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声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了,捶胸顿足的,显得很愧疚。
陆晋元也道:“不,这不怪大师兄,要怪就怪我,若不是我当年学艺不精,被魔尊抓走,小师弟也不会为了救我,而被那魔头相中!更不会坠入魔域,十年不归!”
江暮阳:“……”
长胤真人道:“暮阳,你永远都是为师的好徒儿,师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厌弃你。”
江暮阳:“……”但会因为裴清,而舍弃他啊。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什么孽!!
前世,他死都不肯剖丹,结果呢,这些人一个个的,威逼利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逼他交还金丹!
今世,他想开了,主动双手献丹,结果这些人又拦着他,不让他剖!
贱不贱,贱不贱啊!!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江暮阳觉得这种行为还挺贱的。
他目光幽幽地望向了裴清。
“是不是,只有我答应同你下山,去剑宗借洗髓玉,你才肯让我剖丹啊?”
裴锦衣点了点头。
江暮阳神色更加幽幽:“怎么着,要金丹的是你,不要的还是你,好人善人都让你一个人做了。合着我就是个大冤种呗?”
裴锦衣不懂,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道:“江师弟,我对你,绝无任何恶意。”
江暮阳心想:可我对你满心都是恶意。
就在这种尴尬又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陆晋元迎面泼了盆冷水来:“能借来洗髓玉最好不过,金丹离体十年,只怕要沾染不少杂气,洗髓玉能洗尽杂气,对小师弟的身体也好。”
江暮阳:“……”
哦,敢情是这么个回事。怪不得都拦着他,不让他剖。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是他思想觉悟低了。
江暮阳皮笑肉不笑地道:“真是对不住啊,裴师兄,怪我不懂事了。”
裴锦衣:“……”
长胤真人:“……”
林语声:“……”
原本以为,这句话就足够令人窒息了,没想到陆晋元又说了一句:“以我看来,剑宗看在小师弟的情面上,必定会借出洗髓玉,毕竟小师弟同现如今剑宗的少主,定有婚约。”
裴锦衣:“是谁?我怎么不知?”
“那孩子叫云昭,自小不在剑宗长大,你出事之后,他父母就死了,被剑宗宗主,也就是他叔叔接了回来,据云昭自己说,他与你有婚约,而且,还说,他父母临死前,把他托付给了你。”陆晋元面露难色,“而且,他一直在等你。”
裴锦衣:“我竟不知此事,他不知我是男修么?”
“知道,”陆晋元面色更沉,“他知道后,更兴奋了。”
裴锦衣:“……”
“借洗髓玉和退亲,你大抵只能选一个了。”陆晋元语不惊人死不休,“剑宗应该已经得知了你回来的消息。”
裴锦衣道:“为何,早不说?”
“你当年走得太急,对了,这事你不也知道么?”陆晋元把矛头又对准了江暮阳,似笑非笑道,“你同云昭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可一直都说,他要跟你结为道侣。”
江暮阳:“……”
“干脆,你嫁给云昭,作为交换洗髓玉的条件。”陆晋元明明跪着,可看起来姿态依旧很傲慢,显得很刻薄,冷嘲热讽地道,“反正,你也喜欢男人的,难道不是吗?”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是的,他是喜欢男人。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说起来,还是怪他太蠢了。
最初江暮阳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时,他才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因为他和裴清共用一张脸,这脸还生得极其俊美,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一等一的好皮相。
自然引得了不少女修的芳心,又是写情书,又是送香囊剑穗,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那时江暮阳和陆晋元关系甚好,有一天陆晋元就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江暮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是后来师兄弟几人一起在后山洗澡,陆晋元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披散着头发,侧着身子,掬水清洗背上的金羽。
月光流泄在他光洁的背上,金羽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白皙的胸肌极为夸张。
把纯情的江暮阳直接看懵了,脚下踩到了滑石,一头撞了过去。
还要死不死的,两手按在了陆晋元的胸肌上,当时江暮阳只觉得,二师兄的胸肌真是好壮观,一只手都盖不住。
两行鼻血唰的一下喷涌而出。
打那以后,江暮阳喜欢男人的名声不胫而走。
很快整个师门,乃至于其他宗门都有所耳闻。
那时江暮阳脸皮很薄,在听见众人私底下嘲笑他是个断袖时,当场就气得面红耳赤。
躲在房里不吃不喝,好几天都不肯出来,还是后来师尊过来安慰他说,没有关系,暮阳喜欢谁,不喜欢谁,不容许任何人妄加评判。
嘲笑议论声,这才渐渐停息了。
江暮阳没想到,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陆晋元居然还翻旧账,还在裴清的面前揭他老底。
尤其裴清还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这让江暮阳非常不爽。
前世他也很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断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上女子。
还暗暗唾弃了自己很长时间。
可死过一次的江暮阳想开了。
这就跟有的人喜欢吃香菜,可有的人讨厌香菜一样,难道喜欢吃香菜的人,就该去死么?
江暮阳并没有生气,反而神色很认真地道:“我喜欢男人,怎么了?我又没喜欢你,你急什么?”
陆晋元冷笑:“最好是这样!”他又转头告诉裴清,“你得提防着江暮阳,小心他夜里爬你的床。”
裴清:“……”
他突然想起,昨夜睡醒时,江暮阳翘在他腰上的两条长腿。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昨夜江暮阳原本是骑在他腰上的,后来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
如此一想,裴清的脸色都变了。
第14章 你装个几把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暮阳估摸着自己非同裴清下山前往剑宗不可了。
此行且不说顺不顺利,路途倒是挺遥远的。
一来,他须得回自己的洞府,整理些衣服,黄符,罗盘之类的东西带上。
万一洗髓玉没借来,再和剑宗的人打起来了,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二来嘛,裴清好不容易回来,才待了一个晚上,就又得下山,只怕几人要说些体己话。
江暮阳不是那种没有眼见力的货色,赶紧寻了个理由先溜了。
才走至洞府门口,就听见身后陆晋元满怀歉意地道:“小师弟,你手受伤了,我还是先替你包扎罢。”
江暮阳没回头,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之后脚下更快地离开了。
一路上遇见好些弟子,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暮阳一概不搭理,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先是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清一色全是白色衣服。
除了白色,就只有白色。
哪怕是每年生辰,大师兄送他的衣服,无一例外通通都是白色。
从来没有人问过江暮阳喜不喜欢,只说他很适合白色。
现如今再看见这些衣服,江暮阳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随手操起砚台,直接泼了上去,心情这才好些。
又翻箱倒柜寻到了黄符,朱砂,墨笔,罗盘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乾坤袋。
如今世道并不太平,邪祟横行,百鬼夜游,多带点东西防身也没有坏处。
除此之外,江暮阳就没有再拿任何东西了。
想了想,他还是把床上的被褥掀开,将私藏的几本绝版话本子揣进怀里。
意外瞥见床板上的涂鸦——其实只是一些简单的火柴人,是他从小画到大的。
多是记录一些师门日常,虽然着墨不多,但画得有模有样的。
江暮阳看着看着,心里难免有些涩然。
他是真心把这里当家,把师尊,还有师兄们当亲人看待的。
现如今却非走不可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他来日功成名就,是非功过,再当面论清楚也不迟。
等收拾好之后,江暮阳枯坐在石床边,看着空荡荡的洞府,有些怅然若失。
就连师尊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也浑然不知。
“暮阳。”
江暮阳愣了愣,赶紧起身唤道:“师尊。”
“暮阳,明日一早就下山了,东西收拾好了么?”长胤真人缓步踏了进去,身上挟着一阵清风,还有淡淡的降真香气。
“已经收拾好了。”
“暮阳,此行虽有锦衣相伴,但你还须小心,一定要听师兄的话,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尤其不能逞强好胜。”
长胤真人走至江暮阳身前,低眸凝视着徒弟的眼睛,轻声嘱咐道:“别让自己受伤。”
江暮阳眼眶涩涩得难受,木木地点了点头。
“别把晋元的话放在心上,他和锦衣年岁相近,又从小一起长大,视锦衣为亲弟弟一般,这十年来,他心里也很苦。”
江暮阳没说什么,依旧木木地点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又何尝不是陆晋元亲眼看着长大的师弟。
“暮阳,不管洗髓玉能不能借来,师尊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修为尽毁。”
江暮阳听了,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那能怎么办?裴清也只有一颗金丹,我如果不把金丹还给他,他迟早也是废物一个!天之骄子一朝沦为废物,他能受得住么?”
他不知道裴清能不能承受得住,反正江暮阳前世是没承受住。
一个是师门公认的白月光,一个是连父母都嫌弃的弃子。
该保全谁,该舍弃谁,一目了然。
甚至都不需要犹豫的。
江暮阳也知道,师尊是真心疼爱他的。
可那又怎样呢?
只要事关裴清,所有人心里的天秤,都会倾向裴清。
如果不是江暮阳亲身经历了,他其实也偏向着裴清。
真是可怜的裴清!
为了师门众人的安危,也为了不让更多无辜之人受难。
毅然决然地拉着魔尊坠下魔域,失去金丹,失去修为,在魔域中苦苦挣扎,饱受折磨,历尽艰辛。
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他的位置却被别人取代了。
裴清一心一意当成家的师门,居然寻来了一个替身。
裴清视为亲人的师长们,却把原本属于他的偏宠,尽数给了另外一个人。
而失去一切的裴清,依旧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甚至还要以师兄的身份,保护这个替身。
真是好可怜的裴清!
陆晋元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所以立马跟江暮阳划清界限,甚至疾言厉色。
江暮阳不知道裴清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长胤真人道:“为师会尽可能地保全你。”
也就是说,该剖丹还是得剖,是裴清的东西,不管江暮阳愿不愿意,终究得原原本本吐出来。
江暮阳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神情冷淡地道:“师尊,徒儿累了,想休息了。”
长胤真人见他如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之前,放了一瓶丹药在桌面上。
还未入夜,裴清就过来了。
还提溜了食盒过来,一进洞府,就唤江暮阳起来吃饭。
江暮阳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前辈出来了。
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往床下一跳,笑嘻嘻地问:“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呀?”
哪知他伸头一看,顿时笑容全失。
素炒青菜,素炒豆芽,还有一盘腌黄瓜,连饭后甜点都没有。
“江师弟,这是师尊让我送来的。”裴清解释道,浓眉有些蹙着,“若是江师弟没甚要紧事,以后还是不要坏了山中规矩,以免招人非议。”
江暮阳:“……”
他猜师尊一定没跟裴清说清楚,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真是上辈子跟裴清结怨了,裴清这拿的啥饭菜?
没一样江暮阳爱吃的!
他尤其尤其尤其讨厌吃腌黄瓜!又酸又涩的,难吃得要命。
每一次吃,他都会吐。
后来腌黄瓜也成了治他的刑具,只要江暮阳一犯错,晚饭必定有盘腌黄瓜,而且还必须得吃完。
江暮阳神色幽幽,突然捂住胃部,佝偻着身躯。
裴锦衣问:“江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胃疼,好疼,”江暮阳假模假样地道,把额头上的青筋都逼出来了,“我一胃疼,就不能吃东西,否则会……”
“会死?”
“啊,那倒也不是,胃会更疼而已。”江暮阳抬手把饭菜往裴锦衣身前推了推,“所以,我就不吃晚饭了,多谢你的好意。”
裴锦衣道:“二师兄不曾告诉我,你容易胃痛,他说你吃什么都香。”还说江暮阳就是活脱脱一头猪,他没好意思如实相告。
所以,他还特意拿了两碗米饭来,担心江暮阳吃不饱。
“江师弟,我略懂几分医术,你把手伸出来,我替你探脉。”
江暮阳客气道:“不用了,我疼一会儿就没事了。”
哪知裴锦衣摇头,坚持要替他探脉,满脸真诚的样子,好像拒绝他,都是一种极大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