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胃汤药, 每日都要?”裴昱瑾有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他又没什么大事, 何必日日服药, 未免小题大做。
“是,您有胃寒之症, 这副汤剂是当初师父留下的, 卑职根据您的状况修改了两味药,对您的身体绝对是有益而无害的。当然若您不喜欢服药那改成药膳也是可以的。”林之航不喜欢用猛药,他开的方子基本上没什么副作用可言。
胃病, 果然不论古今都是主角的标配吗, 沈听澜默默感叹了一句还是挺同情裴昱瑾的, 因为胃病这玩意儿吧之所以能成为深受大众喜爱的主角病症, 主要还是由于它虽然不致命但足够磨人,疼起来还是挺要命的。
可裴昱瑾却并不将林之航的这些话放在心上, 太医总是习惯于夸大其词以此来彰显他们的医术高超, 没什么意思。“林太医, 本相的胃疾已经很久都不曾发作过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就不需要你的另一副方子了。”
林之航虽然一向懂得趋利避害,不会硬劝这些身份显贵还不喜欢遵从医嘱的人, 但就从刚刚裴昱瑾的反应来看, 林太医好像明白了若是想要劝他就得走迂回路线, 把话说给在场的另一位听才有用。
于是,窥见了真相的林太医转了个向冲躺在床上的珩王殿下道,“裴相如今年岁尚轻,有些病症现在还不会显现,但随着时光的推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会有后患的。”
这话还真不是林之航在危言耸听,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仗着年轻糟蹋过的身体到了暮年也肯定是要出问题的,早发现早治疗,总不会出错的。
虽然沈听澜觉得自己能不能活到裴昱瑾老的那一年都不一定,而且即便有那么一天他们多半也没什么关系了。但秉持着一些优良的民族传统,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勉强劝一劝的,当然他肯定不是想多一个人陪自己喝药才会这么干的。
“本王觉得林太医所言甚是,你要不先喝一段时间试试?”沈听澜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问了一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相府应当也待不了多久了,往后这人如何可就靠迟砚来管了。
但裴昱瑾对沈听澜肯定是不会像对林之航那般毫不犹豫,一口回绝的,他的目光落在这人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再开口时也不是那么完全不能商量的抗拒态度了,反倒是一再退让,“若是殿下之意,那便依您的意思。”
果不出他所料,林太医将药箱拎上,招呼着孟衡跟他一起去煎药,这屋里一下子就又只剩下他二人了。
“你,很痛吗?”沈听澜这身体虽然千疮百孔哪哪都不行,但还真没体验过胃疼是什么样的,当然他绝对不是想尝试的意思。只是觉得两个人相顾无言挺尴尬的,这才想着要找个话题。
“无碍,殿下莫要听林太医夸大,已经不怎么疼了。”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如果脸上能多点血色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些,偏偏他现在惨白着一张脸还要强撑更让人觉得他有一点不合时宜的破碎感。
不过沈听澜很快就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这裴昱瑾是谁,那是本书第一主角攻,谁碎了他都碎不了,他这眼睛啊明日还是得要让林之航来看看,都出幻觉了。
按理来说,沈听澜是不该戳破这人想要掩饰的一面,可人总是不能一直端着的,还是要有个地方能让他放松些。于是他的手顺着他之前已经摸过的腹肌往上爬,停在了那人的上腹处,“是这里吗?”
先前他还总让裴昱瑾注意些分寸感,可眼下看来沈听澜这完全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径,他自己的一言一行可未曾真正地同这人保持过距离。
沈听澜的手不算大,但很修长,虚虚地隔着衣料掩在这人的胃部,很是打眼。裴昱瑾低头看向那只不太安分的手,他一直是怕让少年瞧出端倪来才没有用力去按压那个更不安分的器官,少年此举无疑是让他想要顺从心意了。
但裴昱瑾到底是顾及沈听澜的手还放在那里,怕太过用劲会伤了他,于是克制了几分力道后用自己的手覆在那只手上轻轻往下按了按,“是这里。”
虽然这么点力气还伤不着他,但沈听澜还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抽手,当然抽出来的时候好像还在那里借力按了一下,他慌乱之下手劲儿不算小,而裴昱瑾本就疼痛难当的胃部挨了这结实的一下,一声痛呼硬生生被他压在了喉间没有吐露。
而沈听澜见他这样手就僵在半空,他真不是故意的,就是那人的手突然就摸了上来,吓了他一跳,一时反应有些过激这才会误伤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怪了,这跟往人伤口上撒盐也没多大差了,沈听澜问这话的时候觉得心虚极了。
而裴昱瑾按着胃部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才用不那么平稳的声音回他,“还能忍。”
这下不是不痛而是能忍了,罪过罪过。
“那个,你晚上睡哪啊,不舒服的话就早些去歇着吧,别在这儿坐着了,躺着应该会好很多。”这是他的经验之谈了,不管什么病痛只要睡到人事不知,再醒过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殿下先睡吧,臣还不困,等会儿再说。”裴昱瑾就这么按着胃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下午的时候匆忙,他还没来得及问过宴庭给他安排的地方在何处,想着等看着少年睡下后再问。
“什么不困,你看看你那脸色都什么样了。本王都担心你等会儿就倒在这儿了。快去睡觉,本王也睡了。”沈听澜都没要人扶就滑进被子里,侧过身去躺着,虽不再看他但耳朵一直竖着在听动静,眼睛也没闭上。
但身后很久都没有声响,等到他真的有些困了才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可还没等他放下心来,就又听到了一声响,那是人的身体撞击到东西制造出的声音。
“裴昱瑾。”
“呦,相爷,您没事儿吧。”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沈听澜是一下子就从躺着的姿势弹坐了起来,而孟衡则是端着刚煎好的药进门,正好撞见这一幕。
一向清贵,高不可攀的相爷这会儿竟是侧身蜷缩在地上,后背弯成了一张弓,看上去脆弱极了。
疼,太疼了,裴昱瑾根本就没有办法去维持表面的光鲜了。
“愣着做什么,快去扶啊!”沈听澜对自己还是认知准确的,知道就自己这体格可能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添乱,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克制住了想要下去帮忙的想法。
“哎,是。”孟衡将药放在了桌上就赶紧凑过去要扶人起来,好在裴昱瑾这会儿还有意识,不然就以小太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想要搀他,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裴昱瑾借着小太监的力撑起了身子靠坐在了桌边,但却是分不出一点气力来宽慰可能被他吓着了的沈听澜,而是以小臂抵在桌上,埋首在上喘息了几下,看上去不好受极了。
他这模样,不知为何,竟是让沈听澜觉得光看着心口都难受,可能是出于一种同是天涯喝药人的同理心?
小太监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等着主子发话,他也好听命行事,可沈听澜却只是看着并不说话,这人既然难受的厉害那就让他先缓缓,若是自己开口了他还要分神来应付,没有一点好处。
可裴昱瑾缓了很久好像并没有什么起色,反倒是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这样不行,别给自己熬坏了。
沈听澜几乎是没再多想就掀开被子,抬手制止了孟衡要来扶的动作,脚步放得很轻,很慢地走到了这人的身边。可能是痛的狠了,裴昱瑾压根就没发现身后有人。
沈听澜抬手在离这人略有些颤抖的脊背只剩一两寸的地方停下,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落下轻轻抚了抚,而他掌下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僵了一下。
虽然裴昱瑾这会儿对于外界的敏感度不那么高,但那人只隔着薄薄一片衣衫的触摸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裴言之,孟衡端了药来,咱们先趁热喝了,喝了药就不会这么痛了。”沈听澜这话说的像是在哄小孩子,可也是实话。
孟衡这次端来的是他们两人的药,两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并排放在桌面上,看上去格外和谐,沈听澜这次看药都不觉得它面目可憎了,大概是因为有人相陪了。
裴昱瑾听了他的话抬头,眼神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有些失焦,可等眼前的事物变得清晰后,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沈听澜那张凑到他面前带了些担忧的脸。
沈听澜伸了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他意识清醒后就坐在了他旁边把属于自己的药扒拉过来,摸了摸滚烫的药碗,虽然脸上写满了壮士断腕的决绝,可开口还是笑着对他说,“本王先喝,不过说好了,本王喝完了,你也要喝,不能拒绝的。”
然后就像是怕他会出言阻止一般,少年捧着碗咕嘟咕嘟一碗药很快就见底了,喝完后他那张脸不出意外的皱成了苦瓜。
没同林之航聊过,这药比府里的要苦上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这叫有难同当!
第53章 同床共枕
裴昱瑾记得小王爷鲜少有这么痛快喝药的时候, 往往都要同他讨价还价地磨上很久,这次真是难为他了,不过自己本就不是个怕喝药的人。
也不必让他牺牲至此。但他肯好好喝药是件好事, 所以裴昱瑾也不解释, 不过他这会儿光闻着这苦味都觉得不适, 怕是喝不下去。
偏偏沈听澜把痛苦面具摘下来后,把属于对方的那一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眼神亮晶晶的, 里面写满了“本王已经喝完了,现在到你啦!”
刚刚没来得及提前说, 这会儿自然也不能拒绝让他失望, 裴昱瑾无奈之下只能是苦笑着将那碗药端了起来,在他殷切的注视下一口气灌了下去,但药才入滑入喉管, 那种强烈的呕逆感就出现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很多次, 看得出来忍得辛苦。沈听澜这会儿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人胃不舒服, 而药还这么苦,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于是后知后觉的小王爷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挽救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他那少得可怜的常识后将爪子贴到了对方的胸口处替他上下顺了顺。“好点没有, 要不要找个甜的东西压一压。”
裴昱瑾这会儿什么都吃不下, 只是撑着桌子摇了摇头, 好在他忍了半天后最终没将药贡献给水盆, 他不说话沈听澜的手就没停,一直给他抚着, 反倒是孟衡这个有伺候人经验的“老人”站在旁边干瞪眼。
稀奇事儿, 他家油瓶倒了都不会看一眼的殿下竟然也会照顾人, 小太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裴昱瑾缓过来后就没再要他帮忙了,“让殿下见笑了,您快些回去休息吧。”
沈听澜下床后直接就穿了皂靴连袜子都没有,“人又不是铁做的,生病很正常,这有什么好见笑的,本王常年卧病,难道你还笑话过我不成。更何况咱们是自己人,你在我面前不必想那么多。”
知道这些古人最讲究言行举止,也最在乎仪容,沈听澜有时候想想都替他们觉得累得慌。
自己人,一个让人听了就会心生愉悦的界定词。
“对了,孟衡啊,这儿暂时还用不着你,你先下去吧。”沈听澜冲一直在旁边杵着像根电线杆一般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有没有他好像都没差。
可孟衡却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有些纠结地道,“主子,奴婢今日要替您守夜,您这半夜要是渴了还是需要别的,吩咐奴婢便好。”
沈听澜的状况叫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今夜有人,用不着你。”沈听澜言辞模糊地说了一句,小太监乍一听还没怎么听懂,倒是裴昱瑾的目光有些异样。
当然,这肯定不是沈听澜要剥削病号,叫人家来守夜,而是裴昱瑾晚上身边没人他不放心,毕竟是主角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难免要影响自己的寿数,也不全是善心大发。
他是有所图谋的,对,就是这样。
“你下去吧,这里我守着。”裴昱瑾对还在状况外的孟衡又更加清晰地转述了一遍沈听澜的意思,他虽然身体欠佳,但守夜支撑到天亮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两个病号凑在一起让小太监如何能放心,于是一向忠心耿耿的孟公公表面上顺从这二位主子的意思,而背地里却是抱了床被子,准备就在门口将就一夜。这万一要是有什么事,离得近他也能第一时间冲进去帮忙。
门口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两位是半点不知,沈听澜久站不了干脆就又回床上待着了,而裴昱瑾还是坐在桌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人虽是留下了,可这怎么睡还是个问题。
如今这人也在病中,沈听澜自认还是有些为数不多的良心在的,像上次那样让对方睡在地上这么不人道的事情现在他是做不出来,但如果要他自己去睡地上,那也是绝无可能的。
咸鱼只适合躺在温暖的被窝,绝对不将就冷硬的地板,而陈设简单的山寨也没有第三种选择。
于是沈听澜一边在心里默念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边往床里面挪了挪,等做好心理建设后才轻轻拍了拍他特意空出来的那片地方,“别愣着了,过来就寝吧。”
睡过一张床那以后就是好兄弟了,都是男子,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听澜在心里这么劝说自己,可他完全忘了上面的那些话根本就不适用于一个本就对他有些不清白的想法的人。若是裴昱瑾当真想要做些什么,那他这完全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早晚要被吃干抹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