,县令及其一干走狗都会被推到菜市口,当场宣布他们的罪行,当场处死。”田副将意气风发,他们在这北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听闻过唐海县县令的恶行,只是先前军.政互不相干,他们也无法插手县里的政务。如今能够替天行道处置了那恶县令,田副将等人只觉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畅快无比。
“行,唐海县就交给小田叔了。”交代好一些事项,又叮嘱莫要惊扰了普通百姓,秦朔便领着三千精兵疾驰穿过唐海县,直奔长芦县而去。
秦朔根本不打算给长芦县喘息准备的时间,一旦唐海县被攻破的消息传出去后,长芦县必然会有所警惕。哪怕长芦县没有守军,只有不到千人的县兵,但是即便如此,秦朔依旧不打算横生枝节,下令连夜进攻长芦县。
大雪天行军有利有弊。弊的是天气严寒,积雪深厚,行路艰难。好在士兵们肚子饱饱,身上俱是皮裘大衣,根本无惧严寒。利的是光线好,无须火把照明,大地明晃晃一片,又有识路的老兵在,根本无须担心迷路。
唐海县地形南北狭长,东西扁平,因此秦朔领军疾驰不过一个多时辰便穿过唐海县抵达了长芦县城外。
此时天光未亮,长芦县外好似黑白山水画一般寂静,秦朔的军队便似一个个的墨点闯进了画中。
不同于强攻唐海县时的大动静,众将士静悄悄地来到长芦县城外,工程兵就地开始组装搭建登云梯。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四座简易登云梯便搭建完成。
众人攀梯入城,再过了一刻钟,“咔滋”一声,是铰链转动的声音,长芦县的城门开了。
第107章
“报!报!急报!”
穿过寂寥草原, 踏过荒芜大地,黑色军马飞驰而出, 宛若一道黑色闪电肆虐刺破大凤皇朝的苍茫大地。
“紧急军情, 八百里加急!”
传信的军马飞奔入城,待至大凤皇宫的宫门外,传信官翻身下马, 噗嗤一声匍匐倒地,只来得及大喊一声“急报”便昏死过去。
皇城的护卫摸遍了传信官的全身, 待摸到了代表对方身份的印鉴, 这才拿着急报往皇宫内报去。
此时的大凤皇宫内, 年轻的皇帝正拧着眉头,手中紧紧握着一叠书信。
“陛下,这些都是家中小弟遣派家奴查到的一些皮毛消息, 恐做不得准数。”曾经的秦家小八, 如今的皇家淑妃匍匐跪地, 她的面前正是这天下最大的权势者——皇帝。
“皇后娘娘作为正宫之主, 又是陛下的表妹, 非我等应该僭越,只是家弟书信中所言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令人毛骨悚然,臣妾着实害怕惶恐,每日辗转反侧,不得安眠。”秦清和揉揉额角,一副心力交瘁的小白花模样。
自打进了这大凤皇宫, 那个舞刀弄枪的皮猴子秦家小八便在一日又一日的束缚和制约中死去了, 活下的只有皇家淑妃。
秦朔担心秦清和在宫中吃了暗亏, 便将自己查到的苏家情报悉数分享给了秦清和一份。谁知秦清和拿到情报后转手便在皇帝面前将苏家的底子抖了个底朝天。
“小弟如今只是个普通农家翁, 能力和人手都有限,还是陛下遣人好好查一番为好。”秦清和当然知道皇帝肯定会自己去好好查查苏家的底子的,自己如今只不过顺水推舟一说而已。
“小弟?秦九?”代政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远久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朕曾经见过一回他。”
当时的代政还是个不受宠的四皇子,没有入朝听政,只经营着一些产业,当时秦家幺儿在自己的地盘上舌战群儒,怼得一群书生哑口无言。代政当初正好听了个全程,还感慨这秦九就是犬窝里生出了一头狡猾反骨的狼。
思及此,代政不免心中警惕起来,“淑妃的弟弟怎么会想起去查苏家的。”
一边问着,代政的脑中飞快调取关于秦家小九的资料。发现除却当初在江南岸食肆中的一面,这秦家小九在上京城竟然没什么惊人表现,非常之平庸无奇。
“陛下不知,两年前,小弟去喝花酒,被阿妈带人当街堵住了,屁股蛋都打烂了。”秦清和道。
闻言,代政眉头轻挑,心道这淑妃果然是武将侯府出身,哪怕进宫后已然温和雅致了不少,但底子里的粗鲁却是变不了的,瞧这话说得多低俗,简直污了耳朵。
秦清和可不知皇帝的心中所想,估计知道了也不在意。反正自己进宫也不是为了帝王之爱,而是追寻帝王能够带给自己的权势和地位。
“小九觉着丢了脸面,不想呆在上京城,阿妈又想磨磨他的性子,便将他丢到北疆去了,让他耕读诗书。”提起小弟,秦清和的眼睛溢出一抹真切的笑来。
“谁知到了北疆,小九便如脱了缰的野马,书恐怕是一日没读,整日折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说......”说到这儿,秦清和以手捂嘴,笑道,“别污了陛下的耳朵,臣妾还是说重点吧。”
代政心道,能有多污,比屁股蛋子还有污吗?于是挑眉道,“淑妃在朕面前不用讲究那些个虚礼,真实做自己便是。”
闻言,秦清和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心说,要是自己放飞做自己,这皇帝恐怕能吓得再也不进这锦华宫。
“陛下当真要听?”
“当真!”
话题便这般不知不觉地歪楼了。
“好吧。”秦清和食指微曲挠挠脸蛋,一副娇憨女儿的模样,“听说小九在北边研究出了一种肥猪之法。”
不等代政再细问,只见秦清和眼神轻瞥,扫向皇帝肚脐下方三寸处,凉凉道,“就是骟了啊,骟了的小公猪,肉质肥美,且无腥臊。”
代政:!果然,武将家的儿女就是没个正行!女儿是,儿子更是!骟猪便骟猪,看朕那是怎么回事!
“咳咳,淑妃,说重点,秦九怎么会去查苏家的?”代政赶紧撤回话题。
秦清和看出代政的窘迫,心下开怀,语气也轻快起来,“小九在北边瞎折腾,庄子上的牛羊什么的都被祸害了,不就没了收益么。好在阿爹偷偷给了他私房钱,不然得饿死北疆了。”
闻言,代政不禁微微点头,对于老镇北侯偏爱幺儿的传闻,那是全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给幺儿私房钱什么的,的确是老镇北侯能做出来的事情。
“小九就拿着印鉴去福来钱庄取钱了,就觉着那掌柜说话口音怪怪的,他是人闲事儿多,就好奇一查,然后就查到了苏母身上,接着顺藤摸瓜,摸出了这么一大串的瓜来。”说罢,秦清和神色蔫吧,“这苏老家主也太可怕了,生了那么多子女都抛弃了,儿子还不肯冠姓,多可怜啊。”
“你是觉得这个可怕?”代政原以为秦清和是看出苏家的暗中布局,谁知她仅仅是觉得苏老家主玩弄女子,抛弃儿女可怕。
“唉,难道不可怕吗?都是苏家儿女,苏太傅成了皇帝岳父,苏母却成了世仆的妾室,这不可怕吗?”秦清和装作无知的模样。
代政点头,“是挺可怕的。”同为代家子孙,自己成为了世间最尊贵的存在,而有人则会在一方不见天日的小院里度过余生。
“不过,这些都是小九在余杭当地查到的一些传言,未必当真。”秦清和道,“只是我是个心里存不住事儿的,有什么事儿都想与陛下说一说,陛下可是皇帝,这天底下可没什么事儿能瞒住您的。”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响动,下一刻守门的太监通报进屋。
“北疆来的急报!”来人喘着粗气将急报上递。
“北疆?!”闻言,秦清和猛然起身,下一刻似是发现不妥,连忙请罪,“臣妾僭越,这就不打扰陛下处理国事。”说罢拔脚便要退下。
代政却喊住要走的秦清和,“无碍,都是自家事务,淑妃留下一同看看。”说罢,代政撕开急报的封漆,下一刻瞳孔震裂。
“陛下?”秦清和焦急上前。
“十日前,林贼攻下了唐海县和长芦县。”代政沉声道。
“十日前?”秦清和第一反应是怀疑,北疆有两位哥哥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攻破。上京至北疆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月的,怎么十日前的军报这就送到了?除非是急报,一路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
“林贼?”秦清和第二反应才想起这林贼是谁,不就是林锦么!这狗东西,自己救了他,他竟然进攻北疆,这可是他们秦家的地盘!
“就是林家跑了的那个林锦!”对于林锦,代政感情复杂。一方面,林锦毋庸置疑是他们代家的仇敌;另一方面,就个人而言,倘若不是林家作乱,自己没那么容易坐上皇位。
“这不能吧。”秦清和拧眉,“臣妾的三哥四哥可不是吃素的,就那林家小儿能破了北疆防线?”
“你不懂.....”代政的眉毛拧得如同个面疙瘩,袖子一甩,大阔步离开锦华宫,不欲与妇人多言。
其实急报中也未曾确定攻下两县的就是林锦,只不过,攻破唐海县城墙的正是当初天坛之变上林家使用的轰天雷。根据北疆先前报来的军报,那林锦小贼逃出上京城后就遁入了草原,凭着轰天雷灭了不少草原部落。如今这轰天雷终究是落到了大凤皇朝的头顶上。
出了锦华宫,代政一路往栖凤殿而去,一路上各种思绪猜测在脑海中翻滚。
自打坐上了这皇位,代政才发觉这皇帝不好做——外有北戎野人虎视眈眈,内有武将把持军权,世家大族瓜分了朝堂上的权柄,自己这个皇帝原本该是天底下最最尊贵之人,事实上却处处受制于人。
按照代政原本的打算,先广纳后宫稳住局势,再慢慢收拢兵权,待到兵马在手,世家大族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自己本身出生世家,倘若甫一登基便对世家亲族动手,那么难免被陷不义之地。
可如今,林锦突然崛起,还一连攻陷下了两座县城,自己便不能轻易动军权,否则一个不稳,自己恐怕会落到个鸡飞蛋打的地步——不仅连军权没有到手,恐怕连江山也要丢了!
“这苏老家主还真是可怕哩。”突然间,秦淑妃的娇嗔之声在代政的脑海中浮现,代政脚步顿住,想起苏家那张密密麻麻的姻亲网,整个南方世家几乎全都被苏家渗透了,甚至不少百年大家族实际上已经被苏家人把控了。
怪不得苏太傅在朝堂上向来所向披靡!
代政握拳,自己明明是皇帝,但自己提出的新政推行困难,而反观苏太傅,每每发表政见,几乎是一呼百应,朝堂上下全是赞美认可之声。
难道是因为苏太傅真的完美无瑕、算无遗策吗?!当然不是!
曾经代政也思索过苏太傅为何威望如此之高,总结下来,不过是因为苏太傅一方面作为南方世家的领头人,自然被南方出身的官员们拥护,唯马首是瞻。另一方面,苏太傅还是自己的岳父,身为国丈,那么地位自然不同于旁的官员,其他人多给他三分面子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