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大喜功的杀手以为捡到了机会,飞身冲到了最前面。
燕熙的诱敌再一次成功,他在身形飞跃间出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那个人往后倒去,燕熙补了一脚,用“它”撞飞了后面追来的人。
流霜在那人措手不及间被掷出,钉在那人前胸。
然后燕熙满意地听到,两具身体沉闷地摔下屋顶。
燕熙跳回到了宣宅的小院,散漫地抽回了流霜。
不用回头,他单凭方才扫眼记下的方位,快速计算了来人追及的路线,从袖中甩出一串方才在屋顶顺来的瓦片,又击中了两双眼睛。
他只在须臾间便解决了四个人。
这样的出手效率,浇灭了对方的高涨的士气。
对方为了杀他,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一开始以为唾手可得的功劳,变得难于登天,甚至以命相搏也还是可望而不可及。
剩下的七人现出犹豫和畏战,因为他们发现,面对的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而是一个披着美丽画皮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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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又出现短暂的静默。
燕熙珍惜这难得的喘息机会,他把左手的刀交回右手。
他右手的痉挛变轻了,左手因为极限用刀而重复了右手痉挛的反应。
“荣”可以解决力量的问题,可以提高反应效率,却无法突破人类身体的物理结构。就算“荣”没有极限,但骨骼和肌肉是有极限的。
燕熙非常清醒的认识到,他的身体无法支撑到击杀全部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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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首领对这种战况感到不满,终于也拔出了剑。
那是一种特别沉的重剑。
燕熙在回身挥刀的瞬间,感到了那剑光雷霆压来的威势。
燕熙瞬间就明白,对方的力量在他之上。
在这电光火石间,燕熙便判断是不能回避。
因为一整晚他都是以强打强的方式在应战。这种方式能震慑对方的心理,从而便让他在战意上始终处于上风。
如果此次他选择躲避,那便相当于自灭威风,不仅套路要变,还会被人看出端倪。
流霜在最习惯的右手里发出争鸣之声,燕熙必须硬碰硬,在扛下对方攻击的同时,给对方造成伤害。
绯袍没有退却,在那首领袭来的劲风里,迎风飘上。
流霜祭出,正要与对方的重剑交锋时,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一枚重箭飞驰而来,笔直地钉进了首领的后心。
箭矢穿胸而出,箭镞露出尖锋,停在了燕熙的眼前。
燕熙五年前曾见过某个少年用箭,见过同样的箭矢,他因着那一眼丢了一缕头发。
后来他的宫人回去替他找那缕头发,却是遍寻不着。
燕熙一直想问宋北溟:你是不是从那时起就藏了我的头发?
苦于身份所限,无法相问。
此时那个曾经想用箭射杀他的少年,再一次出箭,却是来救他。
燕熙微微分神想着,他的流霜却仍在尽职地杀人,流霜在空中灵巧的转了方向,向后扫去,砍飞了一截手臂。
再回身时,他身前的首领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燕熙厌恶地避开,任那尸体面朝下地砸出血花。
他微俯身,闻到了箭羽上细微的“枯”的香味。
第62章 悲风已至
首领的倒下, 让杀手们意识到宣隐的援兵已先于到达。
可他们一直等待的两家支援还没到。
几方之间的互不信任,导致他们错失了一开始合力围剿宣隐的机会;等到发现宣隐极难杀之后, 各方又想要保存实力, 减少伤亡。
生生耗到诛杀燕熙只剩下最后时机。
此次若败,他们所有人都会没命。
这反倒促成了他们在最后时刻达成了紧密合作。
所有杀手一拥而上。
燕熙立于乱尸之中,他用右手握紧了流霜, 看着如潮般涌来的杀手,极轻地对自己说:“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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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都的长街无人。
商白珩没能走到宣宅。
他到达通往宣宅的一处要路时, 被前方的设卡挡住了去路。守卡的兵士看到他是吏部的官,没有为难他, 对他摆手,叫他返回。
商白珩身上没有武功,无法冲破这道卡。
他没有争辩,而是默不作声地取出火折子, 点亮了手中的灯笼。
青色的火光燃起,映得灯笼上的“清明山水画”如染春色。
他提着灯笼往回走, 在暗处有人看到了他的灯光, 跟着他在一个拐角与他相遇。
来人问商白珩:“清明先生, 人手悉数已至,今夜如何行事?”
“惊蛰有难,卡哨尚在, 说明敌策之事未竟, 时辰尚早, 必是在等支援。我观此哨离吕公府近, 友人们量力而行, 择机拦截前往宣宅的支援。”
“明白。”那人点头, 消失在夜色里。
而后的事实证明, 商白珩将靖都的形势看得明白,吕家的支援断在了商白珩的运筹里,没能到达宣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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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持风发出对锦衣卫后所的调集令后,在赶往宣宅途中,碰到了正踌躇待命的韩家杀手。
卫持风听到他们在焦急等待去杀宣隐的命令,他伏在隐蔽处,咬牙等来了锦衣卫后所的兄弟。
两方在通往宣宅的必经之路上狭路相逢,锦衣卫的兄弟迎面拔刀。
韩家的杀手,没有去战场,亦没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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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月潇的踏雪军正要破城门,靖都西城门从里面打开,淳于南嫣和燕灵儿登上城门迎踏雪军入城。
宋月潇派人接管了西城门,大军往其他三门去。
北、南、东门的守将正在纳闷城外头的踏雪军为何突然没有动静,转头便听到铁蹄震动。
白霜般的茫茫刀锋竟从城里直捣而来,宋月潇一袭红衣策马当先,认出她的兵士们两股战战:“是大帅……宋大帅来了!”
宋月潇刀光划破夜色,她的声势传出很远:“我宋月潇奉旨勤王,投降不杀!”
厮杀声仓促地在夜里响起,踏雪军红潮涌入,湮灭了一切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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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宫。
明忠隔着门道:“皇爷,妥了。”
天玺帝眼中的寒意沉淀下去。
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瞧出他此刻明显放松的心绪,他意有所指地道:“你宫里的守卫有些弱了。”
燕桢儿并不介意重华宫这一隅之地的成败,他稳坐不动地对天玺帝说:“知道我把人派到哪里去了么?”
天玺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燕桢儿阴冷地笑起来,他稍向前倾身问:“宣隐就是燕熙,对么?”
说完,他便盯着天玺帝,果然看见天玺帝微蹙了眉。
燕桢儿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感觉。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抛妻弃子无所不用其极,是不会对谁格外开恩的,没想到你对小七倒是真有几分偏爱。你曾立他为太子,这些年装作不闻不问,实则又是派老师又是考状元,恨不得五府六部都叫他去历练。你把希望都押在他身上了,对不对?”燕桢儿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我要让你尝尝失去希望的滋味。”
“在此之前,朕原打算容你。”天玺帝神色晦暗,“可你不该动小熙。”
“戳到你痛处了?哈哈哈。”燕桢儿脑中快速复盘今日的计划,几家连手杀一个“宣隐”,纵有北原王府护着,宣隐也绝无活路。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压抑自己了,忽地站起身,平视着天玺帝道,“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天玺帝面覆寒霜,狠戾之色眨眼间甚嚣尘上,往前跨了一步。
燕桢儿受他气势受迫往后退了一步。
天玺帝危险地道:“燕桢,朕也要让你感受失去希望的滋味。”
“失去希望?等等——”燕桢儿陡地一激灵,意识到什么,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你叫我什么?”
天玺帝打量着燕桢道:“堂堂先帝嫡长子,易弁而钗二十三年,燕桢,你是真的能忍。”
“我不是——”燕桢儿藏在公主皮囊下太久,本能地害怕被揭穿,“我是公主。”
天玺帝道:“想要叫人来验身吗?燕桢,留点体面给自己罢。”
燕桢神色变幻,最终停在了恼羞成怒:“我是皇子又怎么样!你照样不能杀我!而且,你一个皇子都不剩了,燕氏只有我了!你若敢动我,如何跟烈祖烈宗交代?”
“朕从不对谁给交代。活着的人,朕尚且不怕,死去的人朕又何必忌惮。”天玺帝冷漠地道,“你该庆幸,我还会让你活着。”
燕桢听后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天玺帝实在太狠了,且还有十分凶残的嗜好,像个疯子。当天玺帝说让他活着,他立刻想到了无数种可怕的活法。
但燕桢还是低估了天玺帝的狠厉手段。
天玺帝冷酷地说:“既然你如此喜欢当公主,朕便让你当一辈子公主!”
燕桢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宫刑,可史书上从未有过皇族子弟受此刑罚,他抱着一线希望问:“你什么意思?”
“明忠。”天玺帝平淡地说,“传两名净身房的阉役来。”
明忠在外面应了。
燕桢一愣,而后面色变得十分狰狞:“你敢!我父皇亲手写的圣旨还在,当年的顾命大臣没有死绝,你胆敢公然忤逆我父皇,对我用这种生不如死的手段,就不怕动摇人心,危及社稷吗?!”
天玺帝泰然道:“有谁知道你是皇子?”
燕桢道:“自然是有的!”
天玺帝盯住了燕桢道:“谁?”
燕桢一下梗住了。先帝遗臣是他最后的底牌,他不能说。
天玺帝看穿了燕桢的顾忌,他无情地道:“就算有人知道也无妨,只要朕在,没有人有机会说出来。”
燕桢嘶喊道:“你是要指鹿为马吗!”
“朕是皇帝。”天玺帝阴沉沉地说,“朕说的就是金科玉律。”
燕桢指着天玺帝道:“燕楠,我父皇把社稷交给你,是要你治天下太平,不是要你独断专行的。”
天玺帝拿手钏拨开了燕桢的手,道:“朕是你父皇的伴读,比你了解你父皇。你所知道的,都是旁人只言片语想要你听的。有关你父皇之事,轮不到你来教朕。”
燕桢从天玺帝掌握一切的泰然中隐隐猜测到什么,他心中的希望摇摇欲坠,尖声道:“可你也不能那样对我!你没有皇子了!”
天玺帝在这一刻,收回了目光,他不知想起什么久远的事,神情明显地释然道:“大靖有储君,你便当着你的公主罢。”
“燕熙?”燕桢心中的希望在轰然倒塌,他不可置信地道,“他今夜没死?”
天玺帝负手道:“现在,踏雪军已控制了四方城门,五城兵马司所有擅断者皆以造反论处。还有,锦衣卫连夜拿人,你猜,你说的那些老臣里能有几个漏网之鱼?”
燕桢僵在原地。
而后他绷着脸,坐回去了。
燕桢扶了扶自己微乱的发,冷静地分析天玺帝所说真伪。
他心中十分透彻地明白,天玺帝没有必要骗他,因为只要天玺帝当真敢对他用“宫刑”,便说明天玺帝确实是有储君的。
燕桢沉默着,他身上的气焰在肉眼可见地在消泯。
他是极聪明的人,当发现自己束手无策时,他转而开始寻找自我保全的方法。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沉默中走出,说:“你这般为燕熙又如何?他这几年,有来看过你吗?”
天玺帝道:“朕不用他来看。”
燕桢尽量让自己体面地端坐着:“你让皇贵妃做的事,燕熙知道多少?他现在还不知道贵妃是你默许杀的吧?也不知道贵妃活着的时候被你当作棋子平衡了多少干系?”
天玺帝不做声。
燕桢飞快地思考着说:“我思来想去,今日会输给你,只输在了北原王府。可我想不明白,宋月潇和宋北溟为何会肯帮你。”
天玺帝冷漠地看燕桢做困兽之斗。
燕桢接着道:
“当年你用贵妃接近世子,宋星河好心扶了贵妃一把,却落得唐突后妃的罪名,害得宋星河被褫夺世子之位。北原由此恨上了贵妃。”
“五年前狼峰关兵败,一直有传是贵妃泄漏了军机,北原恨透了贵妃。”
“甚至老王爷和老王妃的忠烈祠,也因着贵妃陵重修用了金丝楠木而被做践着。”
“还有,宋北溟被你锁在靖都五年。”
“你做的这些,无论怎么看,都是你不喜北原,北原该恨透你才是。”
燕桢说到此处,仰头望住天玺帝。
天玺帝并不打算给燕桢答案,外头的人已经在用水冲洗地面,他听着那水声,像是看见了血迹被冲刷般,他面色恢复了帝王的深不可测。
燕桢自己推导出来了:
“可从今夜观之,所有人都被你误导了。”
“你若不喜北原,怎可能允许北原坐大?”
“拨开你真真假假的布局,你其实是偏袒北原的。北原起于微末,宋青是你钦封的异性王,宋家一路蒸蒸日上,已经动了四姓根本。你若不从中平衡,四姓就会动手铲除北原。北原是你磨的刀,你早就想用北原来铲除四姓,对么?”
“只有贵妃懂你,肯为你的谋划付出名声的代价,可这又如何,你不是照样要贵妃的命。”
“最毒帝王心,你何其残忍。你这样,贵妃有没有化作恶鬼来找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