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坚持道:“什么上个时空,又什么这个时空!那具无头尸,绝不可能是本座!”
他冷眼扫着裴清,“十年前,你与本座共坠魔域,陷入沉睡,魔域了无生气,暗无天日,常年被煞气笼罩,到处布满阴灵鬼祟,只怕,另一个你,不过就是从那时开始,所产生的心魔罢了!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江暮阳好骗,本座可没这么好骗!”
倘若不是因为江暮阳重生了,他也会跟魔尊想法一样,认定这只是裴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滋生了心魔。
他甚至希望如此,可人活着总该面对事实。
江暮阳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裴清解释这些问题,也不愿让今世的裴清,像他一样,深陷在过去的痛苦中,难以释怀。
便抢在裴清开口之前,伸手捂住了裴清的嘴,江暮阳飞快地说:“别说话,别问我,不知道。”
裴清:“……”
江暮阳深呼口气,又道:“你早晚有一日会明白的,也许,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但在此之前,他也需要搞明白一些事情才行。
裴清点了点头。如此,江暮阳才慢慢松开了手,哪知裴清却突然问他:“前世的我,待你好不好?”
这个问题打了江暮阳一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裴清会追问前世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或者是,魔尊口中说的心魔,是否确有其事。
但裴清却问他,上一个时空的裴清,待他好不好。
好或者不好,都无法直接脱口而出。
江暮阳想违心地说句“好”,可前世的裴清,初时对他真的非常冷漠疏远,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不近人情。
毫不客气地说,他前世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或多或少因为裴清。
倘若不是他不知廉耻,主动脱了衣服,坐在裴清怀里勾引,也许,前世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故事。
可若说不好,前世的裴清后来又对他非常照顾,也非常偏袒,无论江暮阳做错了什么,裴清都会替他承受一切过错。
在裴清近乎是哀求的目光中,江暮阳很久之后,才缓缓摇了摇头,说了句:“还行,挺好的。”
裴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狠狠抿了一下薄唇,一言不发,神情显得十分晦涩难懂。
魔尊却偏偏没眼见力,非要横插一脚,从旁冷嘲热讽道:“只怕不尽然吧,本座从前就听说,像你们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一向最喜欢口是心非,心口不一。”
“就如同本座曾经宠爱过的炉鼎,一个个嘴上说不行,不要,各种寻死觅活,可身体却很实诚地咬着本座不放!”
话音未落,江暮阳就劈手夺过裴清手里的刑鞭,飞身一扬长鞭,嗖啪一声,径直冲着魔尊的脸抽了过去。
魔尊微微偏转过头,鞭尾从他的脖颈,一路蔓延至了整片胸膛,身上漆黑的铠甲瞬间崩裂,龙鳞混合着血沫飞溅,发出了骨头被磨挫的卡擦声。
整个水牢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住口!”
江暮阳狠狠抽了魔尊一鞭,用鞭子指着他的脸冷笑,“六道之中无人能杀得了你,是吗?但你总该会疼吧?比起直接杀了你,将你囚——禁起来日夜不休地折磨,似乎更解气!”
魔尊却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冷眼凝视着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你又为了裴清而伤本座,这些伤本座一一记下了,早晚有一日,本座要十倍,百倍,千倍地从裴清身上讨回来!”
江暮阳倒也不是要魔尊知错就改,抽他几鞭解解气也是好的,正欲再抽。
忽听轰隆一声,左手边的石墙,竟直接爆开,顿时碎石乱飞,尘埃四起,裴清火速闪现至江暮阳面前,提剑一挡,锵的一声,剑光四溢。
江暮阳还没从“剑宗怎么如此废物,连地牢都被人破开”的疑惑中缓过神来,下一刻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裴师弟,江师弟,怎么是你们?!”
来人居然是林语声,他此刻满脸错愕,手里还执着长剑,可见方才与裴清交手之人,便是他了。
“我和裴清过来夜审魔尊,有什么问题么?”江暮阳蹙眉,抬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又着重补充一句,“这里是剑宗不假,但也是我家!”
林语声未收长剑,盯着江暮阳身后的魔尊看了几眼。
裴清问:“魔族奸细过来劫囚,已经潜入地牢了?”
“对!方才我和陆师弟听见外头有动静,先后追了出去,等我出来时,就见陆师弟已经被魔族奸细掳走,我便追了过来!”林语声沉声道,“当时外面夜色太深,我也没瞧清楚,只约莫看见,陆师弟被对方掐住了脖颈。”
此话一出,江暮阳“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同裴清对视一眼,然后缓缓道:“是陆师兄被魔界奸细掐着脖子抓走了?”
林语声点头,镇定道:“对,是我亲眼所见!二位师弟,此地不宜久留,你二人先同我离开此地再说!”
江暮阳道了个“好”,然后作势同裴清双双转身离去。
魔尊看着眼前的林语声,若有所思起来,随即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喊了声:“暮阳!小心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语声提剑直接刺向了江暮阳的后心!
锵的一声,江暮阳早有准备,迅速回身提剑一挡,裴清趁机一剑刺进了林语声的胸膛。
林语声满脸错愕地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伪装得天衣无缝!”
“外表虽是一模一样,但你约莫不知道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江暮阳含笑着道,除非大师兄动怒,否则都是喊他们的小名,从小到大,大师兄喊他江师弟的次数屈指可数。
喊裴清也甚少甚少那么客气地喊裴师弟,而是更加亲密地喊小清,或者是锦衣。
裴清抽出长剑,面前的“林语声”这才缓缓瘫软在地,竟是一只幻魔。
看来,真是有魔界的奸细混进来了。
江暮阳神情有些复杂地瞥了一眼魔尊。
魔尊道:“你是本座相中的未来魔后,本座都不舍得伤你分毫,怎肯让区区一只幻魔得逞?”
他冷哼一声,“待本座回到魔界,必将幻魔一族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江暮阳竟一时分辨不出,魔尊到底是敌是友了,原本他还想将闸道拉下,继续让魔尊被福尔马林液一样的玩意儿泡着。
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无视魔尊,冷淡魔尊,将魔尊的真心弃之如敝履,已经是难以忍受的酷刑了,其余刑罚对魔尊来说,不过尔尔。
“裴清,我们走吧。”
江暮阳同裴清对视一眼,双双离开地牢。
身后很快就传来魔尊的声音:“暮阳,你放心,本座绝不会逃走!”
“本座等着玄门百家一齐涌上剑宗,讨伐本座!”
“六道之中,无人能杀死本座!”
“江暮阳!云风!你记住,六道之中,无人能杀本座,只有本座真心所爱之人,才杀得了本座!”
……
江暮阳脚下略一顿,缓缓默念着魔尊最后一句话。
六道之中,无人能杀本座,只有本座真心所爱之人,才能杀得了本座。
但问题是,谁是六道之外?又到底是谁,能让前世的魔尊真心所爱?
难不成是……前世的裴清?
但也不对,倘若如此,此前裴清也不会假模假样地陪他寻找无头尸的身体碎块了。
江暮阳百思不得其解,始终勘不破其中关窍,前世在他死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二人才出地牢大门,迎面刚好遇见了林语声。
就见大师兄衣衫不整,面色酡红,身上还隐隐散发着酒气,一见到他们,先是面色一喜,随即又苍白着脸,调头就走。
江暮阳上前将他拦住,上下打量了一番,惊问:“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这是被哪个魔人撕了衣衫。”
“不是!”林语声红着脸,将衣裳拢了起来,“是晋元。”
“什么?!”江暮阳抬手掩唇,“你和陆凤凰?你们!”
就连裴清都用那种诧异的目光望了过来。
林语声两手狂摆,红着脸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见晋元心情烦闷,便邀请他来房中喝酒,谁料,他喝醉了,后来,我搀扶他起身上榻休息,谁曾想,他不小心扯到了我的衣衫……”
江暮阳“嘶”了一声,直接倒抽一口凉气,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不是谈论这些风月的时候,裴清问:“那二师兄眼下在何处?”
林语声一提到陆晋元,原本就红润的脸,越发能淌出血来。
第121章 凤凰醉酒轻薄大师兄
说起来也实在是阴差阳错, 当时陆晋元多喝了点酒,结果就喝醉了, 醉也就罢了, 酒品出奇的差,误把他当成江暮阳,抱着他的腰, 好一番真情流露。
哭着求着, 让他别走。
林语声才将人扶到榻上躺着,那凤凰就跟疯了一样, 借着酒性就将他拽倒,两人在床上一番扭打缠斗之后,衣服双双松垮。
本来这也没什么, 同门师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的, 算不得什么。
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洗澡。
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外头吵闹起来,说是有魔族奸细混入剑宗,意图劫囚。
还好巧不巧的, 一伙剑宗的门生, 追魔族奸细追到他们房里, 连个招呼都不打, 直接破门而入,撞了个正着。
林语声当时大惊失色, 下意识一把将陆晋元推下了榻,咚的一声巨响, 陆晋元刚好头朝下, 彻底摔清醒了。
门生们面面相觑, 一边往外退,一边说对不起打扰了。
还顺势帮他们把房门关上了。
清醒后的陆晋元自觉出了大丑,一气之下破门而出,林语声怕他衣衫不整,又醉酒后出事,赶紧追了出来。
正好就迎面遇见了江暮阳和裴清。
因此,林语声也不知道陆晋元在哪儿,但想来以他的修为,也不会出什么事。
只要别到处发酒疯便好。
江暮阳暂时没空去听这些个风月,听远处传来打斗声,正欲冲过去帮忙。
他母亲的遗体明日便要下葬,在这种时候,绝不允许魔族人在此嚣张。
才往前冲了一步,江暮阳余光一瞥,正好就看见了那具无头尸,竟往地牢的方向行去。
他下意识看向裴清,见裴清对他点了点头,便匆匆同林语声道:“大师兄,你先去前面帮忙,这里交给我和裴清。”
话音未落,江暮阳就提剑冲了过去,轻轻一跃,便挡住了无头尸的去路。
短短几日不见,无头尸竟比从前看起来身形更加挺拔,皮肉也好像有了点光泽。
身上到处可见斑斑血迹,双手更像是刚从血盆里探过。
江暮阳一看无头尸这样,心里立马一个咯噔,暗道坏了,坏了,看来真被魔尊给说中了,无头尸因为长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头颅,开始见人就拧头。
也不知这几日都去哪里为非作歹,又拧了多少个人的脑袋。
有了鲜血的滋养,无头尸好似枯木逢春了,连皮肉都渐渐丰盈起来,隐约能看见魔尊的影子了。
“裴清!用白绫!”
江暮阳沉声道,脚尖轻轻一点,便跃至了无头尸的双肩之上,由于没有头,无头尸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很诡异的,能通过某种途径,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具体什么途径,江暮阳暂且不知,才一跳上无头尸的双肩,就遭到了无头尸的剧烈反抗。
张牙舞爪左右扭动,试图将踩他肩上的人甩下来。
江暮阳二指捏着一张黄符,以一种寻常人很难做到的姿势,明明脚还踩在无头尸的双肩,身体却往后一仰,几乎要贴着无头尸的后背。
啪的一下,将黄符贴在了无头尸的后心。
哪知无头尸竟有出息了,连他的黄符都不怕,伸手就撕扯成了碎片,又要去抓江暮阳的腿,被江暮阳一剑砍了过去。
锵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无头尸竟丝毫不曾受伤,反而更大力地甩动身躯,短短几日不见,更加力大无穷。
裴清一甩白绫,喊了声:“阳阳!”
江暮阳会意,抬手一把抓着白绫,在无头尸身上拦腰缠了数圈,才往旁边一跳,翩然落地,用力一震,白绫瞬间绷紧。
二指夹着一张黄符,顺着白绫一掌打了过去,嗖的一声,贴在了无头尸身上。
他这回学聪明了,知晓普通的黄符,根本奈何不了无头尸分毫,这无头尸就好似打不死的小强,哪怕是挫骨扬灰,依旧能迅速恢复如初。
索性用了千斤符,直接压住无头尸的四肢,果不其然,无头尸的行动缓慢起来。
裴清趁机念咒,白绫簌簌收拢起来,将无头尸的骨骼绞得咯噔咯噔作响,几乎都能清晰地听见骨头断裂的卡擦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江暮阳收了长剑,上前一步道,“乾坤袋已经关不住他了,如若不然也关到水牢里去,跟魔尊分开关。”
裴清尚未来得及开口,哪知无头尸竟直接将贴在身上的千斤符震成齑粉,两手抓着白绫,猛然一扯,撕拉一声,竟生生撕碎了白绫。
被撕碎的白绫,宛如雪片一般在半空中飞舞,江暮阳下意识仰头望去,眼前骤然浮现出了些许画面。
又是那片茫茫的雪山,他整个人卧在冰冷的雪地里,鲜血从四肢百骸蔓延出来。
灭顶般的剧痛,几乎要将他完全吞噬了,他的嘴唇虚弱地张着,艰难又急切地呼吸着代表着生的气息,可入口却是冰冷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