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的呼吸微弱,眼睛瞪得极大,双目无神,一眨不眨。
若不是他刚才说过话,边星澜乍一看过去,怕是会以为这里躺着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边星澜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有些惊慌失措,“殊儿啊......你怎么了?”
林殊缓慢聚焦眼神,说话慢吞吞,“没事,我累了,想休息。”
林殊这模样不像是累了,更像是快死了才对。
边星澜攥住林殊的手腕,将他拉起来,林殊便似个无骨之人,从床上坐起,软塌塌靠在床头。
林殊的状态不对劲,边星澜拔高声音,“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林殊被吵得烦躁,装出些许前世的不耐,“没事就赶紧滚,少来烦我。”
被林殊一骂,边星澜倍感熟悉,心里爽快了,这才放下心。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边星澜勾起轻浮的笑,“我本来想带你见见我新养的小情儿,你不愿意就算了。”
小情儿?
林殊的太阳穴倏地抽痛,右眼皮跟着发狂的神经猛跳,正是不祥之兆。
“你又招惹了哪家少爷?”林殊瞪着眼睛问。
边星澜嘴硬道:“这怎么能叫招惹?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林殊的面色愈发冷。
边星澜有些心虚,“陶家的二儿子,陶芓湉,你应该见过他。”
陶芓湉?!
听到这名字时,林殊心猛地一沉。
上一世时,正是因为被边星澜丢弃,陶芓湉才会选择自杀。
陶芓湉死后,尸体被陶潋做了手脚,加上林祈芯和秦渝池作的伪证,他被构陷入狱。
最终,林祈芯伪造了他精神分裂的诊断报告书,他才被关进精神病院里电击受折磨。
大脑的痛意猛增,恶心感又涌上来。
林殊立刻跳下床,捂住嘴往洗手间跑。
重生以来,林殊总是头疼干呕,精神萎靡,身体跟灌了铅似的累。
前世的电击仿佛不是作用在他的身体里,而是作用在他的灵魂和意识上,所以就算他重生了,后遗症也紧跟相随。
林殊撑在洗手池上呕吐,因为空腹而吐不出食物,只能吐出些下午时啜饮的伏特加。
“殊儿,你真生病了?”边星澜赶紧跟着过去,拍着林殊的背,给他顺气。
好在这次头痛持续的时间不长,林殊干呕了几次便缓过气。
林殊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陶芓湉在哪里?”
“现在还管他作什么?”边星澜拽着林殊的胳膊往外走,“你生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林殊甩开边星澜的手,怒视着喊:“我问你,陶芓湉在哪!”
边星澜见过林殊发狠,那场面相当可怕。
他虽是林殊最亲近的友人,但倘若林殊真生气了,他是不敢多言继续招惹的。
“门外,他在车里坐着,”边星澜赶紧解释,“盛释那老头催了我好几天,说要见你,你一直不接电话,我才想着来家里找你。”
林殊缓了口气,“一会儿都有谁到场?”
边星澜答了几个名字,除了盛释的老总陈祁,其他几人都是边星澜的酒肉朋友,最爱找他公司里的艺人“玩乐”。
南影娱乐的艺人表面光鲜,个个看起来家世显赫,实际多是世家里不受宠的孩子。
嫡子、私生子、养子。
这些小孩多数生得漂亮,一旦进入娱乐圈,就算艹了富二代人设也不会崩塌,还能借着世家的名头撕资源,顺着边星澜的牵线找金主和靠山。
在上辈子,他见过几次陶芓湉。
最初一面时,陶芓湉还是个熠熠生辉的男孩。
而最后一面时,陶芓湉早已黯然无神,像个破碎的玻璃娃娃。
若是放着陶芓湉独自去面对那些恶劣的纨绔......
林殊不敢想,今晚过后,陶芓湉会变成何种样子。
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在作祟。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我要去,等我五分钟。”
“你都生病了还要去喝酒?”边星澜劝道,“不然下次再......”
“闭嘴。”
林殊将边星澜赶出去,三两下冲好澡,换了身休闲的卫衣出门。
陶芓湉站在车门边,双手叠在身前,有些拘谨,要让林殊坐在后座,“林总。”
林殊颔首,没顺着他的意图去后座,而是直接坐在副驾驶位。
“诶,你坐在前面干什么?”边星澜不满意,“桃子,你和殊儿换个位置,怎么能让他坐在副驾驶上?”
“你闭嘴,少说废话。”林殊拴好安全带,示意司机直接开车。
边星澜揣测不清林殊的意思,只觉得他今天的火气格外重,也不想多言惹他不快,只好闭嘴,和陶芓湉一齐坐进后座。
聚会的地方在圣心高级会所。
林殊到达包间时,其他几人早已落座,身边搂着俊男靓女。
林殊穿得不正式,只着一身宽大卫衣和牛仔裤,细软的头发未打发胶,长刘海垂在额间。
没有西装革履的装扮,林殊更像个误入会所的漂亮大学生。
接待的服务生愣了愣,乍一眼看去,以为他是边星澜带来的小明星,还想着这小情儿真是五官精致,若是能在圣心工作,怕是能成为会所的香饽饽。
等距离近了,服务生细细看,才认出他是林殊,连忙弓下腰恭敬问好,“林先生,边先生。”
闻声,陈祁站起身招呼,“林总!快过来坐。”
他们分明没见过,陈祁却装得无比熟稔。
林殊冷淡地颔首,没答话,落坐在长沙发的正中央,上身坐得笔直,活似尊不好惹的大佛。
林殊来之前,包房里的氛围活跃。
他一来,那几个纨绔的态度都小心了几分。
陈祁朝门口的服务生使个眼色,一长相乖巧的男孩便进了门,坐在林殊身旁。
圣心会所的服务生都长得嫩,这男孩一看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好好服侍林总,若是怠慢了他,你担不起后果。”陈祁朝那男孩说。
男孩像只受惊的兔子,赶紧点头,拿了支烟递到林殊嘴边,声音软糯,“林总......”
林殊接过烟,等男孩点了火,汲一口焦甜香的尼古丁。
烟从鼻尖呼出,形成白雾似的屏障。
“林总,今天时间紧,我准备不周,下次我带您去个好地方,您一定会喜欢。”陈祁还想再说些废话,同林殊拉近关系。
林殊不理,开门见山说:“你若是为了盛释的那批货来找我,恕我无能为力。我一周前已经退位,林氏现在由林祈芯作主。”
气氛凝滞。
林氏易主?
林殊最看重权利,怎么可能退位?
以为他是脑子抽了,在说糊话,边星澜赶紧打圆场,“喝酒喝酒,今晚谁都不许提工作上的事。”
“对对对,喝酒,谁都不许说工作上的事。”其他几人七言八舌找补,包房内的气氛才稍稍转好。
门口的服侍生会看眼色,等客人们的情绪放松了,这才将门外候着的男歌手招进包房。
林殊认得,这是南影娱乐的男歌手,上半年刚走红。
男歌手走进来,站在包房正中央,脸上挂着笑,不像节目里那样高冷,像个卖笑的商品。
应是受了指点,男歌手看着林殊主动问:“林总想听什么歌?”
林殊又呼出一口烟。
一丝洋桔梗的香气莫名而来,夹杂在焦油烟味里,他差点干呕。
林殊把烟拿开,抵在烟灰缸里摁灭火星,那花香才散去了些。
林殊抿着唇不答话。
男歌手又笑着问:“林总,您想听什么歌?”
林殊不爱听流行曲,一时想不起其它歌,下意识说:“《氧气》,你会唱吗?”
“会的。”林殊点了首会唱的歌,男歌手松了一口气。
熟悉的钢琴前奏响起,立体声的音响运作,歌声环绕在林殊耳畔。
“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我开始想念你......”①
男歌手唱的是降调版,没有原版女声的窒息感。
歌声响起,心口开始作痛。
林殊也不知他为何会点这首歌。
或许是想祭奠归零的爱情吧。
林殊自嘲地笑笑。
心口一疼,他便想抽烟,却又怕闻见无处不在的洋桔梗香。
身旁的男孩很机灵,许是看出他的意思,立刻斟一杯低度数的朗姆酒,递到他手心。
林殊仰头举杯。
酒入喉,心口处的痛意被酒精舒缓。
最后一滴酒汇入喉咙。
余光之中,林殊看见包房的门打开了,又有人进来。
以为是边星澜嫌排场不够,又找了个热门歌手来表演,林殊皱起眉,想让边星澜消停一些。
可他的当视线定在来人身上时,林殊的瞳孔一缩,手里的酒杯差点拿不住,掉落在地。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秦渝池站在门口,声音有些急。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我好端端走在大马路上,总不能遇见大明星吧。
秦渝池:不一定哦。
注:①为《氧气》歌词。
第3章
既定的宿命是躲不过的。
秦渝池出现的那刻,林殊有些绝望。
他不去参加那场酒会,并不能将命运的指针拨转,改变宿命。
边星澜注定与陶芓湉纠葛。
而他也不可幸免,注定会与秦渝池相遇。
林殊将视线转向右侧,往边星澜那边看。
陶芓湉对这种环境非常陌生,小脸白着,而边星澜搂着他,手搭在肩上轻拍安抚。
察觉到林殊的视线,边星澜同他对视一眼,又心虚地躲开目光,像是做了亏心事。
果然,没有边星澜的授意,秦渝池不可能来这里。
林殊不清楚秦渝池到来的原因,反正理由不可能关于他。
《氧气》唱到尾声,音律在秦渝池进门的那刻停止。
林殊装作毫不在意,淡漠地偏过头,看向前方的男歌手。
“哟,我们公司的大影帝来啦!”边星澜声音里的笑意夸张。
“边总。”
秦渝池淡笑着朝其他人颔首,无声问好,高傲却又不轻慢,相当得体。
边星澜和林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正好够一人入座,秦渝池走到两人中间,正正坐在林殊右侧。
秦渝池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风衣上的狼纹刺绣皆为手工所作,是最顶级的苏绣。
秦渝池的身型比林殊大上一圈,他坐在两人间实在有些挤了,左臂不自觉抵在林殊胳膊上。
不过是隔着衣服相碰,林殊都忍受不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心脏突突地跳。
林殊抿紧唇,不动声色往旁边躲,抬手搂住身侧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林殊凑到那男孩耳边轻声问。
男孩刚进圣心会所,还有些青涩,他差点往外躲开,好在及时忍住了,“林总叫我晓柏就好。”
林殊收紧手臂,将晓柏搂得更紧,“从现在起,你靠在我怀里,尽量表现得亲近些。”
第一次收到这种要求,晓柏紧张得半个身子都在抖,却又不敢反抗。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林殊解释道,“只要你今晚表现好了,圣心每月给你多少薪资,我双倍支付。”
话音刚落,秦渝池就开了口,“林先生。”
林殊快速朝晓柏使个眼色。
晓柏会意,将头靠在林殊肩上,半个身子倚在他怀里,像朵软弱无骨的菟丝花。
林殊没理会秦渝池的搭话,冷漠地睨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凑近晓柏假装亲昵地耳语。
林殊就算背过身,秦渝池的目光仍不可忽视,灼热得快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秦渝池在看他,等他的回应。
但他却装作不知道,连往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心慌得发紧。
好在陈祁及时开口,笑意盈盈问:“秦先生,您想听什么歌,就让他唱给您听。”
秦渝池这才收回视线,“《氧气》,你会唱吗?”
比起刚才,秦渝池的声音更冷,藏着些许愠气。
男歌手惊讶于两人竟会点同一首歌,一时之间反应迟钝,没有及时答话。
秦渝池以为他不会唱,“你不会唱也没有关系......”
“我会的,我只是有些惊讶,”男歌手讪笑着解释,“方才林总点过这首歌,我没想到秦哥竟然也爱听《氧气》,真的好巧。”
“是吗?原来林先生也爱听这首歌。”秦渝池的声压很低,像是冷冬里的意式浓缩那样醇厚,苦涩却又令人上瘾。
心跳莫名加快,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林殊收紧手指,紧紧捏着晓柏的肩,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心头的慌乱消去一些。
纨绔子弟,中年老总,小明星和歌手。
任谁看,这都本该是场荒淫的聚会,现在却因为林殊,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陈祁本来准备了好些成人游戏。
听说林殊喜欢漂亮男孩,他还叫了几个长得雌雄莫辨的男生候着。
哪知自秦渝池到来后,任谁向林殊搭话,他都不屑回答,只搂着身边的男孩耳鬓厮磨。
林殊坐在最中间,脸色沉着,火气好似格外重。
其他人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闲聊,不敢大声嬉笑着逗弄服务生。
就这样,一场成人聚会,硬生生变成了男歌手的个人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