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殷红的血色,他蓦地蜷起指尖,将血尽数掩藏在掌心,以手背去接林泊西的手,白皙修长的手上,没有沾染半分血迹。
“手上……”话音戛然而止,林泊西彻底没了力气,歪头靠在段斯辰怀中,失去了意识。
这句语气艰涩,到最后也没能完全出口的关心以平稳的呼吸声作为结尾。
并未读懂他话中意思的段斯辰沉默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哥哥就在他怀里。
哥哥睡着了。
哥哥……永远也不会离开了。
半晌,他低下头,更用力的将昏迷过去的人揽入怀中,两人交握着的手,死死攥紧的拳头,伤口处的疼痛丝毫不足以让他清醒。
环着林泊西腰身的手臂,用力的像是想将人融入骨血。
演唱会短暂的剪辑视频早已停止。
屋内十分安静。
唯有段斯辰还未平复下来急促的心跳声充斥着狭小的卧室。
寂静的夜晚幽深空洞,让人不禁遍体生寒。
段斯辰搂紧怀中唯一的暖意,喟叹一声呢喃:“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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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睡了多久。
这种与寻常疲惫不同的困倦,让人挣扎着入睡,也同样难以睁开眼睛。
林泊西艰难的眯起眼睛,屋内没有开灯,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唯有床头开着的那盏夜灯散着淡淡的柔光。
……晚上了吗?
厚重的落地窗帘将窗户遮挡严实,看不见光,床头柜上也不见手机。
让林泊西难以分辨现在的时间。
好像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时间已经不重要了。
林泊西抿了抿唇,视线借着微弱的光源打量着周围。
……这里,好像不是他们入住的酒店。
反倒像是回了家。
这是家里卧室的布局。
林泊西累的连呼吸都很重,凝滞的思绪缓慢的浮现出他昏迷之前的事,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服药的后遗症大抵如此,林泊西又困又累,满脑子只想闭上眼睛再好好睡一觉。
但喉咙干涩,挣扎着想起来喝杯水。
一直这样睡下去不行。
林泊西单手撑着床,本想着下床洗把脸,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结果腕上一动,手背好像抵住了什么东西。
林泊西动作迟缓的抬手,垂眸看去,银白色的铁环严丝合缝的扣在他的手腕上,细长的链子从铁环上蔓延至床后,看不到头。
这样的铁环不只有一个。
包括手腕和脚踝在内,一共有四个。
除此之外……手背上一直到没入挽起来的睡衣袖口,遍布着痕迹。
林泊西低下头,不仅是手上,身前也是,甚至比手上还要多出不少,从锁骨上还没消退的齿痕来看,这些应当是吻痕。
“……?”
林泊西睁大了眼睛,这些……
除了吃药以后无力的后遗症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只是留下了吻痕而已。
可是这也——?!
林泊西指尖卷着床单,思绪一片混乱,甚至比昨天昏昏欲睡时还要不清醒。
还有那个吻。
此刻在脑海中分外清晰。
太过惊愕,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在床上呆躺了许久,想下去找人,然而只是动了动右手,链子很快就被拽到最大限度,这……差不多只是他在床上睡觉翻个身的距离。
他不免心下诧异,以前在这住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这些东西。
还挺结实。
注意力被其他事情转移,原本占据大脑的迫使他休息睡觉的念头好像淡了些。
除了浑身上下还是祛不掉的疲惫,倒是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有链子在,他下床找人是不可能了。
林泊西尝试从床上坐起来,脚踝上的链子倒还合适,坐起来也不会感觉到有所牵扯。
这样就好像,把他的活动范围都控制在了这张床上。
他可以在床上自由活动,却不能坐在床边脚尖触地。
本来就因为那药的缘故身上没什么力气,手腕上还戴着这两个东西,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
林泊西半天都没能坐起来。
‘咔哒’
门锁打开的声音。
然而没却没有马上开,在里面,林泊西能够清楚的看见,门把手向下又归在原位然后反复几次后翻转,门才被从外面打开。
门刚开启时,还能看见段斯辰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钥匙。
林泊西眉毛微挑,缓声道:“一个卧室的门,也需要上这么多道锁吗?”
先不说他手腕上的这些东西,楼下的密码锁他也不知道啊。
紧张兮兮的把各个出口都封死似的,窗户虽然没看,但就从这遮挡严实的窗帘上来看,窗户肯定也是锁死了的。
看着走进来的人,林泊西忍不住轻笑了声,“怕我跑了啊?锁的这么严实。”
门口的人还没进来,听见这声笑先愣了神。
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进来以后会遭受白眼,漠视他的存在,更甚至可能会情绪激动的骂他,打砸手边可以碰到的东西让他滚。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在面对这一切以后该如何反应,该如何让哥哥不要生气。
但是现在……
一切都没有发生。
林泊西刚撑起上半身,都来不及扯过枕头靠坐稳当,这样半仰着看着有些许狼狈,可……
不管怎么看,哥哥都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段斯辰眸色暗淡,一时间分不清,哥哥是不是故意这样,假装不在意,实际上先骗过他,等时机成熟以后再离开。
“在门口站着做什么。”林泊西见人来了,也放弃自己坐起来的念头,索性躺回去说:“过来扶我一把。”
段斯辰也意识到自己在门前愣了太久,端着托盘进来时,仍不忘把门带上。
只是走过去时,仍是不经意间放慢了脚步,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又像是在知道自己走向一个未知的,自己不想遇见的答案。
哪怕是如此,从门口到床的距离也有限,可以放慢的速度并不能阻止什么,段斯辰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像是一个待审判的犯人,等待着林泊西以各种他曾猜疑过的态度宣告他的死刑。
伸手去扶的时候,林泊西比他先一步抬手搭上,半撑着自己坐起来,光是这个动作,就废了他大半的力气。
靠着枕头坐稳以后,林泊西还把卷进被子里的链子拿出来,整理好后随手放在一边。
整个过程太过淡然,淡漠的就好像现在被困在这个黑漆漆房间里的人不是他。
视线触及到林泊西手腕上的斑驳痕迹,段斯辰顿了顿。
林泊西瞥了一眼,扬起手腕问道:“怎么回事?”
段斯辰眨眨眼睛,扶着手腕带到唇边,又轻吻一下,敢作敢当:“我亲的。”
‘他生病了,他是病人’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两遍。
林泊西‘啧’了一声,指尖抵着他的眉心把人往后推。
段斯辰俯身,伸出去扶林泊西的手还没收回来,见林泊西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怔怔问道:“哥哥……你不……”
“嗯?”
声音很低,或许是太他太过平静的表现反而会让段斯辰感到心里没底。
亦或者是……想着昨晚昏迷前段斯辰说的话,林泊西心下微沉,有人对他说了什么,长久的思想灌溉之下,让段斯辰对自己极不自信。
太过在意,他已经不奢望从他所在意的人口中听到什么顺遂的话。
看的出段斯辰心事重,林泊西并未昨天和眼下的事情说些什么,抬手间手腕微微一顿,掩饰下去这沉重的东西,揉了揉他的头发,“帮我把医疗箱拿过来。”
“哥哥你受伤了?”段斯辰关切道:“伤哪了?让我看看。”
以为是自己的粗心,把哥哥带回来时磕碰出伤口。
“没。”林泊西也没多解释,语气从始至终都很柔和,“帮我拿一下吧。”
这个病本就会让人敏感多疑,段斯辰的注意力又全都放在他身上,林泊西怕自己语气上有一点起伏,都可能会让段斯辰思维发散。
所以,逐字斟酌,话说的谨慎而稳重。
“哥哥等我一下。”段斯辰忙起身出去拿。
或许是因为只拿个东西,所以没有像之前那样复杂的锁上门,同样,回来的也很快。
段斯辰跑上来的时候,林泊西甚至能听见医疗箱里面药水瓶晃动碰撞的声音。
林泊西:“慢点,别跑。”
段斯辰把药箱放下,还想着林泊西是哪里受了伤,“哥哥,给我看看……”
“嘘。”林泊西竖起食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我真的没有受伤,不要着急,你太紧张了。”
在林泊西轻声安抚下,段斯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些许慰藉,表面上看,段斯辰一手策划统领大局,但在林泊西眼里,段斯辰的慌张无措几乎是刻在脸上的。
林泊西打开医疗箱,“昨天我就想问了,你……”
医疗箱里面除了药还有几个全新未开包装的针管。
段斯辰注意到挪开药品下,压着的这些东西,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抢过所有针管。
林泊西却对他过激的举动熟视无睹,慢条斯理的拿起旁边的棉签,取了两根出来,语气平静的补全刚才自己未说出口的话,“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段斯辰僵在原地,面上的神情还未收敛,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林泊西已然牵起他的手,反过来看,手心有许多小口子,除此之外,横过掌心的那一条最明显,划的也最深的伤口,已经开始泛白。
包括小口子的边缘也变了颜色。
应该是受伤之后一直碰水,遇水多了伤口才会变成这样。
“伤成这样怎么不包扎一下。”说着,林泊西用棉签蘸取碘伏,一点点涂抹在伤口处。
冰凉的药水落在掌心,段斯辰下意识的蜷了下指尖往后抽了手。
林泊西没敢用力握着,因为他指腹上也有伤。
见状,林泊西又托着段斯辰的手背往回带了些,棉签再落下却是比刚才更轻的力气,“疼吗?”
段斯辰眼眸微垂,缓慢的摇了摇头。
虽是如此,林泊西上药的时候还是轻轻吹了吹,“没用酒精,应该不会太疼,我看你这条伤口有点深,要不找段医生过来看一下吧。”
提到医生,段斯辰毫不犹豫的开口拒绝:“不。”
“不要找段医生过来。”
察觉到掌心的手紧绷,林泊西指尖顺着手背蹭蹭,柔声道:“好,那就不找。”
安抚过段斯辰的情绪后,林泊西不着痕迹的问:“你这伤,是什么东西划的?”
段斯辰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泊西也不急,涂过碘伏后便这样托着他的手,等着一会碘伏干了以后上药。
他仰起头看向段斯辰,“不记得了吗?”
段斯辰摇了摇头,“玻璃杯。”
他压低了声音说:“酒店提供的玻璃杯质量不太好。”
至于这个质量不好的玻璃杯,是怎么碎的,而这些碎片是怎么在段斯辰手掌上划出那么多道伤口的。
段斯辰没有细说,林泊西也没有多问。
虽然这个答案有些不尽人意,但……林泊西更怕的,还是段斯辰刻意的去用工具来伤害自己。
他一直清晰地记着段予桐说过的每一句话。
哪怕只是猜测,并没有得到确切答案的抑郁症,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林泊西会把所有一切都纳入要防备的范畴。
上好了药,林泊西试着撕开纱布,除了使不上力以外,没什么太大问题。
林泊西把纱布放在掌心递给段斯辰。
段斯辰接过就想两手撕开,可满是伤口的那只手腕上一紧。
低头看去,林泊西稳稳地握住他的手腕, “拿剪刀吧。”
到时候为了撕块纱布,再弄的伤口崩开,反倒得不偿失。
原本床头就有一些小工具,可想着刚才段斯辰拿针管时的样子,想必床头柜里的东西都清空了。
段斯辰依旧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只是拿回剪刀以后却没有递给林泊西,“我来剪吧哥哥。”
“行。”林泊西没在这件事上和他争,展开纱布,在合适长短处比量了一下,“在这剪。”
‘咔嚓’
纱布应声而断。
段斯辰把剪刀和针管放在一起,显然,这些都是一会要拿出去的东西。
林泊西知道,他这是怕在这种环境下,自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屋里别说剪刀,原本摆在床头的镜框都已经消失不见,因为那个镜框的边角是尖的。
林泊西毫不在意屋子里缺了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纱布在手上缠了几圈,除了五指处是分开缠绕的以外,把整只手都缠的严严实实。
伤口太多,已经顾不上挨个伤口包扎,索性整个包起来还方便。
纱布系上扣子,突出一块会不舒服。
林泊西便拿医用胶带在边缘处粘了小块,“纱布不能缠太久,过一会记得取下来换新的。”
段斯辰眼睁睁看着林泊西把自己的手包严实也没有挣扎,反而还老实应了一声:“好。”
指尖蹭了蹭柔软的纱布,段斯辰说:“吃饭吧哥哥。”
床头托盘里的早餐放了有一会,热可可已经不再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