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老天爷也察觉到了他的纠结,干脆利落地替他做了选择,身后不远处正传来一道儿粗犷的男声,“老三,你说今儿是什么运气,刚刚才收了一大笔钱抓了个小白脸回寨子里,这会儿就又有一个送上门了。”
沈听澜一勒缰绳掉转马头,身后正有两个五大三粗还续着络腮胡的大汗,身长八尺有余,他们口中的小白脸应当就是迟砚,但现下他自身都难保当然无暇顾及旁人。自己骑马,这两人若是想要靠双足追上应当是不容易的。
想明白了这点后,沈听澜不再犹豫,双腿一夹马腹,只听得一声嘶鸣,马就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他娘的,快追,可别叫这娇滴滴的美人跑了。”刚刚沈听澜回头的瞬间让他们看见了容貌,当真是好看,而他今日穿了一身正红,更是如火般热烈,烧得人心口灼热。
比上午那个还要让人着迷。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迟砚是小白脸吗?嗯,好像是白嫩了些。
第45章 吐血
而迟砚此刻被人五花大绑地扔在柴房, 他的双眼被黑布蒙着,记忆里最后的意识是后脑一疼,挨了狠狠的一记闷棍。
他人虽是已经清醒了, 可脑后的剧痛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恶心欲呕, 但即便是疼他的思绪也没有断过。他从收到那封信函的时候就知道今日是有人故意设局引他入瓮,可他终究还是来了。
因为这场诗会上有个他寻访多年的人, 而这个人或许知道当年他父亲的隐情, 所以即便知道前路是什么迟砚还是来了,就是可惜, 他没算到那些人竟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来之前没好好同小王爷告个别,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忧心,多半不会吧,等他遇见下一个需要关心帮助的人后心神就会移开了, 自己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那人格外善良罢了。
迟砚并不怕死, 他这个人他这颗心早就不再纯粹了, 他就是可惜有负母亲的嘱托不能找出当年父亲早亡的真相,不能让真凶付出代价, 没办法告慰二老的在天之灵。
但他低沉的情绪很快就被一声巨响搅散, 柴房的门像是被人一脚踹开, 有什么东西被很粗暴地丢到了他的身侧, 听那支支吾吾的声音, 多半是个人,也不知是谁同他一般倒霉。
迟砚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 也没那么好心去关怀他人, 但很快他眼睛上的黑布就被人一把扯下,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下意识的闭眼,缓了一下适应后才重新又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被人捆住手脚,用破布塞住嘴的沈听澜,那人的脸色惨白,面上冷汗涔涔,看上去就不太好的样子。
“殿…….沈公子,你们把他怎么了?”迟砚几乎是以一种怒视的姿态抬头瞪人,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对方怕是不知道该死多少回了。
而丢沈听澜进来的汉子两步上前就狠狠给了迟砚一个耳光,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瞪,再用你那双招子瞪老子,老子就给你挖了,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处境,还敢跟老子横。”
迟砚被那道力道带倒,面上鲜红的指印格外刺目,但他很快就直起身体,全然不怕死一般的回望过去。
“嘿,脾气真硬。”那汉子还想要在收拾他一通却是被人拦住了。
“大当家看上言明了要留条命的人咱们还是别动了。”大概是忌惮这所谓的大当家,那汉子当真是停下了脚步没再上前,只是将塞在沈听澜口中的破布抽走,恶狠狠地留下了一句。
“都给老子老实点,要是敢不安分,老子打断你们的腿。”他们走的时候将柴房的门猛的摔上,迟砚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在确定人是真的离开后,迟砚很费力地蹭到沈听澜的身边想要看看他的状态,少年蜷缩在地上,唇色都有很暗淡,不知是伤到哪里了。
偏偏迟砚的双手都被牢牢的捆在身后,他只能俯下身极为艰难地在少年耳边唤道,“殿下,您醒醒,您哪里不适。”
迟砚唤了半天都没有得到一句回应,而沈听澜在昏迷中都听见有人在自己耳畔恶魔低语,他好想叫停,可那人当真是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仿佛只要他不醒就要一直喊下去。
最终沈听澜的眼皮轻轻颤了颤,被他唤回了神智,随着神智一同被唤醒的还有剧烈的疼痛,刚刚他纵马离去却是不防他们用暗箭射中了马腿,极速之下他被甩了出去,虽是落在了较为柔软的草地上,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口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他直觉自己这副身子怕是不大好。
果然他只是轻轻呛咳了两声就有带着温度的液体顺着唇角滑落,滴答滴答地落在身下的稻草上。
那一抹鲜红刺的迟砚心口一疼,“殿下。”
咳出了那口血,沈听澜反倒是觉得心口堵着的感觉散了些,勉强提了些精神问道,“你怎么样。”
可他自以为的大声不过就如蚊子哼哼一般轻微,也就是迟砚凑得近了才能听清。
虽然迟砚此刻脑袋剧痛状态也很糟,但为了能叫他安心还是笑着道,“我没事,殿下莫要挂念。”
没事便好,沈听澜的心神松了松,越发觉得身上入骨的疼,四肢都像是被人用利器来回碾压,人都要散架了。
“迟砚”
“我在。”
“下次别再一个人出门了,找些人结伴同行,知道吗?”裴昱瑾怎么还不来。
沈听澜的声音越来越轻,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提前领盒饭了,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多活两年来的好。
“殿下,殿下您别说话了,攒攒力气,我都听您的,不再乱跑了,您撑住,不会有事的。”迟砚一向沉稳的声线中有满到要溢出来的惊慌。他从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因为他的人生早就触底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他都承担的起。
可这一次他却是恨不得回到一个时辰前狠狠的扇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两巴掌,是他的错,将无辜的人牵连进他本就灰暗的人生,若是今日沈听澜有个三长两短,迟砚不知道自己究竟还会变成什么模样。
或许会失去最后一丝理智,成为完完全全冰冷麻木的机器。当初在莲葶他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很糟糕了,虽然他从未提起过,但沈听澜确实是拉他出深渊,给他一束光的人。
难道现如今连这最后的一点微光都要被人夺走吗。
迟砚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沉,眸子里的疯魔狠厉叫人心惊,也就是沈听澜这会儿昏昏沉沉的才没有感受到,也没有发现他自以为温润如玉的小可怜竟然有这样骇人的一面。
“冷。”他一直在呕血,大概是大量的失血让沈听澜开始有些颤抖,面色也逐渐青灰。
迟砚听见了他这一声呢喃,可双手被束缚让他没办法脱去外衫替他御寒。他环视了四面看见了一处尖锐的棱角,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去磨绳子。
因为绳子在身后难以看清全貌的缘由,迟砚一双握笔的手都被磨的鲜血淋漓可他尤未停下,他就像不知疼痛为何物一般持续着同一个动作,目光死死地盯在沈听澜的面上,仿佛是要将他此刻的容貌深深刻入脑海,这辈子都不能忘怀。
在迟砚不懈的努力之下,那粗粝的麻绳终究是被磨断了,他几乎是不敢耽搁地就扑了过去先将绑住沈听澜的绳子解开,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衫裹在他的身上将他抱住,他还尝试着不停的同少年说话,生怕他这一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了。
沈听澜从来都不知道迟砚竟然也有这么聒噪的一面,他虽然没怎么听清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就听他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两句话还要喊他一遍,起初沈听澜还会嗯一声给个回复但后来大概是也觉得有些烦了,干脆就不再回应,可只要他不回应迟砚就会停下来晃晃他或拍拍他的脸,虽然动作不大但还是有些疼的。
烦死了,跟裴昱瑾一个德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的思绪越来越昏沉,渐渐地也感觉不到迟砚的拍打了,整个人轻飘飘地好像浮在云端,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迟砚知道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殿下是真的撑不住了,于是他将沈听澜放在厚厚的草垛上靠着,自己则是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木门,这时候他又有些痛恨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连扇门都无法破开。
可即便是将门撞开了他也是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带着沈听澜回府的。
但就在这时门从外面开了,走进来一个看上去不那么粗犷,甚至还有些清秀的少年郎,看上去跟这个寨子有些格格不入,但他身后的人却唤他大当家。
少年原本唇边是带笑的,眼角有一道不算深的疤痕,开口时原有些不着调,“撞门做什么,不疼吗?”
但就在他瞥到迟砚脸上的巴掌印的时候,那点笑意一下子就变了,虽然还是在笑,可那笑中多了些与年龄不符的冷意,只见他上前用手挑起了迟砚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这张脸,还用手指轻轻蹭了蹭,“疼吗,这么好看的脸都下得去手,小五,下去问问是谁打的,就切两根手指作为赔罪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不是在说什么残忍的事情,就像在聊晚上吃什么菜一样稀松平常。
这哪里是个少年,分明就是个小恶魔,可他身边的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领了命就要下去剁人手指了,但迟砚仍旧不给他好脸色,人往后一撤就挣脱了出来。
手上突然就空了,但这被人唤做大当家的少年却半点都不恼,只是搓了搓手好脾气道,“我叫晏庭,你可以叫我阿庭,本来收人钱财□□,我应该今天晚上之前就让你消失的,可你长得太合我的眼缘了,你要是愿意留下来给我做压寨夫人,我就帮你把那几个想要你命的人都作了如何,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干他们这行的本来就没有多少道德可言,反杀雇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许宴还从来没做过,但他从看见迟砚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愿意为这人破些例。
“这里有大夫吗?”可就在晏庭以为等不到这人的回答时,迟砚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意味着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谢谢,你们再继续聊下去我就真的要凉了。
裴相:我呢我呢,我怎么还不出场
棠:快了快了,马上就把你放出来溜溜
晏庭是迟砚的正经CP,正文不展开写了,多半放番外里写几章。
第46章 回天乏术
“大夫?有, 你还有哪里受伤了吗?”晏庭听他这般问当即就想再动手给他检查检查,这一低头就看见了迟砚还在滴血的手。
“这怎么弄的,磨成这样, 我先给你包扎。”读书人的手是要写词作赋的, 这要是有点什么可是会影响前程的, 耽误不得。
但迟砚却是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重复了一句, “我要大夫。”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听澜。
也就是这一眼才让晏庭注意到了角落里还躺着个看上去跟快断气也差不了多少的人, 他走过去刚伸出脚准备拨弄看看人还活着没就听见身后迟砚带了些怒意的声音传来,“别碰他。”
啧, 他还以为他看上的小美人是个虽然倔强但没脾气的呢!
晏庭看了看迟砚又看了看躺在角落里生死不知的沈听澜,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福至心灵,咂摸出了些什么东西来,他俯下身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这陷入昏迷的人, 长的是还凑活, 就是怎么看都像个短命鬼。
“他是你的小相好?”晏庭扭头看向迟砚也没准备听他的回答, 全然是一副笃定的模样。
说完还又补充了一句, “啧,就他这样的, 过不了多久你就要给他上坟除草了, 不值当啊。”晏庭这嘴也挺损的, 虽然谈不上诅咒, 但多少让人听了不爽。沈听澜的身体如何, 迟砚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格外忌讳死这个字。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迟砚很清楚就眼下的情形他只有顺着晏庭才能为沈听澜求得一线生机, 所以他压下了心中的暴戾很平静地道, “不是,当初那群人针对我的时候便是他救了我,这次也是我连累了他,若他真有什么不测,我这一生良心都会难安。”
这是实话,所以没有半点漏洞。晏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人没有骗他,脸色一下子就好看起来,再开口时话也软了许多,“原来是恩公啊,你们几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扶到厢房请大夫去。你放心,既然他与你有恩,那我肯定会好好救他的,抓他非我吩咐,待他苏醒没事儿了我就叫人送他回城。”
晏庭是真的没怎么跟人服软过,如今还算是破天荒地头一遭。
“我要去看看。”在这样的山匪窝里迟砚怎么可能真正放心,他必须得亲眼看着有人救治沈听澜才行。
“好,我带你去,他看大夫,我给你包扎。”晏庭这也算是变相地给自己谋福利,而迟砚没有反驳地默认了,如此也算是两人各退一步了。
这山匪窝里的大夫虽然不像宫里的御医那般履历绝伦惊人,但也还是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山上也是被人奉为神医的。
但他才搭上沈听澜的脉就不住的摇头,这具身体的状况太糟,说是五脏俱损也不为过。
看见大夫摇头,迟砚也没顾上自己这才包扎了一半的手腕,布条的另一半还被晏庭攥在手里他人都已经站在床边了,为了迁就他晏庭也只好跟着移动,瞧着跟遛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