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寻常的冬日,一支放下锄头就能上战场,拿起菜刀就能砍人的军队就此诞生了。
第64章
寒冷的冬夜, 朔风刺骨,漆黑的夜幕上悬挂着几颗星子, 就像是几块冰疙瘩悬在了头顶, 只抬头瞧着便觉着冷。
这样的寒夜本该是万物寂寥、无声无息的,但是在朔州城外的田庄上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
响亮的哨令划破寒夜,随之而来的一连串稀稀疏疏的声响, 猛然看去还以为是一只在黑夜中游行的大蛇,定睛再看却是一只艰难跑步前进的队伍。
秦朔也在队伍中,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袍, 蓄满汗水的发髻在寒夜里冒着热气。
“兄弟们, 坚持住!今日早膳有蛋花汤!”领队的一声大呵,跑操的队伍速度立马一提,所有人迈出的步子都大了几分。
“往前跑咧, 一二一!咬紧牙咧!一二一!”颇具时代特色的喊号声再度响起, 唰啦啦的脚步声响彻了北方的夜空。
半个时辰的跑操结束, 秦朔整个宛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哎呦, 我的九爷哦, 你这又是折腾什么呢!这大冷天的.....”李婶儿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令人用热毛巾给秦朔擦汗。这大冷天的也不敢给秦朔沐浴更衣,只得将身上的汗擦拭干了再垫上汗巾。
秦朔端着一碗热汤仰头喝下,四肢百骸都舒坦了,瞧着着急得不行的李婶儿,笑道,“李婶儿, 我有数的, 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每天早上跑一跑, 晚上睡觉都香多了。”
“那您不能在屋里跑么, 非得天寒地冻的出去跑,您的身子多金贵.....”李婶儿嘴上喋喋不休,眼中全是疼惜。
听着李婶儿的絮叨,秦朔却觉得心安,感觉阿爸和阿妈还在自己身边似的。当初死命要逃离上京城,就算是离开家人也在所不惜。如今真的自由了,又想起家人们的好来。想到上京城的家人,想起阿爹阿妈双鬓的白发,秦朔顿时疲惫全消,干劲十足。
饿虎吞食一般的吃完早膳,秦朔换下身上的跑步服,穿上皮裘大衣,开始了自己的教书时间。
晚上庄子上开了夜校,秦朔却不能亲自下场去教学,一来自己没有这个时间,二来这样子不利于秦朔在庄子上的威严,所谓“近则不逊”便是这个道理。
于是秦朔便在庄子上先挑选了十个有些认字基础的孩子亲自教学,再令这些孩子在晚上的夜校上教导更小些的孩子。
晚上的夜校除了十岁以下的孩童是必须要上的,其他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工匠还是仆役,只要愿意,都可以去旁听。
如今的夜校主要有两门课程,即数学和语文。现阶段的数学就是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当然,秦朔教的是阿拉伯数字,所有人都是零基础,全部都从头学起。
语文则是教三字经,一来认识些基础汉字,二来通过学习三字经中的故事懂些最基础的人伦礼仪。
给十个孩子上完课,朱二宝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秦朔见小孩儿一肚子的小心思,心里大约有所猜测,便问,“可是觉得这几日的学习内容太简单了?”
朱二宝点头如捣蒜,连声道,“是的!是的!这几日学的东西我早就会了。”
秦朔知道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这个朱二宝的确是个天才,任何知识都是教一遍就会,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秦朔也不强压小孩儿要与别人同步,见他捱了几日终于开口讲出的自己的诉求,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后续教案丢给朱二宝,令他自己研习。
“物理?”教材封面上的两个字朱二宝都认识,可是两个凑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自己先看着,能看懂多少算多少,不懂的问我。”秦朔大学时选的金融学,俱是一些空泛的理论知识,高中时期学习的物理化学知识在高考完毕的那一刻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这本物理教材已经是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回忆着写下来的东西。教材里其实就最基础的一些物理常识,比如速度和加速度、密度和浮力、重力、杠杆和滑轮原理等一类的知识点。
秦朔原本还想编一本化学,可是秦朔能回忆起的化学知识,除了还会背元素周期表,其他就近乎于无了,提笔写了几日,《化学》还是一个字儿没写出来。秦朔便丢笔投降了,心道,自己总算还记得□□和玻璃的配方,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秦朔也不知道自己将这些知识回忆写下又教授出去有没有用,能不能引起什么蝴蝶效应。
但是秦朔想要试一试,就像是播下一颗种子,不知他能长成参天大树,还是根本无法发芽。但是,不播种永远不会有收获的一天,兴许会有什么意外之喜呢。
秦朔将物理课本交给朱二宝后就将这件事情丢在了脑后,他要忙得事情太多了。自从开始全员冬训,庄子上的开支一下子多了起来,除了每日的粮食消耗,秦朔还准备在庄子上建一座公共澡堂和公共厕所。
在冬日,普通人家很少能洗热水澡,一来烧热水费柴火,二来冬日洗澡容易感染风寒。在医疗落后的古代,一个风寒可是会要了人命的。因而有些人家一整个冬日不换洗都是有可能的。
如今每天早上长跑加列队练操都流汗的项目,跟在队伍里跑了几日,秦朔只觉自己的鼻子都要废掉了,每一个壮汉就是一个移动的恶臭散发源。
这种情况下,为了自己的鼻子考虑,也为了庄子上的卫生安全,秦朔便着手准备建一座公共澡堂。
虽然肯定要额外多出不少开支,但是脏乱差向来是病菌繁衍的温床,为长远计,公共澡堂必须要建,庄子上众人的卫生意识也要加强宣传。
公厕除了为了公共卫生考虑,还有一点就是等明年开春播种了,秦朔准备发酵生物肥料,如此一来,肥水就不能不流外人田了。早早令众人养成上公厕的习惯,将“肥水”收集起来。
秦朔非常忙,感觉比上辈子996的时候还要忙。上辈子,上班时间好歹还能摸摸鱼,如今么,自己给自己打工,想要摸鱼偷懒都不成,每日加班加点都是没有加班费的自愿加班。
就在这样繁忙的节奏中,上京城的节礼送到了庄子上,阿爹阿妈、哥哥姐姐们的节礼全都一齐送到了,整整二十口红木箱子装得满满的。算算时间,这节礼队伍比秦朔的送礼队伍还要早出发一个月。
“小九爷长高了、长壮了!”押送节礼的是秦老爷子身边的老人忠叔,他仔细打量着秦朔,恨不得将秦朔的模样刻进脑子里去,等回京后好向老爷回报。
“忠叔,你们来得可正巧,我这儿的澡堂子刚刚盖好。大家伙儿一路按车劳顿,正好泡个池子暖和暖和。”
如今严冬,动土不易,可公共澡堂子又迫在眉睫,秦朔便想了个笨法子。用木头搭成了两座简易帐篷,分为男浴、女浴。帐篷用兽皮做顶,周围用稻草包裹作为隔热保温层。帐篷里放着一座座的大陶缸。
这些陶缸原先是用来储水防火的水龙缸。装什么水不是装呢,洗澡水也能灭火。在物资紧张的情况下,这些水缸便被秦朔用来当做泡澡缸了。
帐篷外搭建锅炉,热水烧了直接通过一根包裹着棉布的粗竹管输送进帐篷里,进入帐篷后再通过分流进大陶缸中。这引水的竹筒装置,秦朔仅仅描述想法,庄子上的工匠转日便做出来了。效率一流,大约是秦朔的奖赏起了作用。
帐篷外有稻草隔热保温,里头又有十几口蓄满热水的陶缸,再涌进去二三十个浑身淌着臭汗的壮汉,那温度,说是温暖如春并不恰当,毕竟二十几个壮汉的汗臭为着实称不上“如春”,反正就是暖和极了!暖和舒坦得令人不想出去。
忠叔乍一看到大陶缸时,心中酸涩无比——他们小九爷是什么人?白玉雕的小仙童一般,吃喝用度虽没法子和皇家比、和百年世家比,但那也是锦衣玉食着长大的,怎么就沦落到如今用大菜缸子来洗澡还美滋滋的了?!
等到忠叔泡完澡,已然从侍奉自己沐浴的小童口中打听到了秦朔在庄子上的日常生活作息——每日卯时起床,和庄子上的仆役们一起长跑半个时辰,早膳结束就是给小童上课,好不容易上完课,用完午膳也不得休息,不是去鸡窝查看小鸡,就是去猪圈监察卫生,总之忙得不得停歇。
他家小九爷受苦了!
忠叔是跟在秦老爷身边的老人了,也是看着秦朔长大的。秦朔自小又是个嘴甜可亲的,秦老夫人与秦老爷身边的人都没少受过秦朔的恩惠,那些随从嬷嬷们对秦朔自有一番不同的亲近感情。
“管他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秦朔如何看不出忠叔眼中的疼惜,担心忠叔回京后将自己的处境回报阿爹,引起阿爹担忧,于是宽慰道,“白玉池子泡澡,大陶缸子泡澡,一样是泡澡,一样舒坦,也无什么不同。”
“如今是简陋了些,一切都是从无到有,等到明年开春,天气回暖,就能把这公共澡堂子建得更加完善些了。”秦朔看着眼前水汽氤氲的大澡堂子,不禁想起去年和阿爹在上京城外的温泉山庄。
“阿爹如今可好?府上的一切可还安好?”秦朔询问。虽然已经看完了上京寄过来的信件,但是秦朔担心信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于是等忠叔洗澡休整完毕,便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忠叔只言侯府一切都好,他打量着秦朔屋中简陋,心中犹豫再三,也顾不得越矩不越矩了,还是提醒秦朔道,“可是庄上银钱周转不开?临行前老爷告诉我,先前给您的那枚印鉴,在朔州城的钱庄上也可取钱。”
“啊?”秦朔还真忘记阿爹先前丢给自己的那枚印鉴了,原以为是阿爹的私房钱来着,如今听忠叔这么一说,那印鉴应该能取不少钱的。
“如今且不缺钱呢。”秦朔道。如今的庄子上正是夯实基础、凝聚人心的时候,等到庄子开始对外扩张、招兵买马之时,那才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
不过,这倒是激起了秦朔的好奇心,捏捏被自己当做挂坠戴在胸口了的印鉴,秦朔心想,阿爹到底有多少“私房钱”?那钱庄又是谁的产业呢?
第65章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对庄子上的众人而言日子过得尤其快,几乎是眼睛一睁一闭, 一天就过去了。
所有人都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早起操练,下午做工,晚上还要挑灯学习, 所有人都在连轴转,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才短短三十几日的功夫, 几乎庄子上的所有人都习惯了早起的喇叭声和跑操的哨子音。
喇叭滴滴一响, 睡得再死沉, 闭着眼睛也能起床穿衣、出门集中。哨子一亮,该迈左脚就出左脚,该伸右脚就伸右脚。
秦朔尚且不知自己达成了怎样的成就。在他看来, 如今不过是小学生军训过家家的水准, 一切还都差得远呢。
秦朔没有见过练兵现场, 在这古代, 除了社会顶尖的少部分人, 大部分的民众百姓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许多士兵们上战场前是连左右都分不清的,更不要说听懂号令、服从指挥了。大部分的士兵只是被裹挟进了战斗的洪流中,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罢了。
忠叔看着眼前列队整齐、令行止禁的队伍,难以想象这只队伍是由一群农夫、工匠、仆役们组成的,这...这...
听着操场上震天的喊声,忠叔心中激荡——这简直是一支虎狼之师!如今缺少的不说是见血的杀性罢了!
“真的只训练了一个月?”忠叔不可置信。
秦朔点头, “冬日无聊, 闲着也是闲着, 便将他们拉出来训一训。也不指望他们日后能够上阵杀敌, 只不过是锻炼意志力,增强服从意识。”
秦朔可不会让庄子里的工匠之流上战场,让技术人拿砍刀,那不是暴殄天物么。
忠叔:.......这样的队伍还不能上阵杀敌?!自己也是从战场上下来,见过真血的好么!
忠叔瞧着自己身旁的小公子,心中感叹,朔风干寒,小九爷的脸吹黑了,心也黑了,这都和自己玩心眼了。长进了!
秦朔如今的心思不在练兵上,此时他正琢磨着祭祖的事情呢。所谓过了腊八就是年,年节一天天临近,眼瞅着就快腊月二十九的“腊月祭”了,该要“上坟请祖上大供”了。
秦朔早早已经备好了祭祀的馍馍馒头和大肉。可是东西准备好了,祭祖的流程怎么走,秦朔是两眼一抹黑,丁点章程也没有,就是想摸着石头过河也没法子——牌位、祠堂一概没有,自己的馒头、大肉、大盘香往哪里去供?
秦朔毫无经验,可偏偏跟着秦朔来北疆的队伍中也没这样的人才。
说起祭祖的事情,李婶儿也是一脸愁容,嘀咕着要是有个女主子就好了,定然能将家中里外整得条条顺顺。
秦朔:......这就大可不必吧。
秦朔不知,如今的他在李婶儿等人的眼中已然具备了成家立业的基本要素,甚至李婶儿还暗搓搓地拉着忠叔诉了好一通苦,“三爷四爷好歹有妻有儿,咱们九爷在这北疆,那是孤家寡人一个,连个暖被窝的丫头都没有。”
“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李婶儿可是亲眼看着秦朔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是比苦行僧还要苦,“反正你回去和老爷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咱们九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相看起来了。”
“这种事情不该你我过问。”忠叔作为秦老爷的心腹,他心中约莫是知道秦朔是要做什么事情的,如此一来,秦朔的媳妇儿必然是难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