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目睹魔尊双手染满鲜血,将不知道是骨灰,还是灰尘,抓在手里,往嘴里塞去,再混着鲜血吞入腹中。
“本座把阳阳的骨灰吃下去,这样阳阳就能永远跟本座在一起了!”
“本座要和阳阳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分离!”
画面中的魔尊,双眸猩红,状若癫狂,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身上的伤口竟然崩裂开来。
连皮带肉,甚至是骨骼都爆了开来,他身上穿的是玄色长袍,按理说就算流血了,也轻易瞧不出来。
可是魔尊跪伏的地面,很快就红了,鲜血将泥土浸泡得濡湿。
鲜红色的液体,还在不断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几乎要流到了江暮阳的脚下!
江暮阳整个人宛如触电一般,瞬间往后跳开几步,看着眼前的画面中,魔尊卧在一片血窝里,满脸的血泪甚至都淌进了眼睛里。
一声声地说:“本座要和阳阳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分离!”
竟然在江暮阳死后都不放过他!
甚至,连小人偶的骨灰都要吃下去!
江暮阳突然之间觉得特别庆幸,庆幸前世自己的遗体,最终没有落在魔尊的手里,否则谁知道魔尊癫狂起来,会行出什么事来?
他能够忍受魔尊创造出一个小人偶,至多让江暮阳觉得恶心,但还不至于让他有受辱之感。
但若是魔尊在前世,对江暮阳的尸体上下其手,那么,对江暮阳而言,才是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
原来,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玄龙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魔尊自己。
而残忍将玄龙封印在一条黑蛇之中的人,也是魔尊本人!
只不过横跨了两个时空,连魔尊自己都不记得了。
也幸好玄龙傻,灵智未开,倘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应该会很难过吧。
为了区区一个小人偶,居然还没破壳,就被最亲的亲人放弃了。
江暮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前世,他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是被乌鸦分食了么?否则,魔尊为何没有去寻他的尸体?
即便只是一具尸体,不也比空有江暮阳外表的小人偶,要强上千倍,万倍?
他的尸体,到底在哪里?又是谁带走了他的尸体?
画面的最后,魔尊死了。
死于伤痕爆裂,碎骨崩裂出来时,震碎了他的心脉。
那几乎将他横劈成两截的伤口,血肉模糊的一片,腹中所有的东西,都顺着宽松的衣衫,混合着鲜血淌了出来。
魔尊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惨白,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安宁。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绝望。
彻彻底底地绝望了。在前世的江暮阳死后不久,魔尊失去了只属于他的小人偶。
丧失了一切求生欲,无比平静地赴死。临死之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捧混合着小人偶骨灰的血泥。
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地护在胸口。
江暮阳,以及在场的其他人,包括魔尊自己,所有人都亲耳听见,前世的魔尊说:“江暮阳,你等着,本座这就来殉你了。”
——本座这就来殉你。
如果,这句话出至于裴清之口,哪怕是前世没有心的江暮阳,也会狠狠动容。
只可惜,这句话是出至于魔尊之口的。不管江暮阳有没有心,他都清楚地明白,他从未对魔尊动心,哪怕是一点点,都不曾动过。
自始至终,两个时空,前世今生,江暮阳爱,并且只爱过裴清一人。
至今为止也不曾改。
魔尊的身体寸寸爆裂,虚弱无力地倒在血窝里,传说中的不死之身,最终,要惨死在了自己手里。
说起来也可笑,魔尊的出生是那么不堪,可以算是在他母亲的恨意中,才降生的。
最后,又带着对江暮阳满腔的爱意而死。
因恨而生,因爱而死。
江暮阳不知道,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难过,他只知道,从今为止,他与魔尊桥归桥,路归路。
不管前世今生,有多少恩怨情仇,就此打住,一笔勾销。他再也不想看见魔尊,但愿此生不要再相逢。
画面中的魔尊,已经濒临死亡了,有气无力地向这个世间留下了最后的诅咒,他缓缓抬起染血的双手,在半空中一笔一划画出了符咒。
伴随着周身光芒大盛,符咒竟宛如活了过来一般。
竟然迅速无比地穿透云霄,很快就将整个魔界笼罩其中。
魔尊的施法的动作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消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起来。
不过片刻,就从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演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肯停手。一手驱动着符咒,一手穿透自己的胸口,将一颗完整的,尚且还跳动着的心脏掏了出来。
对着跳动的心脏,魔尊对整个修真界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报复。
“今日,以本座的不死之心为祭,立下诅咒,凡曾经伤害过江暮阳之人,包括本座,必将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本座要让整个修真界为江暮阳殉葬!”
“哪怕是赔上整个魔界的生灵,也在所不惜!”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轰隆一声,魔尊的身躯在符咒的反噬之下,瞬间四分五裂,他的元神从中挣脱出来,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遥遥望了过来,画面之外的魔尊,也受了什么指引一般,抬眸对了上去。
一种只针对于江暮阳的爱意,突然汹涌如潮。
第139章 本座愿将不死之心分你一半
江暮阳见状, 心里一个咯噔,大喊一声:“不好!快阻止魔尊!他要与前世的元神融合了!”
话音未落, 他第一个冲上前去阻止, 可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整个人被推了出去,裴清见状, 飞身上前, 一手揽住江暮阳的后腰,一手御剑, 嗖的一声,卷杂着凌厉的劲风,向魔尊袭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 其余人也纷纷出手,意图阻止魔尊与前世的元神相融。
可还是迟了一步, 画面中飘起来的元神,冷睨了众人一眼,而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他自己。
所有的法术攻击,在此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轻轻松松就被魔尊尽数瓦解了, 眼前光芒怒盛,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轰鸣声, 脚下的大地都剧烈地颤动起来。
无数光点从众人的脚下升起,眼前的画面也寸寸瓦解, 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往魔尊的天灵处汇聚。
在所有的目光中, 魔尊站在光芒中央, 身上的玄色长袍猎猎作响, 伴随着光芒如潮水一般退散,他的头发渐渐褪色,从漆黑到青灰渐渐如雪一般银白,在风中飞舞着,宛如深秋时河道里的雪白芦花。
连衣服都散发着诡异又耀眼绚烂的光泽,整体装束变得更加神秘华贵,光点渐渐聚拢成暗金色的裂痕,烙在了魔尊的眉心。
他缓缓睁开双眸,冰冷又凌厉的煞气,宛如实质一般,火速蔓延开来。
裴清一把将江暮阳护在怀里,单手御剑,长剑在半空中游了一圈,荡平周身的煞气,破开黑夜,划破长空,嗡的一声,冲着魔尊的面门而去。
魔尊仅一个抬手的动作,空气便如凝固一般,长剑僵硬地定格在了半空之中,他微微歪了歪头,轻蔑地“呵”了一声,一开口,声音就沧桑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上千年,甚至是上万年。
“裴清,现在的你,实在太弱了,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还是换他来罢。”
一挥衣袖,竟直接将长剑打飞出去,裴清抬手一接,虎口瞬间就被劲气震裂,鲜血顺着剑身滚落下来。他狠狠抿紧唇角,几乎是瞬间就明白,魔尊说的他,指的是谁。
可对于现在的裴清来说,他和前世的自己,拥有着不同的记忆和神识,他不能走,他要留下来,保护大家,保护江暮阳。
“说起来,当年,你们所有人都想让本座死,但本座并不想死在你们的手里。”
魔尊的元神融合之后,好似彻底变了一个人,比从前更加冷酷,更加冰冷,也更加没有人性。
可唯一不变的却是,他对江暮阳经过漫长的岁月酝酿,越发深沉,越发疯狂,也越发不可控制的汹涌爱意。
他的目光直直地透过裴清,狠狠扎在他背后护着的少年身上。苍白阴郁的面容开始发颤,瞳孔渐渐濡湿发红,慢慢在脸上绽放出了笑意,越是极力压制内心的喜悦,越是一发不可控制起来。
魔尊无视所有人,一字一顿地问候着那个让日思夜想的少年,用他平生最温柔的语气:“江暮阳,好久不见。”
——本座很想念你。
江暮阳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涌上了心头。这种感觉实在太强烈了,前世被魔尊羞辱折磨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
以至于他下意识抓住了裴清的衣袖,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彻底藏在裴清的身后。
伴随着魔尊的记忆回来了,江暮阳内心深处的恐惧,似乎也随之复苏了。
就连裴清都感受到了他的恐惧,侧眸安抚他:“不怕,阳阳,我会保护你,我有能力保护好你,不怕。”
魔尊顿足,越发轻柔地开口道:“暮阳,不要怕本座,来,暮阳,让本座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抬手隔空一抓,江暮阳只觉得身子一轻,忙低头一瞧,脚竟然悬浮在了半空中。
并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魔尊的方向飞去。
裴清一把抓住了江暮阳的手腕,厉声呵斥道:“暮阳是我的道侣!今日,谁都不许动他分毫!”
其余人也瞬间如梦初醒,长胤真人一边代替哭软了腿,已经无力维持阵法的陆晋元,继续施展灵言之术,一边分神阻止魔尊。
林语声知晓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便扶起已经崩溃到瘫跪在地的陆晋元,一边小声说:“晋元,快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一边将人往师尊的方向拉去。
下定决心,即便帮不上忙,也决计不能拖后腿,万一……万一要是不幸被魔尊挟持,用他们的安危来威胁师尊,那么,他宁可死。
云宗主更是直接飞身上前,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剑指着魔尊,呵斥道:“你敢动我弟弟,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魔尊施法被阻,神情越发癫狂起来,露出了森然的笑意:“你弟弟?就你也配当他兄长?你前世是怎么对待暮阳的,难道,你都忘了?”
云宗主心神一晃,隐隐也猜测到了前世的自己,可能对江暮阳并不友好,他不是忘记了,而是从未想起来过。
无论前世如何,他只讲今生!他只知道,江暮阳就是云风,云风就是他的三弟!
他不管前世的江暮阳怎样,修了邪道能如何,成了魔头又如何?
他只知道,江暮阳是他的弟弟!谁敢动他弟弟,谁就死定了!
“住口!像你这种作恶多端的大魔头,早就不该存在于世!”云宗主侧眸,飞快地同长胤真人道,“趁着阵法还没停下,务必就地诛杀魔尊,若是放任其离去,只怕会给苍生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魔尊听罢,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残忍地,一字一顿揭露前世的真相。
“这会儿知道当一个好哥哥了?是不是太迟了?你前世对暮阳百般嫌弃,他被陆晋元生剖金丹时,你在哪里?他拖着残废的身躯,千里迢迢找上剑宗,只求剑宗能看在往日情面上,稍作庇护时,你是如何做的?”
“本座记得清清楚楚,暮阳站在剑宗门口,淋着大雨苦等,最终只等来了云宗主一句话,你说——”
江暮阳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当日种种,那时,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想着去投靠剑宗,只求云昭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护他一护。
哪怕是让他进去住一晚,换身干净衣裳,哪怕就是给他一点吃食也好。
因为当时的他,已经被修真界追杀到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也没洗澡,浑身脏兮兮的,连续几顿都没吃了。
还受了不轻的伤,急需要一个避风港。
可他冒雨足足等了一日,受尽了羞辱,只等来了云宗主将他拒之门外。
——正邪不两立,即便阿昭以前同你交情再好,从今往后,也绝不许你们再有来往。
如今却从魔尊的口中,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
云宗主一瞬间如遭雷击,满脸不敢置信地道:“我竟……竟将自己的亲弟弟,拒之门外了?”
魔尊:“还不止呢,你约莫不知,当时的江暮阳修了邪术,被修真门派到处追杀,走投无路,被你拒之门外之后,你猜他后来又经历了什么?”
江暮阳伸手扶额,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没想到魔尊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他也想问问,后来自己又经历了啥,值得魔尊当众讲出来,以此来诛云宗主的心。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魔尊现在说这些,无非就是趁机重伤云宗主罢了。
江暮阳冷声道:“少说别人的事,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又抬眸告诉云宗主,“前世之事,稍后再论,不要被魔尊三言两语迷惑了心智!”
云宗主点了点头,正欲出手,蓦然手臂一阵剧痛,手里的长剑瞬间跌落在地,他一把捂住手腕,发出一声闷哼。掀开衣袖一瞧,竟见原本已经控制住的诅咒,竟再度发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