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他怎么样了,很严重是不是,拜托您,一定要救他。”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真正为沈听澜牵动心魂,着急上火的也就迟砚一人。
晏庭站在后面一点的地方玩着手里的布条,脑海里全然是要怎么把人拉回来接着刚刚这才做了一半的事情,他从幼年就见血见杀戮,不过是死个不相干的人,若迟砚真这般在乎,那就给他风光大葬,也算是能有个交代了。
但为了面上过得去,晏庭还是帮着问了一句,“祝爷爷,他什么症候啊?”
那大夫是上了些岁数的,能被大当家的唤声爷爷应当在寨子里是颇有些威望的。只见这老人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面上有些惋惜和为难,“这位小郎君的身体应当本就有痼疾,而这次伤及肺腑,体内脏器破损出血,心神激荡,脉若游丝,老朽才疏学浅,实乃回天乏术之象。”
迟砚闻得此言脚下踉跄了一步,还是晏庭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但迟砚很快就推开了他自己扑到了床榻边,他手腕上那半截白布也是生生被扯断了。
床榻上的少年容颜雪白,唇边的红色显得格外妖冶,除了那一点几不可闻的呼吸外他的胸腔几乎看不出起伏。迟砚颤抖着一双手不太敢摸上这张脸,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仿佛凝固住了他的血液,冻住了他那颗还妄图恢复一点温度的心脏。
他这样的人就不该还要心存侥幸,试图挣扎,还要拖人下水,真是该死啊。殿下不怕,即便地狱阴冷,也有牧云先来替您开路。迟砚的眼中浮现出了一种极致的温柔和浓浓的自弃,他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但就这样吧,他不在乎了。
等晏庭察觉出不对的时候,迟砚已经将刚刚在药箱里偷藏的一把小巧的匕首握在了手心对准了心脏,狠狠地往下刺去。
事发太过突然,晏庭唯一能做的就是徒手接住那柄匕首,一瞬间滚烫的鲜血溅在了迟砚的脸上,晏庭趁他愣神的瞬间将匕首夺下,也顾不上掌心的剧痛开口道,“你他妈疯了!”
就差一点点,他刚刚如果再慢一点点,现在面前这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男子这会儿应当已经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干什么,这么不怕死的吗?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把匕首给我。”迟砚抬头看他,眼神中有了一点焦距,但更多是无尽的寒意,他已经够没用的了,如今竟是连死都不能了吗?
看着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晏庭真是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巴掌,但就以这人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又不太敢再刺激了,“不是说不是相好吗,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殉情?”
晏庭看了眼掌心深深的刀口,用手上剩的半截布条随意地裹了一下,面色也有些不好看,虽然他是挺喜欢这个小美人的,但他还没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我说过他于我有恩,而我却累他性命,唯有一死才能偿还。”迟砚很冷静,可以听出来他是认真的。
还挺讲义气,更对他的胃口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死你就要陪他一起。”
迟砚没接这话,但大有默认的意味在。
晏庭有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但很快又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轻笑一声,“行,小爷我就当是行善积德了,祝爷爷,我屋里还有一颗当年越神医给的救命药,你拿来给他服下,看看有没有用。”
但还没等老人接话,他那几个心腹就先反对上了,“大当家的不可,那是给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怎么能随意拿出来给外人。”
“大当家三思,那药可就只剩一枚了。”
“行了,都闭嘴,爷心里有数,都说了是以备不时之需了,爷这般英勇,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的。祝爷爷,你去拿吧。”
老大夫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到底没劝,毕竟医者仁心,命在他眼里都很重要。
虽然晏庭说得云淡风轻,但迟砚却清楚他做了怎样的割舍,“若他真能平安度过此关,迟某来日必当报答。”
“来日的事来日再说吧。”晏庭看他这般担忧别人的模样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也没了逗着他要他做压寨夫人的心思了。
那枚丸药被放在锦盒里保存的很好,祝大夫也是片刻都不敢耽搁地将药取来喂给了沈听澜,过了一会儿再探经脉的时候,大夫的神色都放松了些,“越神医的药确实有奇效,但这药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小郎君的命勉强算是保住了,我等会儿再替他施针,过不了多久人就能醒了。”
“多谢大夫。”迟砚还有些不放心地往床榻边张望,一副要亲自守着的模样,偏他自己这会儿也憔悴的很,别人还没醒他先倒下了。
“行了行了别看了,,你再看他这会儿也醒不了,你过来把你自己的手先上上药吧。”晏庭到底还是出言管他了。
这人吧,还真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他这么一提,迟砚才忆起晏庭刚刚徒手接匕首,手上的伤应当不轻,更何况他刚刚才救了沈听澜,这时候自己也不能当做视而不见,所以他走了过去带了些歉意道,“你的手还好吗,我替你包扎一下。”
“呦,不错,还能想起小爷来,不过不用了,我让人带你去厢房洗洗,让祝爷爷给你也看看。”迟砚这会儿的脸色跟床上的沈听澜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了,让人都有些担忧他等会儿就能厥过去。
见迟砚还有些犹豫,他少不得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里我找个细致的人来守着,要是有什么动静让他第一时间告诉你。”
晏庭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迟砚要是再推拒,那就真的是太不识好歹了,所以这次他答应了。
等把人都打发走,晏庭一个人坐在屋里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这一天发生的都叫什么事儿啊!越神医的药说是价值连城那都不为过,当年也算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两颗,那一颗原是拿来压箱底作为最后的底气,如今倒是什么都不剩了。
但救人他也谈不上后悔,本来那人也算是因为他们才受了无妄之灾,听风寨从来不伤害无辜良善之辈,他答应替那些富家子弟教训迟砚也是因为酬劳丰厚,勋贵人家的钱财赚了也不会有心理负担,他本来也是打算关两天就放人的。
谁成想会变成现在这局面,但那个叫迟砚的人又确实是很合他心意,或许会是一段良缘也未必。
但晏庭的思绪却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许是他没能第一时间回应,外面的人直接就推门进来了,口中还吵嚷着,“大当家,大事儿不好了。”
“慌什么,慢点说,又是谁家的猫跟谁家的狗打起来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以后这种零碎小事儿自己看着调解就行,别天天咋咋呼呼地来烦我。”听风寨虽然是山寨,但寨子里的人相处得与普通村落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晏庭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就跟村长一样。
那赶来报信的小胖子自己在大当家的桌子上拿了个杯倒了口茶一气饮下,等气喘匀了后才道,“不是,山寨底下围了一群官兵,是不是谁惹麻烦了呀?”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晏庭:你一口子我一口子,咱们这正好是两口子啊。
迟砚:滚
第47章 围山
听风寨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事儿, 官府一向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晏庭同那几位官员都打过照面,按理来说是绝对不会出现官兵围山这种场面的。
那问题多半是出在迟砚和那位小公子身上了, 但晏庭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迟砚问明白, 而是说, “带些人,跟我下山去看看。”
山寨里这会儿还闲着的年轻人不少, 到底是做山匪的, 这听说是要跟官兵杠上了非但不怕还都兴致冲冲,抄上家伙就要下山给那些朝廷的走狗一些颜色看看。
他们原先也都是好人家的儿郎, 若非是日子实在穷困潦倒到过不下去的地步了, 谁又会落草为寇呢,说到底还是因为天恒的盛世只是表象,在繁华的背后还有很多被人遗忘的苦难, 所以不怪他们对于朝廷对于官府怨言颇深。
晏庭刚刚从迟砚那里抢匕首用的就是右手, 这会儿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兵器他是用不了了, 总觉得这样在气势上就会先输一阵,所以他带了不少的人, 但等他到了山下后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带少了。
因为来的根本就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些好打发的差役, 而是正儿八经的皇城禁军, 人数不少, 黑压压的一片。瞧见眼前这一幕, 晏庭脸上那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便收敛了一半,可面上也不见怕的。
“来者是客, 今儿是什么风把诸位大人都吹来了。”虽然晏庭的骨子里都刻着些不服输的狂傲, 但他并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同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对上他没有半分胜算,他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在寨子里生活的众人负责。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
而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这支禁军的人正是裴昱瑾,从听人回禀迟砚失踪而沈听澜孤身一人就出去找的消息开始他就直觉不对,一定会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所以他立刻就去找了傅筠让他带人挨家挨户的搜,后来遇到孟衡得知殿下已出城的消息后更是不顾后果地拿了元帝之前给的腰牌私调禁军。
再到赶到后庄听闻沈听澜可能去了山匪窝后裴昱瑾更是觉得一颗心高高悬起,如此一路奔走,片刻未停,他没有系统指路,所以难免来迟。
“见过这个人吗?”因为最初是迟砚失踪,所以手底下人最先赶制的是迟砚的画像,画工虽然粗糙但五官特征清晰,只要是见过真人的就一定可以对得上号。
果然是迟砚。不过既然是自己已经看上的人,那晏庭断没有什么都不做就乖乖放人的可能性的。
“没见过,我们这寨子小,又不是收容所,怎么可能什么人都往回带,口粮我还供不起呢。”晏庭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他这后面欲盖弥彰的话又让人不得不怀疑。
“带些人上去搜山。”裴昱瑾本就没指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实话,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几乎是磨光了他半辈子的耐心,他现在满心满眼就只有赶紧找到沈听澜,确认他平安无事这么一个念头。
“是。”身后整齐划一的回复惊起了一片飞鸟。
“等等。”上山就这么一条道,可晏庭偏偏就带人拦在了路中央。
“这位官爷稍安勿躁,您也知道这一片不止我们这一个寨子,这么些年咱们与朝廷的平衡一直都维持的很好,最近频繁传出朝廷有要冲我们下手的流言,我是不信的,可大伙儿都在观望,您这时候这般举动未免叫人疑心。”
元帝自登基后奉行的就是先攘外的策略,所以这些年对于山匪这一块儿只要是不出格就没刻意打压过,是以他们还能快活的占山为王,而这些山匪也算规矩,除了劫一劫平日里为富不仁的商队外,并没有对百姓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是以双方就像是达成了什么协定一般一直相安无事。
山匪的问题或许过个一两年的是要解决,但绝对不能是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妥当的现在,更何况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师出有名,朝廷确实是不能贸然出手。
所以裴昱瑾即便是心中再急切也还是伸手拦住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他一声令下就冲上山去的禁军。“他们不上去,我一个人同你去。”
说这话并不是因为裴昱瑾急昏了头亦或是他太过托大,而是如今山下这么多的禁军在,这些山匪不会敢轻举妄动的,更何况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若是想动他少不得自己要先脱层皮。
“好。”晏庭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已经是对面能做出的最大退让了,目前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不能打扰了乡亲们安宁的生活。
“我同你一起。”傅筠见裴昱瑾下马准备孤身一人深入贼窝,当然是无法放心的。
“不用,你留在这里布局好一切,若是我有什么不测,那就将这个山头夷为平地吧。”裴昱瑾这话当然不是说给傅筠听的,他这么明显的敲山震虎,晏庭不傻自然明白。
“我还需要带个御医同行。”裴昱瑾去宫里调禁军的时候顺手把林之航也带出来了,太医院的院正医术高超,有他在也能有备无患。
“当然,您随意。”多一个人晏庭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会儿看上去格外好说话。
虽然说起来是山,但从山脚到山顶却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听风寨里有种满稻谷的田地还有散养在屋外的鸡鸭,甚至还设有猪圈,圈养着几头壮硕的大肥猪,往来的妇孺面上都带着和善的笑意。
这里与寻常的村落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没有特殊生意的时候他们就靠着男耕女织来维持生计。或许让裴昱瑾看看这些也是晏庭同意他上山的原因之一。
山上所见所闻确实是与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二位想从何处开始看起,我可替你们引路。”这一路上不论是男女老少,但凡是看见晏庭的都会带着笑意地叫上一声大当家,可见他是颇受这些民众爱戴的。
“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将人交出来,我保你听风寨所有人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安然无恙。”打蛇打七寸,裴昱瑾说这话的时候是直视着晏庭的眼睛的,他能看得出来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有主意的。
从他对这里人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应该还有着很强的责任心。
晏庭沉默了片刻,他承认这人的话让他很心动,虽然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安逸,但若是朝廷想要做些什么,他们就只能是负隅顽抗,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