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死的,有什么好怕的。”沈听澜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极致的冷漠,好像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其实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谈及生死谁又能够真正的心无所惧,不过是清楚结局早定,而他还尚不信命,想要再挣扎一二罢了。
“施主不必这么悲观,既是上上签那就意味着峰回路转未至绝路。”大师将那签文放下,对着沈听澜笑了笑,他很多年都没看到这样的签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前的少年是个福泽深厚的。
“此言何意,还请大师言明。”沈听澜虽然一直在努力想要改变原剧情,但一些事情逐渐脱离掌控的无力感终究让他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诘责的怪圈。
他需要一点救赎,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佛曰:不可说,但老衲只能告知您会得偿所愿,寿与天齐的。”老僧将那支签拿起,重新递给了他,示意他可以让一让,让下一位来解签了。
“如此便够了,多谢大师。”沈听澜弯腰行了一礼,面上也有了暖意,只要能够证明他选的路是对的,那就没问题,他还可以撸起袖子加油干。
沈听澜带着身后二人转身出了院门,站在了寺外,也就是到了这里,孟衡才能把刚刚想说的话都说出口,“主子,奴婢瞧那老道未必有什么真本事,他的话您且听一半就好。”
说他家主子不久于人世,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迟早得把这破寺给夷为平地,到时看这些僧侣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知道他这是护主心切,乍一听有人这般“咒”他有些受不了,可看小太监这模样还挺有趣的,沈听澜少不得想逗逗他,“听一半,前面那一半,说我快死了的?”
“自然不是,殿下是会万寿无疆的。”小太监的脸都急红了,恨不得手脚并用地给他解释自己有多么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果真有趣,不怪裴昱瑾总喜欢逗自己,沈听澜觉得他现在真的是有点近墨者黑了,跟裴某人待在一起久了,性子也变得愈发恶劣了。
“好了,本王知道你忠心。对了,今天的事回去后就不要跟裴相提了。”他这后半句是对着苏秦吩咐的,虽然也没说什么,可他就是下意识地不想叫裴昱瑾知晓。
但苏秦到底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主子,所以虽是在小王爷有些严厉的眼神中点头应下了,可还是觉得回去后有必要告知自家主子一声,毕竟这和尚最后说的也不是什么坏结果。
迟砚在内院待了很久才出来,沾染了一身的香火气,大概是走了一路散了些,不凑得很近也闻不出什么。
可能是因为前途光明,沈听澜的心情大好,连那一直磨人的偏头痛好像都消散了。寺庙建在山上也有厢房,孟衡担心半夜赶路主子休息不好,索性就多捐些香油钱,夜里在这儿留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啊,你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到姓裴的在你心里是不同的嘛!!!
第61章 救人
寺庙的床比不得府上的软, 沈听澜虽是心情愉悦,身体也疲惫但到底是没睡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眼下一片青灰, 不知道的怕不是得以为他夜半做贼去了。
斋饭虽是素食, 但吃起来也别有风味,小王爷罕见地用了两碗, 庙中住持是个上了年纪, 慈眉善目的老人,还亲自来看过他们。
珩王一向财大气粗, 实在不行裴昱瑾也有的是钱, 就冲这美味的斋饭他也得多捐点香油钱改善一下他们的睡眠,这种纯木板的床睡起来实在是不舒服,但他把这想法说与住持听时老者却是带着笑意摇头。
“小施主心善, 贫僧先代庙中弟子谢过您的好意。但我佛慈悲, 弟子们研读佛法, 素来过午不食, 年年亦需外出苦行,随缘度化, 不宜享乐。”
玉泉寺的功德箱并不多, 每年收到香客捐献的香油钱也都用来修缮佛像, 寺庙, 并没有多少是用在僧人身上的, 他们对于世俗的享乐也并没有太多的欲望。
听住持这么说,沈听澜也知道是自己浅薄了, 当即也有些羞愧, “晚辈不通佛法, 言辞无状,还望住持见谅。”
“施主客气了,您有这份心意,佛祖会保佑您的。”少年的善意是写在眼睛里的,老方丈活了大半辈子了,能看得出这是个有灵气的好孩子。
玉泉寺依山而建,白日空气清新,景色秀美,是个值得一观的圣地。用完早膳后沈听澜也没有急着走,而是拉着迟砚去寺庙附近步行赏景。
难得出一趟不算太远的门,总是要有所收获才行的。
啊,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养老的好去处,沈听澜听着林中清脆的鸟鸣声再度动心。他在前面踱步,迟砚就落后半步紧紧跟着,见他沉浸在这份静谧中也不出言打扰,有些岁月静好的错觉感。
但这份静谧却被一声急切的呼救声打破,是个姑娘的声音,听起来距离应当离得不远。
“走,看看去。”沈听澜从听见的那刻就停下了脚步,驻足片刻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后就朝声源处小跑,孟衡还在后面喊着让他慢些,当心心脏不舒服。
声音的主人站在湖边满脸焦急,四处张望,想要寻求帮忙,而离湖边有一段距离的水里有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在费力扑腾,这是溺水了。
而那姑娘看见沈听澜几人的身影后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叩首,口中还带着哭腔道,“几位公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少爷吧。”
“会凫水吗?”情况紧急,沈听澜转头就问迟砚,孟衡他是知道的,除了伺候他以外别无所长,是个旱鸭子,按理来说主角受应当是十项全能的才是。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迟砚迎着他满怀期待的目光摇了摇头,“未曾学过。”
村中孩子还在嬉戏打闹,村头水边玩耍的时候他就已经启蒙读书了,这些技能自然是没有机会点亮的。
听他这么说,沈听澜当即就不再犹豫地开始脱外衫,迟砚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后赶紧伸手拦住,“殿下不可,您身子骨弱又重病未愈,不能冒险。”
沈听澜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下水而是先问迟砚也是考虑到了他这脆皮身体,但眼下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横竖死不了就是了,“来不及了,本王心中有数。”
但迟砚眼神坚定地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松,这是不愿妥协让步的意思。
“迟砚,松手。”沈听澜瞥了一眼那握在他手腕上的手复又将目光移回到他脸上,怎么一个读书人也这么有劲,
自从他们关系亲近许多后,沈听澜几乎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了,可即便知道他的不悦,迟砚也不能放手让他去冒险,旁人的性命在他眼中不及殿下半分重要。
但小王爷眼中的冷寂,失望大概是太过明显,强烈的灼烧感还是让他手上松了力气,得了自由后沈听澜将外袍脱下甩在旁边,却又发现自己迈不开腿。
原来孟衡跪着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
这人命关天的时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添乱,沈听澜被他们气得心口都有些隐痛,而小太监却是半点不知,还在那里嚎,“主子,您可不能有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奴婢也不活了。”
这架势瞅着跟珩王就剩半口气差不多能准备后事了一般。
眼看着湖心的孩子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快要往下沉了,沈听澜也没有时间再去好言安抚,用了几分力道把腿上的挂件甩开,直接就扑进了水里。
孟衡被这力道甩到一边,再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人入水时溅起的巨大水花,一声主子喊得如泣如诉,宛如哭丧,沈听澜在水里都听得头皮一麻。
等回去以后,一定要重罚这小太监,成天只会添乱,还不能盼他些好的。
不过好在原身虽然体弱,但泅水的技能却是不错的,大概是小时候不被强迫着读书,有时候闲下来了就学些能保命又不会太累的技巧,如今倒算是派的上用场了。
他很快就游到了溺水的孩子身边,那孩子已经不再挣扎直直地往水下沉,沈听澜心知不妙,只能赶紧把人拉进怀中,带着往岸边游。
但他到底还是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在离岸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使不上劲来,心口也阵阵发闷,眼前也发黑,但他如今怀里还有个孩子,断然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于是小王爷狠下心来咬破了舌尖,通过那份痛楚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终究是强撑着把孩子托上了岸。
“殿下。”迟砚先是接过孩子递给女子,自己则是把沈听澜抱进怀里,看着少年唇角滑落的血线,如临大敌。
“咳咳咳,本王没事,不是吐的血。”上岸后,他靠在迟砚怀里大口喘息了几息,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后,眼前的黑雾消散了不少,虽然心口还是不太舒坦但到底是好些了。
而那姑娘还在旁边哭着叫唤那孩子的名字,可无论她怎么叫喊,小孩儿的眼睛始终紧紧闭着,面色也白的吓人。
沈听澜撑着迟砚的手站起来,有些摇晃地走了过去,既然救都救了自然是要救到底了。
那姑娘哭的正伤心,估计都已经在想要给小主子陪葬的话要葬在哪里了,这下看着他过来赶紧膝行几步让开,面露祈求的看着,她还这么年轻,不想死。
沈听澜看了孩子一眼就在他身边费力地单膝跪下开始做心肺复苏,虽然不是专业的,但这种急救措施他做来还是标准的,万幸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那孩子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水,睁开了眼睛。
睁眼后也没有哭或是闹,反而还跟个小大人似的安慰那个侍女,倒是个懂事的。
人救回来了,沈听澜就有些脱力的往后倒,还好迟砚一直盯着这里,也张着臂膀在他身后护着,所以也没让他摔着,而是牢牢将人接住。
“没事,只是有些累。”沈听澜觉得自己的运气也真是没谁了,难得出来放松一下还能遇见这种事,不过好在人救回来了,不是白忙活。
听他说累,迟砚这次也没管他高不高兴就用外袍将他裹着直接抱了起来往回走,这次沈听澜也没挣扎,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抱就抱吧,权当是坐人体马车了。
回去后,孟衡赶紧就去问方丈借了厨房去熬姜汤,虽然天不冷水也不算凉,但自家主子这身体还是不能不谨慎,好在他们随行的人里带了太医。
太医来看少不得要委婉地数落一通,这小王爷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状况,胡闹也就算了,这身边的人怎么能不多劝着些,还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要真出了事他们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孟衡只能是低头听训,虚心认错,还是珩王殿下见不得这场面挥手让人退下了。
而没有跟着去的苏秦这会儿也是一阵后怕,他都不敢想若这位主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要怎么跟相爷交代,怕是以死赔罪都不够,他可太清楚在自家主子心目中这位爷是个什么地位了。
“行了,都别哭丧着个脸了,本王累了想睡会儿,都出去吧。”可能真的是救个人损耗了他太多心神,沈听澜这会儿是真的气力不济,只想安静躺会儿。
听他这么说了,孟衡他们当然是顺从他心意的退下不再搅扰,但迟砚却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有话说?”沈听澜眼睛都准备闭上了,却还是感觉到了身旁有人。
“殿下刚刚是不是对牧云很失望。”少年的眼神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他素来是不在乎外人怎么看他的,但沈听澜是个例外,他不希望自己给他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哪怕只是分毫。
似是没料到他只是想要说这个,小王爷还有些惊讶,失望其实谈不上,只是人命关天他刚刚确实是有些着急了,“没有,本王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我还要多谢你才是。”
可迟砚却并没有被他的这句话安慰到,面上的神色还是有些难过的,他知道自己有时候太过无情了,可他做不到像少年那样的善良,能为了别人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殿下安心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迟砚知道他这会儿没有多余的心思,干脆就不再多言,退出去替他将房门带上。
而沈听澜也确实没有察觉出他情绪上的波动。
作者有话要说:
孟衡哭丧是专业的......
第62章 心结
沈听澜再醒的时候屋里多了个不相识的妇人, 上了些年纪了,见他醒来赶忙上前见礼,“多谢公子对我家小少爷的救命之恩, 老夫人闻及此事受了些惊吓未能亲自来道谢, 便派了老奴前来, 这些是我家老夫人的一些心意。”
桌子上有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不少金银玉器, 黄白之物, 应当价值不菲,手笔倒是不小, 不过沈听澜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举手之劳,权当是积累功德,心意我领了, 东西就收回去吧。”
若是收了这些倒显得他动机不纯了, 况且他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身外之物。
“这……”其实这嬷嬷也是见多识广的, 光看他的穿着还有身侧服侍的人就知道这位必然非富即贵, 说了不要也不会是假客气的推脱之语,可主子吩咐了, 不送出去总是不好交代的。
“既是有心, 那便捐给寺里, 一算感谢, 二积功德。”迟砚难得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不过是不想让这些没有必要的人际交往打扰了少年休养罢了。
沈听澜闻言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倒是个两全之法。
“好, 那您好好休养, 我这就去回禀我家老夫人。”老嬷嬷向他行礼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