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予桐自信满满,正要打字证明自己的清白,几句话却停顿在对话框内,迟迟没有发出去。
下一刻,林泊西接到了来自段予桐的电话。
林泊西看了眼屋外,段斯辰的身影在小厨房门边若隐若现,他随手拿过耳机戴上,“喂?”
“林先生,关于段星辰的事我只能说我确实不知情。”
“至于段斯辰的病情……坦白说,我也不太确定。”电话既然已经打过来了,段予桐便开门见山:“一开始他找我确实是询问精神方面的问题,但在后来的尝试治疗中,他会潜意识的排斥。”
“结合已知信息,我初步断定他是偏执型人格障碍,可与这类症状普遍现象不同的是,他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表现都与正常人无异,甚至到了一种漠视的态度,直到我尝试用他手机里,也就是你本人的照片,才测试出他不同的反应。”
“所以我认为,他所表现出来的固执,敏感多疑,都来源于你。”
“这类病人我没有遇到过,现有资料也无从下手,我只能是保守治疗,其实我也怀疑他有抑郁倾向,但在我试着了解的时候,可能被他发现了我的意图,有所防备,到现在,关于是否有抑郁倾向,我也不能确定。”
“林先生,林先生?你还在听吗?”
掌心微微泛起的刺痛,和耳边狐疑的声音唤回林泊西的思绪。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在。你说。”
“这类病人最忌讳在他们面前提起相关病症,他们觉得自己是正常且健康的,过度提及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希望您可以配合。”
“而且我觉得,段先生能来找我,应该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我怕认为他是在自救。”
“如果可以的话,您请不要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以免刺激到他,对付这种病,只能慢慢来,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要太刻意的去强调他的病,最好能当成无事发生。我一开始不想告诉你也是因为我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
“我知道了。”林泊西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喉间艰难挤出来的气音,听起来没什么力气,“他现在的情况需要吃药吗?”
“不用,保守治疗就好行。”段予桐作为医生也很难办,但也适时地安慰了一句:“其实你看,你回来以后,段先生的情绪就稳定很多,最起码比之前我私下见他的时候要好很多。”
更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而不是一个为了活着而活下去的人。
段予桐顿了顿,吞吞吐吐道:“只是关于段星辰那边,他应该很早就……”
“不用跟我解释。”林泊西淡淡道:“想办法让他闭嘴,是你应该考虑的事。”
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力气再去跟段予桐扯皮这件事。
狠话说了却也不可能把段斯辰的事交付到段予桐手上。
【盯着段星辰,事无巨细,有异动及时汇报。】
给下属发过消息,丢下手机,林泊西前所未有的疲惫。
旁边电脑中,录制的演唱会正播放到中间。
看着投影中光鲜亮丽,笑容明媚的人,林泊西却只觉得令人窒息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肺。
心脏死死搅紧,连呼吸都泛着刺痛。
林泊西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思绪乱作一团。
不可控制的回忆着从他回来,见到段斯辰以后各种画面。
林泊西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茫然不知所措,各种复杂情绪交织下,只觉得心疼难过到无法呼吸。
“哥哥?哥哥你在干嘛?”段斯辰在外面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边走进来,看着愣神坐在床边的人,“怎么不理我?吃饭了。”
“……嗯?”林泊西短暂的停顿后反应过来,想着医生的话,迫使自己镇定,“嗯,好。”
“怎么了哥哥?”段斯辰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他微不可及的蹙起眉头,视线落在林泊西的脸上,一寸寸斟酌着打量他的神情,垂眸瞥了一眼床上的手机,下一刻,手机上便覆上了一只手。
林泊西把手机倒扣,起身牵上段斯辰的手往外走,“没怎么,看了眼热搜,跟一个黑粉吵起来了。”
段斯辰没有反抗,跟着走出去,“哥哥不用在意这些,下次看见直接拉黑就好。”
“嗯,不想那些了。”林泊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给他夹了块牛仔骨,“吃饭吧。”
“好。”
段斯辰吃的很慢,送入口中的饭菜好像忘记咀嚼,温吞的吃着。
碗里的米饭没见下,只是吃了林泊西给他夹来的菜。
碗盘都是买日常用品的时候带的一套,虽然是瓷盘,但标注的是一次性。
用完也不需要清洗。
林泊西直接把碗筷收拾下去,刚一起身,沙发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只是弹窗提示,并未显示发消息的人和具体内容。
这款手机特有的加密聊天,段斯辰用的同款手机,自然很清楚这个程序使用起来的弹窗是什么样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手机,直到几秒后自动息屏,依旧盯着手机屏幕移不开视线。
加密……聊天吗。
段斯辰缓缓抬头,看向水池边上的人,拿起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消息:【我哥最近找过你吗?】
段予桐:【没有啊,怎么了?】
得到回复的段斯辰没有继续打字,而是直接关掉了对话框。
转而拿起林泊西的手机,调成了通话静音。
音量键刚到底没多久,就显示一条陌生人来电。
而上面的那串号码……
段斯辰闭了闭眼睛,没有要接下段予桐这通电话的意思,长按息屏键将手机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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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
锅中小火炖煮的鲜奶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窗外小雨,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非但不能让人心静,反而扰的心烦。
厨房里没有开灯。
段斯辰的身形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唯有面前微弱的火光闪烁。
屋内的暖风很足,窗户上结出的水雾凝实成水珠缓缓滑落,段斯辰抬起头,却看不见自己的所在,只有朦胧的,不真切的虚影。
身处温室,仿佛置身阴沉的深海,狂涛呼啸着将他吞噬。
恍惚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些混乱交织的声音。
“凭你也配当姓段,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你为什么要回来呀,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你为什么要出现?”
倾盆大雨之下,压不住男人沉声的怒吼,和女人如泣如诉的控诉。
举着雨伞追出来的段星辰,扬起他精致的面容。
“斯辰哥,你别生气,爸爸只是太惊讶太害怕了,毕竟段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有个精神病人传出去不好听,更何况……谁知道这个病都会感到害怕的吧,谁会想待在一个精神病身边呢?”
“我要是你就自己偷偷躲起来,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你觉得呢,斯辰哥?”
……
都会、害怕吗。
哥哥呢。
哥哥也会离开吗。
段斯辰心下一片茫然,耳边的声音却挥之不去。
握着杯子的手死死攥紧,单薄的玻璃杯不堪重负发出悲鸣的颤粟。
‘嘭’
一声细碎的轻响,断裂开来的玻璃狠狠嵌入掌心。
鲜红的血液顺着玻璃边缘落地。
‘滴答’
‘滴答’
段斯辰面无表情地盯着伤口看了许久,而后转身将手伸向水池,看着水流一点点将手上的鲜血冲刷干净,直到不再有鲜血涌出。
他神态平静的换了个新的杯子,将牛奶倒进其中。
打开锡纸包裹的药片,白色的药片落入牛奶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一直等到牛奶不再冒出热气。
段斯辰才端起牛奶走进卧室。
靠坐在床头,剪辑视频的林泊西见状抬头,“怎么这么久才进来?”他掀开旁边的被子,给段斯辰留出位置,“坐。”
段斯辰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将牛奶递给了他,“哥哥,我们明天就回家好不好?”
林泊西接过牛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段斯辰突然心急回家,却还是应了声:“好。”
“看我前段剪的怎么样?我打算让工作室发一个十几秒的短片。”
“嗯,剪的很好。”段斯辰的注意力都在那杯牛奶上。
林泊西喝了几口,见状不由得轻笑,“你看都没看。”
“哥哥剪的,肯定是好的。”
自学剪辑没多久的林泊西挑了挑眉。
一杯牛奶并不多,慢慢喝着,不知不觉便见了底。
只是喝到后面,林泊西抿了抿唇,舌尖泛起一丝苦味,想着厂商不同,这家不太新鲜,“这牛奶……”
“哥哥。”
话没说完,段斯辰突兀的打断他的话。
“嗯?”
“段予桐都跟你说了吗?”
段斯辰很冷静,甚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林泊西蓦地一怔,开口想要反驳,却又怕脱口而出的否认更容易让段斯辰怀疑,稍一迟钝,他没有即使开口。
唇瓣翕动,眼前却没由来的一阵眩晕。
他心下一顿,倒吸了一口凉气,“斯辰,你……?”
段斯辰抬手侧坐着揽住他的腰身,一手不由分说的搭在他身前的手上,“哥哥,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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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早睡爱每一位。
第24章 入v
林泊西睁了睁眼睛, 眼前模糊的视线却始终无法聚焦,昏昏沉沉的脑袋更是让他难以维持清醒。
牛奶的微微苦涩味似乎提示着什么。
林泊西试图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凝神片刻清明, 席卷全身的疲惫与倦意全让他的眼皮止不住的落下。
段斯辰看着在昏迷与清醒中挣扎徘徊的人, 倾身靠上他的脸颊,“只是一点,能让哥哥睡的更安稳的助眠药而已。”
温热的鼻息落在颈间, 气息交织,恍惚间, 林泊西分辨不出是谁的心跳。
怀里搂着意识不清的人, 段斯辰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疯子。”
他像是在自我剖析, 用着厌恶的语气评判自己, 将自己最不堪,最隐晦的一面展露给林泊西。
“我就是一个不稳定的, 随时可能会爆发的隐患。”
“他们害怕, 恐慌,恨我不能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世上某个阴暗角落。”
顿了顿, 他呼吸一滞, 说完这些话, 仿佛用尽了心力,又咬紧牙关颤声问道:“哥哥呢?”
环在林泊西腰间的手缓缓收拢, 指尖死死搅着带着温热体温的衣摆,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哥哥也是这样想的吗。”
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落在耳边, 林泊西蹙眉想要反驳, 想要安慰一下情绪崩溃的人, 然而,浑身无力,连开口说话都成了奢望。
唇瓣微动,连气音都无法凝成一个完整的字。
指尖轻划过眼角,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段斯辰俯身亲吻他的唇瓣,“睡吧哥哥。”
“睡着了,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段斯辰像是在说服自己,重复的强调说:“永远在一起。”
……
林泊西脑子很乱,这个吻更是在他混乱的思绪上横插一道。
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个吻的意义。
迟钝的大脑并不足以承载这个问题。
林泊西眼睛眯起,眉头紧蹙,努力调整呼吸间抬手,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搭在了段斯辰的手腕上。
没有追问这个吻,而是缓声道:“……手、”
段斯辰指尖一顿,对于这个吻的解释还未言明,就不禁疑惑于林泊西的话,眼眸微微眯起,收拢五指,将林泊西的手攥在手心,“哥哥是想让我放手吗?”
这似乎是应当属于意料之内的反应。
因为知道了这个病的存在,连手上都不想跟他有半点接触吗?
段斯辰勾了勾嘴角,面上却露不出半点笑意反倒有些苦涩,幽深的眼眸落在不远处窗帘之下,像是逃避似的自我嫌恶道:“怎么可能呢。”
“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
这话像是说给林泊西听的,更像是段斯辰一遍又一遍的用这种话麻痹自己。
迫使自己将林泊西永远的留在身边。
“哥哥,哪怕你恨我,哪怕你恨不得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放开你。”
撕破的那张窗户纸,像是扯下了一张病态的遮掩。
与其等到哥哥提出离开,亦或者太过害怕而偷偷出国,倒不如他先一步将人留下。
不给哥哥选择的机会,由他来宣布这场追逐的结果。
段斯辰甚至无暇思考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哥哥已经离开过一次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许再走。
“你的手……”林泊西已然听不清段斯辰在说什么,他奋力凝神,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徘徊,“你的、手,怎么……怎么……”
本就很轻的话语,在漫长的吐露中失去力气,搭在腕上的手不受控制的落下。
段斯辰掌心托着,还未结痂的伤口又渐渐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