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时候不早了,咱回吧。”刚刚的屈辱都忍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翻脸了。
王屿身边的侍从瞧着他面色不对,赶忙出言递台阶。
但四周的看客并不买账,许是沈听澜开了这个头,那赏钱哗啦啦地往台上丢,其中夹杂着不少铜板。
听起来热闹极了。
王公子咬牙将手中的钱袋丢下,转身离开,瞧着有种丧家犬的狼狈。
沈听澜那钱袋里的数目不小,锦绣楼的老板也不敢随意处置就捧着上来问他。
被别人尤其是被他瞧不上的人摸过的东西,沈听澜如何肯要。
“给玉笙公子吧,今日唱的不错。”
本来他就有心要打赏,如此也算顺手了。
“是,谢过公子。”
等老板出去了,沈听澜也就整整衣物准备走了。
今日听了一出好戏还看了一场闹剧,这一趟属实是不亏。
“相爷。”
孟衡推门,门外赫然站着裴昱瑾。
“殿下怎么在这儿?”
他这话虽是疑问句但言语中并没有疑问的因素在。
这人喜欢热闹,他是知道的。
“据本王所知,锦绣楼的东家不姓裴。”
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
“殿下既暂住在臣府上,那您的安全臣自然是要过问的。”
对于那人语气中的不满,裴昱瑾倒是选择充耳不闻。
“既是遇上了,那臣送殿下回府吧。”
带个小太监就敢出门,还真是没什么防范意识。
“裴相不妨先回,本王还想在市井逛逛。”
民间的烟火气是宫墙内看不着的风景,他想去近距离好好感受感受。
“这几日上京城不太安宁,臣陪您一道儿吧。”
这话要是叫傅筠听见,少不得要同他理论一番,他没日没夜的带队寻防,这上京城是全天恒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沈听澜还没想到该怎么拒绝就见门口有个人在等着,身段瞧着有些眼熟。
“什么事?”
那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腰肢纤细,瞧着弱柳扶风的。
“奴玉笙,特来谢公子厚赏。”
在台上的时候粉墨太浓,此刻洗净了倒确实是挺上乘的长相。
音色也清亮悦耳,跟戏腔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好听。
但这声音此刻在裴昱瑾的耳中听来竟是觉得有些聒噪,他下意识地侧移一步挡住了沈听澜的视线。
沈听澜的视力没有问题,当然也将面前人的这一步看在眼里,更何况他那宽阔的脊背就这么明晃晃地挡在身前,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那人从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转过身去了,这一动作虽不算刻意但也有些莫名。
“给你的赏钱,拿着便是,不必言谢,退下吧。”
更离谱的是,这人竟然还抢他话头。
不对劲,姓裴的今天很不对劲。
要不是碍于还有外人在场,沈听澜都想给他测测额温,瞧瞧是不是病了。
玉笙听了这话有些纠结地咬了下嘴唇,他是要谢后面那位爷的。
但眼前的这位他听人们叫他相爷,此刻看起来面色冷峻,他也不敢得罪。
一时间为难极了。
对着刚刚那个欠收拾的王公子给些教训也就罢了,这姓裴的今天许是吃枪药了,给谁都是冷脸。
他可不惯着。
沈听澜自知是推不动他的,便选择多走两步绕到他前头去。
入目的便是玉笙公子那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和微红的眼眶。
好一个纤纤美人。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庆幸裴言之这人洁身自好,不为美人所动,能为主角受守身如玉好。
还是该嫌弃他不懂怜香惜玉,将来怕是不懂得服软和哄人才是。
这一刻的沈听澜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为自家臭小子忧心的老父亲。
愁人,真是愁人。
“不必言谢,今日你的戏很好,保护好你的嗓子,去买些梨汤润润喉。”
沈听澜自觉词汇跟旁边这位曾经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相比太过贫乏,也就不班门弄斧只是夸了句好。
但就是这一句好让面前忐忑不安的人露出了笑意,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是个很单纯很好哄的人,就是可惜了这身份。
“多谢爷,您也多保重。”玉笙向他行了一礼后就退了下去,不再打扰。
离开的时候整个人步伐轻快,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人都走远了,就这么好看?”
略带些寒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他一跳。
但等沈听澜转头去看时那人的神色又平静的与常时无异,仿佛刚刚他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犯的一场癔症。
“一个身世可怜又有些才气的伶人罢了,相爷何必去多加为难。更何况你刚刚也算是变相砸了人家的场子,本王这也是在替你补偿一二。”
在沈听澜看来以他们的关系这话有些僭越了,他没有立场去替这人做什么。
而“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这句话是无数人”的雷点。
今天他要是能顺利引爆,那玉笙公子必须得记一大功。
“为了我?”
果然,他已经开始冷笑了。
“当然。”沈听澜的唇角也配合着扬起了一抹笑意。
但殊不知听到这样的回答,裴昱瑾心口那一丝因他对别人展露温柔而带来的阴郁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甜意,在他的心口就像一眼泉水,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时辰不早了,臣在天香楼定了位置,去用膳吧。”
???
就这?
本以为会惹怒他的沈听澜听见他这么一句就岔开了话题,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但他又拒绝不了美食的诱惑。
毕竟那可是一座难求的天香楼,那儿的厨子会做各地的菜色,就是对上御厨也不见得会落下风。
他们下去的时候傅筠还等在楼下,这天香楼还是他提前找人定的。
“我记得你等会儿还要去巡城,改日,我请你喝酒。”
傅筠听见这话原还有些疑惑,今日休沐,他哪来的公务?
但对上发小那嫌他碍事的眼神,一下子就顿悟了,赶忙点头附和道,“瞧我,差点把正事儿都忘了,那言之你好好陪殿下,我先告辞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傅筠还是识眼色地先走一步。
沈听澜本就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用膳,便冲他点了一下头,“傅指挥使慢走。”
裴昱瑾原是骑马来的,但这回去倒是蹭上了他的马车。
想着马车原就是相府的,沈听澜也就由他去了。
其实,裴昱瑾还有一个疑问。
这小王爷一向是个心软且善良的人,若仅仅是因为王屿的荒唐就当众打赏叫他下不来台,未免有些不合常理了。
他既是疑惑,当然也就问出口了。
“本王听人说,他在上京仗着有个做尚书的爹,没少做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事儿,到底是天子脚下,太不懂分寸了。”
这戏楼真不愧是个消息汇聚的地方,他不过是坐了片刻就听了不少。
“倒是你,这么毫不顾忌地打王尚书的脸,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在皇兄面前给你穿小鞋。”
虽说裴昱瑾的官位高,可能不在乎会得罪一个尚书。
但官场局势瞬息万变,有谁能保证自己就能跟那万年青似的长盛不衰。
做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啊。
年轻人做事还是太激进了!
“你在担心我?”
裴昱瑾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几乎是跟他肩并着肩了,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这下沈听澜是更加确信这人不正常了。
不回答便不回答,他本也不差这么个答案了。
沈听澜掀开车帘去看街边的摊贩,看见了一个卖糖葫芦的,眼神盯得久了些。
“王景山在户部任职,俸禄有限,他夫人家里虽是商贾但经营地并不好。可他的儿子却能够花一千八百两点戏,这事儿闹到我面前,该惶恐的人,是他。”
这人不好奇了,他反倒是偏要说与他听。
“你是说,他贪墨?”
这下沈听澜也不看窗外了,眼神死死地盯在裴昱瑾的面上。
若真是如此,那姓王的便死不足惜。
“京城的水有些浊了,是时候该换换了。”
天香楼地势很好,内院环境也清幽,在室内造小桥流水想必花销不少。
傅筠定的房间在顶层,推开窗就能将上京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大人,您要的东西买来了。”苏秦将一个纸包递给了裴昱瑾。
作者有话要说:
你俩真不愧是能做夫夫的。
第23章 抓药
“给他。”
看着那被放在自己面前的纸包,沈听澜没碰,而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有一丝好奇。
“是什么?”
“刚刚瞧着都快垂涎三尺了,你说这是什么?”
沈听澜的目光在哪停留,停留了多久,裴昱瑾心里都有数。
见他盯着某样物件的时间超过一定的范围便叫苏秦去买来。
小孩子爱吃的物什,倒是叫他馋了。
“谁垂涎三尺了?”
沈听澜口中虽是反驳,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诚实。
他揭开纸包,露出里面的物件。
正红色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白糖,小巧的白芝麻点缀其间,让人口舌生津。
沈听澜对于糖葫芦的记忆还停留在幼年,正月里去逛街,看见抱着一捧糖葫芦的大爷总会缠着父母去买上一串。
太久没尝过了才会盯着分了神,倒不见得是真的馋。
只是没料到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被身后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能够记下,算他有心了。
“殿下应当没有尝过这个,试试味道如何?”
原身久居深宫,这样的街边小吃自然是没机会尝到,更何况鉴于他的身体状况,元帝也不会让他轻易尝试。
但他不是,不过这话没法解释,干脆就不接了。
沈听澜抓着竹串举到唇边咬了一小口,脆脆的冰糖在唇齿间碰撞,缓和了山楂的酸感,他咀嚼了几下。
虽然不是记忆里的味道,但同样温暖。
那一串儿上缀着六个,等他吃完第三个的时候,裴昱瑾就伸手去拦了。
沈听澜虽是顺着他的那点力道停下了,但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疑惑。
“再好吃的东西,殿下也莫要贪嘴。”
虽然苏秦是去正规的摊子上买的,卫生状况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但顾及着他那玻璃胃,裴昱瑾并不敢让他多吃。
沈听澜吃到第三个的时候也差不多快腻了,见他说得有道理就顺势放下了。
“殿下。”
“嗯?”
沈听澜抬头,一双手落在他的唇边,似是拂去了什么,那略显粗粝的拇指在他的唇角碾过,留下了一丝温度。
“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糖都粘在嘴角。”
裴昱瑾笑着将指尖的糖粒拭去。
!!!
“你下次莫要动手动脚的,本王自己来便好。”
沈听澜或许是迟钝,但并不是傻。
他隐约的察觉到自己的攻略或许是有问题的,那人的态度也并不如自己所愿。
还是要再加把火才行啊。
不过任他脑海里思绪万千,对面的人是一概不知。
裴昱瑾面上虽是应承了他的话,可心底是怎么想的将来又会怎么做就未知了。
至少在下一刻,他仍旧不太愿意注意他们之间的分寸感。
沈听澜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自己吃剩的糖葫芦咬了下去,美其名曰“莫要浪费。”
理由正当,无可反驳。
天香楼厨子的手艺确实当得起他家的名头。
沈听澜难得吃的有些撑,需要散步回去消消食,这倒也全了他要看看人间烟火的意图。
他要走回去那裴昱瑾自然也乐得相陪。
沿街叫卖的商贩声此起彼伏,天恒在元帝的治理下显现出的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之像。
很好,他一定要再努力一点,争取在这样的盛世里活得长长久久。
“公子,给这位小郎君买块玉佩吧,这么俊俏的小郎君腰间空荡荡的可不好。”
摊主是个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子,嘴很甜很会做生意。
摊子上的玉佩成色很一般,但样式新奇,其中不少都雕刻了动物的形象,雕工虽有些粗糙但也不乏生趣。
“殿下喜欢?”
虽说这种玉应当入不了沈听澜的眼,但他还是拿起来看了片刻。
“有兔子样式的吗?”
他没有回答裴昱瑾的问题,而是向摊主发问。
摊主听了这话迭声道,“有的有的,我这就给您拿。”
她刚刚开口虽是想要招揽生意却并没有指望他们会买。
这两个郎君长得仪表堂堂又穿的极其体面,尤其是其中一个腰间带的那块玉。
光是瞧着就知道价值不菲,怕是看不上她的东西。
“您看看,这块如何。”
摊主挑拣了一会儿选出了一块成色雕工相对好的递了过来。
沈听澜接过看了看,点头道,“就它了。”
还没等他示意孟衡拿钱,裴昱瑾就已经将两锭银子放在了摊上。
这样的玉,两锭银子只多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