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高静歌踮起脚,悄悄走回门边,将门打开,又重重关闭,发出巨大声响。
很快,小提琴的奏乐戛然而止,林殊戒备的声音取而代之。
“谁?”林殊问。
“是我,”高静歌装作刚进门,“你在做什么?”
电影已经关了,幕布上洁白一片。
林殊转过头,眼睛有些发红,“没做什么,我正准备睡觉。”
“我给你带了些餐食,都是你喜欢的,趁热吃。”高静歌提着袋子走进客厅,语气平淡,不露出破绽。
见是高静歌,林殊倒下身,半躺在沙发上问:“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估计会饿死在家里。”高静歌拆开包装袋,将其中一盅汤打开,摆在茶几上。
搬到湖光的一个多月里,林殊就靠着酒,以及储物柜里的小饼干生活。
林殊嘴硬道:“我会点外卖,又不是上世纪的老古董,要人服侍着,生活不能自理。”
“股份的事,我已经谈妥,你把字签了。”高静歌睨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高静歌拿出几份代办委托书,以及交易申请表,抽出一只钢笔递给林殊。
“下周林氏的股价会到小峰值。你手里0.5%的股份走二级市场抛售,剩下的以当日涨停板的价格卖给个人,如果顺利,我预估会有207.32亿。”
兢兢业业四年,他也只有林氏3.4%的股份,全抛出去,还不及他个人零星的投资。
林殊随意翻翻资料,自嘲地轻笑一声,提笔签了字。
“你不问问有谁来接手你的股本?”高静歌问。
随便谁来接手,最后都会成为冤大头,林氏现在就像个漂亮危房,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早被蛀虫啃食,还排着队跑步进场。
当一个企业发展到高峰,必定要花大量精力维持稳定。
前世时,林港认为他被秦渝池迷了眼,为了爱情不务正业,所以才导致集团停滞发展。
可就算他没遇见秦渝池,林氏的发展也依然会停滞,进入一段难熬的稳定期。
不过现在,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林祈芯和那帮理事不过是眼高手低的废物,林港若是聪明一些,找个会管事的主持大局,林氏说不定还有救。
林殊唰唰签完字,丢开笔问:“谁?”
“谢琦君,他想把你手里的股本全部接了,我没同意。”高静歌说。
3%是个微妙的界限,个人持股超过这一界限,就有资格进入董事会,干涉集团决策。
谢琦君想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那日砸了酒瓶,谢琦君就想吞了林氏,来他面前耀武扬威?
蠢东西。
不过林祈芯也是个蠢东西。
若是谢琦君和林祈芯能打起来,那场面倒也挺热闹。
林殊轻嗤,“把股本全部卖给他,不用通过二级市场抛售。”
高静歌愣了愣,“真要这样做?你确定?”
“确定。”林殊翻个身,正躺在沙发上。
林殊一副懒散模样,好似连话都不想多说。
高静歌没办法,不再讨论这件事了,指骨敲敲桌子,“起来,把汤喝掉,饭也吃了。”
林殊不理她,自顾自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你若是不起来,我就在这里站着等,直到你吃完饭为止。”高静歌威胁道。
高静歌的视线很扰人,林殊平躺几分钟,装不下去了,烦躁地坐起身。
“管那么多,幼稚园老师。”林殊不满地拿起汤勺,饮一口鲜鸡汤。
高静歌面无表情,站在沙发边,俯视林殊吃饭喝汤,确实像个监督小孩吃饭的老师。
饭菜香和黄油烟草味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气味,说不上难闻,但高静歌很难受,忍不住说:“少抽点烟,你想得肺病早死?”
林殊停下咀嚼,像是被冤枉了,瞪她一眼,指指桌上的电子烟,“我没有抽烟,我只是在点香氛。”
茶几上摆着一排电子烟,烟管加热,里头的烟油便挥发出来,散在空气里。
没见过谁把烟当作香氛用。
高静歌长叹口气,将包里的旅行册子拿出来,放到林殊面前,“你看看这个。”
册子封面上印着泰兰德湾,还有一行“阁沙梅岛欢迎您到来”的宣传标语。
林殊斜过视线,瞄一眼册子上的字,“这是什么?”
高静歌不习惯撒谎,不自然地轻咳,“旅行社的传单,我开车时,有人从车窗外递进来。”
林殊抓起册子一角,翻开随意看看,疑惑地问:“你拿传单给我作什么?”
“现在是冬天,B市的温度降得快,今晚就要降到零下10度,”高静歌只要撒谎,就不自觉话多,“你不想去温暖的地方住?”
他不出门,在家里待着又不冷。
林殊挑挑眉,将传单丢到茶几角落,继续喝汤,“不想。”
旁敲侧击行不通,高静歌只好打感情牌。
“林殊......”高静歌语重心长地说,“你说你要休息,我百分之百支持,可你现在待在家里,不吃饭,也不出门,这算什么休息?哎......”
林殊最怕高静歌用这种语气说话,像他的家庭教师,听了心烦。
“等考虑好要去哪了,我再告诉你。”林殊暂时改口。
林殊现在就是龟壳上的藤壶,戳不得,戳狠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只能每天小心翼翼戳一戳,直到林殊改变主意。
高静歌不再劝说,“那你好好考虑,无论你想去哪,我都会帮你安排好。”
“知道了。”
林殊的食量本就不算大,最近又缺乏食欲,他稍微尝尝菜式,喝几口汤便饱了,很快放下筷子躺回沙发上。
高静歌拿他没办法,将剩菜一并拿进厨房,连菜带饭,分成十份套餐包装好,放进冷冻柜里保鲜。
“我把菜放进冰箱了,你饿了就在冷冻柜里拿一盒饭,微波炉低火五分钟,高火五分钟,记住了吗?”高静歌嘱咐小孩似的说。
林殊阖上眼,像是很困,要睡觉了。
“那我走咯?”
“嗯。”
高静歌收好代办委托书和其它资料,轻手轻脚离开。
到门口时,高静歌顿住脚步,故意问:“秦先生还在给你送花,那些花该怎么办?依然不管,任其腐烂?”
秦渝池该是知道林殊搬家了,早就不再送花,高静歌说谎,只是想试探林殊。
屋里沉寂片刻,后传来林殊低哑的回答,“全都丢了,或者送给其他人,随你怎么处理。”
“好,我知道了。”高静歌打开门,又重重关上。
高静歌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门口,背靠在门上等待,冬风把她的手脚吹得冰凉。
二十分钟后,高静歌又转过身,输入门锁密码,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壁挂音箱大声哄响,不再是小提琴声,而是温和的婚礼进行曲。
林殊坐起身,双臂抱膝,下巴置在手肘上,蜷缩成一团,像个无助孤独的小孩。
而电影里的秦渝池穿着白西装,手里捧着扎好的白玫瑰,温柔笑着说:“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林殊:就当是他在对我说。
第13章
林殊抛售股份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股市和商界。
众议纷纭。无论是散户,还是游资大佬,都在说林殊和林港闹翻了,父子反目成仇,林殊要分家。
【现任首席执行官大量减持,这对林氏股价有何影响?】
【林氏股价连续五个交易日下跌,市值蒸发超百亿!】
【不堪重负!林氏集团恐成金融骗局!】
晚上八点,集团大楼的会议室还亮着灯,里头的人你一句我一言,争吵得不可开交。
若只是因为股价下跌,理事会还不至于焦急如此,相互指责对方,口不择言。
众人吵得焦头烂额,是因为盛释那批货被查出问题,盛释的对接负责人昨日进了局子。
林祈芯前脚刚找关系捞了那批货,陈祁后脚就被抓进海关署。
现在事情未闹开,海关署还没查到林祈芯头上,若是真查到他头上,怕是要连累整个集团。
“林总早就说了不用管,你们为什么非要去凑热闹?”
“就是,要是当初听了林总的话,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
林祈芯坐在林殊原来的位置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群老东西上个月催他找关系捞货,现在出了事,又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一群见风使舵的老东西。
林祈芯在心里骂,面上勾起笑,“各位理事,我们先想办法把目前的难关度过去,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事后再来讨论。”
“还事后讨论......我看集团明天就该破产清算了,讨论个屁!”有人小声嘀咕。
还有人附和,“若是林总在这里,哪还轮得到有的人说话?”
林殊林殊,又是林殊。
林祈芯从小到大都被拿来和林殊比,听见理事的话,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林总把股份卖给外人,导致股价下跌,你们这么爱为叛徒说话,怎么不跟着他一起走?”林祈芯冷笑道。
吵闹声戛然而止,会议室里静默一瞬,又响起更大的争吵声。
“称你一声小林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走就走!”
“就是,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狸猫也敢在这里装太子。”
......
一人起身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起身,往会议室外走,走之前还轻蔑地睨一眼林祈芯,仿佛他是落在鲜花上的牛粪。
先离开的大多是中年人,上世纪就进了林氏,和林港同一辈,资历都不浅,还握有林氏的少数原始股,后离开的则是林殊提拔上来的人。
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鬣狗,嗅到集团即将倒塌的味道,自然会提前逃遁,将手里的股票快速抛了套现。
不一会儿,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林祈芯,以及几个不敢走的年轻人。
四周寂静一片。
林祈芯脑子里嗡嗡响,没料到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竟会导致这么多人离开,无人买他的账。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港打来的电话。
林祈芯清清嗓,接通电话,语气有些委屈,“爸......”
“你脑子有病?”电话一通,林港劈头盖脸地骂,“你把那些人气走,等他们也把手头的股卖了,我看你等着喝西北风!”
“爸,哥以前也用这些话震慑他们,所以我才......”
林港从没用这种语气骂过他,林祈芯有些畏惧,下意识给自己开脱,把错推到林殊身上去。
“你和殊儿能比吗?!”林港重重叹口气,像是对他失望至极,“算了,你先停职,等风波过去了再说。”
“爸......”
“好了,去找你哥,把他劝回公司,你别做无用功了。”
不等他开口,林港直接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忙音。
他和林殊能比吗?
这是林港第一次说这种话。
林祈芯愣了神,缓缓放下手机,牙关咬得死死的,像是受了极大冲击。
-
储物柜里的饼干早被吃光,林殊又点了十几桶爆米花的外卖送来。
可爆米花不好存放,开了包装就会受潮发软,林殊只好放进烤箱里烘干。一开始他掌握不好温度时间,把爆米花烤得冒烟,差点引起烟雾警报。
多用几次,林殊掌握好诀窍,终于能吃到焦脆甘甜的爆米花。
叮——
计时停止,林殊戴上烘焙手套,轻车熟路将爆米花倒出来,装进碗里。
快步走回沙发坐下,林殊盘起腿,吃一口.爆米花,继续播放电影。
秦渝池出道近十年,演过的大小角色不计其数,刚成年时就有了首部主演的电影。
十八岁的秦渝池不像现在,有种世俗沉淀之后的分寸和冷感。
那时秦家没有倒,秦渝池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浓郁的正气能冲破眼眸,赤.裸裸透出来。
其实秦渝池也没怎么改变,只是把锋芒收敛了,内里还是个好善嫉恶的人。
不然,秦渝池怎么会对他那么厌恶,那么讨厌特权和纨绔?
也是,好好的人生被他搅得一团糟,秦渝池不恨他才是疯了。
林殊自惭地笑笑,又抓了一把爆米花,一并塞进口里,咬得咔嗞作响。
嗡——
手机震响,林殊不耐烦地啧一声,将音响声音调小。
高静歌最近爱监督他吃饭,怕他偷偷把饭菜丢了,非得让他通视频,亲眼看他吃下去才罢休。
“你要是去做吃播,观众看了都要大失胃口,瘦好几斤。”这是高静歌对他吃相的评价。
以为是高静歌打电话来催促,林殊也没细看屏幕,凭感觉滑开接通。
“殊儿,你怎么能把股份卖出去呢?”
林港的质问从听筒里传出,声音焦急,音量又大,林殊蹙起眉拿远电话。
“那是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啊,殊儿,你把股份卖了,外人该怎么想?”说过一句质问,林港又长叹口气,声音软和下来。
明明一个月前在老宅时,林港还一副和他势不两立的模样。
林殊不懂林港是在演哪一出,忽然上演温情戏码,没有吭声回答。
他不出声,林港有些尴尬,自顾自说:“殊儿,爸爸答应你,从今以后,祈芯不会再干涉集团的事务决策,集团是你一个人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