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声起皱起眉头,疏离道:“你是?”
这人似乎没有想到楚声起这么不给面子,脸上的愠恼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我也没想打扰你们。”
“你对面这位面生得很,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交个朋友呗。”
楚声起对面?
叶囿鱼一抬头,就对上那道直白而露骨的打量。
这人压根没想过要遮掩,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胃里一阵翻滚,叶囿鱼强忍着恶心偏头看向邬遇。
对上邬遇侧脸的瞬间,胃部的不适好像也得以缓解。
视线里,邬遇面沉如水,看着这人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件死物。
叶囿鱼眼皮一跳。
那天在泳池里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甚至没能看清苏敛是怎么倒下的。
他一把握住邬遇手腕,电光石火间,他思绪一转:“遇哥,别冲动。”
“上次苏敛差点儿傻了,你再给这个刺激傻了,不好和家里交代啊。”
“虽然也不贵。”
说完,他上下扫了这人几眼,活像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迹扬正琢磨着怎么帮腔,听见这话直接笑出了声,一旁的楚声起也忍俊不禁。
“都说不贵了,也不是也不能先动手。”迹扬强忍着笑接过话茬。
迹扬先前一战成名,在市里闹出不小的动静,十二中的混混们多少都听过他的名字。
见他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这人瞬间被唬在原地。
“那什么……”
“大家都是alpha,有话好说嘛。”
他讪笑着,脚下已经撤出两步远。
角落的混混们见搭讪失败,脸上纷纷露出嘲弄的神情。
他们本来就是跟着叶囿鱼进来的,既然都没机会了,那他们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待着。
一行人推搡着走了出去。
临走前,末尾的那个人表情轻浮地冲叶囿鱼吹了声口哨。
楚声起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抱歉。”
“刚刚那人是我们年段的,先前例行检查时我见过他几次。”
叶囿鱼收回钳制邬遇的手,连忙摆了摆:“只是正好看见你而已。他们想挑事,什么理由找不到?”
他和楚声起彼此安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迹扬有一瞬间的噤声,并且朝邬遇使了个眼色。
两个街道口过后的转角处,末尾那人忽然觉察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迫使他脱离队伍。
一群人依旧洋洋洒洒地走着,没人注意到消失的同伴。
直到危险降临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此时此刻,店里一片静好。
叶囿鱼盯着人气推荐上的图片,默默伸出了下单的手。
点完餐品,他乖乖把手机递给邬遇:“遇哥,我点完了。”
服务生端着坚果呦呦奶芙过来的时候,叶囿鱼的眼睛随之一亮。
坚果脆混杂着葡萄干星星点点洒在绵密的奶芙上,下层的奶茶将杯壁浸得温热。
玻璃杯旁的小碟子上盛放着两颗浑圆的海盐大福。
邬遇点的是店里的招牌奶茶。
桌上,四人的话题从一开始的十二中拐到国庆安排,又从国庆安排拐到一中。
叶囿鱼被勾得嘴馋,半颗心都扑在吃上,偶尔会应上一两句。
迹扬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半响忽然说:“那天我路过夜场,看见了陆帆航。”
“他跟之前那个服务生一起从里面出来。”
叶囿鱼刚咬下半颗大福,冰凉的内陷包裹着牙齿,冻得他一颤,思绪也变得涣散。
他反应了几秒,蓦地想起开学前一晚夜场的厕所里,那个说给他带了个人的服务生。
混乱的记忆开了闸。
叶囿鱼断断续续回想起他们的对话。
那个服务生好像说……剩下的钱打到他卡里?
当时他脑袋乱成一团,事后从医院出来,更是完全把这件给事抛在脑后了。
“那个……”
叶囿鱼咽下大福,慢吞吞地开口:“我好像还欠那个服务生钱。”
对上三道不明所以的视线,他三两句话把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三人听完纷纷沉默下来。
迹扬吐出几口浊气,视线反复挪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为什么不早说?”
叶囿鱼低下头:“对……”
道歉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迹扬打断:“你但凡早点儿说,我就帮你把另一半的钱要回来了!”
嗯?
他头才低下去那么一点儿,立马又抬了起来。
视线里,迹扬面色不佳,看过来的眼神带上了明晃晃的嫌弃。
不轻不重的力道揉在头上,他被来回挼了三四下,额前翘起的碎发都耷拉着紧贴在脑门上。
耳边是邬遇略显无奈的声音:“也怪我当时没问清楚。”
叶囿鱼静默两秒。
就……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陆帆航手段脏,还是小心点儿吧。”楚声起抿了口奶茶,“先前在十二中,他做得那些事就为人不齿。”
楚声起似乎是不愿意再提,点到即止就想转移话题。
迹扬意不在此,索性开门见山地对楚声起说:“这段时间你都跟家里的车回去。”
“我怕哪天来不及接你,再出什么幺蛾子。”
楚声起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没多说什么。
叶囿鱼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从中提取到一些大概的信息。
陆帆航就读于十二中,因为一些事被劝退,并在高二上学期转到了一中。
按理来说,他档案里记录的那些事,任意拎出一件来,都不会有学校收他。
但考虑到他父辈对社会乃至国家的奉献,一中最终还是接纳了他。
炮灰攻大约是运气背,住校后恰好就被分到了陆帆航和班长的宿舍。
桩桩件件细究起来,其实迹扬才是最背的那个。
叶囿鱼当即朝迹扬递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对不起。”
“如果我说之前我是被鬼迷了心窍……你信吗?”
迹扬没像之前那样回怼,而是利落地点了头:“信啊。”
叶囿鱼隐约觉得不对,下一秒就听迹扬嗤笑着说:“你这个智商,没被迷我才觉得奇怪。”
话落,邬遇和楚声起接连笑了起来。
叶囿鱼:“……”
他决定不再自取其辱。
午饭时四人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
叶囿鱼还记着白涂的生日,借着饭后闲逛的时间给他挑了两份礼物。
时间过得飞快,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夜幕已经悄悄降临。
太阳下山后,白日里的那点儿余温也被全部带走。
今天的公车好像来得格外慢。
叶囿鱼隔着卫衣搓了搓发凉的手臂,直勾勾地盯着公车驶来的方向,望眼欲穿。
微风袭过时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肩上倏地一重,热度顷刻就将他包围。
邬遇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他伸出手,又自然地替叶囿鱼扣起扣子。
“这几天降温。”
“山里会更冷,到时候我会多带几件外套。”
叶囿鱼怔忪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邬遇在说去白涂家的事。
宽大的外套拢在他身上,偏长的袖子垂过腿根,稍稍一想就知道有多滑稽。
但叶囿鱼却没心思细想。
短短几秒,他的身体就迅速回温。
恍惚间,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外套的热度,还是自己的热度。
“今天……”
起了个头,叶囿鱼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盯着脚下水泥地的缝隙出神良久,才说:“你在奶茶店门口说的男朋友……”
是认真的吗?
突如其来的鸣笛声响彻耳膜——
汽车飞快从面前驶过,卷起细微尘土的同时,也卷走了他没说完的半句话。
第30章
叶囿鱼鼓得满胀的勇气骤然被戳破, 瞬间就漏了个干净。
赶巧似的,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他们搭乘的那路公车慢悠悠地冒了个头。
车上维持着一贯的清冷。
这一次, 叶囿鱼没再挨着邬遇, 而是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单人座上。
手机里,沉寂了一整天的宿舍群蓦地热闹起来。
【学海无涯:刚刚白涂喊我去给他过生日, 你们说我送什么礼物好?】
【学海无涯:怎么说我也是他同桌, 礼物不能太磕碜。】
【是老三不是小三:才喊你?他今早跟我说的,礼物我都买好了。我买的是书店新进的那套《理科满分答卷》。】
【学海无涯:?】
【学海无涯:这只猪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jpg】
叶囿鱼看得想笑,他伸手戳在屏幕上。
【YYY:只有我和遇哥是在昨天被邀请的吗?压力好大。】
【学海无涯:?】
【学海无涯:邬几拔鱼.jpg】
冷不丁看见这张熟悉的表情包,叶囿鱼噗嗤就笑出了声,手机也随之一震。
聊天界面突然变暗,群通话标识跳动在正中央。
加入通话的瞬间, 手机那头传来张岸铿锵有力的控诉:“我不服!明明我才是白涂第一无二的同桌!”
“你说得对。”老三煞有其事地应和, “我一会儿就去跟小白商量商量, 把你往后稍稍。你觉得十九岁生日怎么样?”
张岸静默片刻:“其实我觉得同桌情,也不一定非得体现在邀请顺序上。”
叶囿鱼听得直乐。
他跟着闲扯了几句, 忽然发现群里只有三个人, 邬遇不在。
过道对面, 邬遇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支着头向窗外,手里全然黑屏的手机映照出模糊的车厢。
应该是没电了。
叶囿鱼的视线落在那部手机上, 心里突然不太舒服。
他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邬遇身边坐, 卸下半边耳机就往邬遇耳朵里塞。
邬遇似有所察地回过头来, 正好避开了他的手, 耳机擦过耳骨滑到脸颊处。
“别动。”叶囿鱼把手机往邬遇怀里一扔, 双手并用,捏着他的耳廓把耳机塞了进去。
耳麦蹭在衣服上,收入了阵阵摩挲声。
老三率先觉察到不对劲:“什么别动?叶囿鱼你在干嘛呢,我遇哥是不是在你旁边?”
隔着网络,张岸也大着胆子打趣:“对啊,我听着怎么那么像衣料摩擦的声儿呢……”
邬遇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两人交错的半边身体:“也算。”
叶囿鱼身形一僵。
为了给邬遇戴耳机,这会儿他半个人都攀在邬遇肩膀上。
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倏地退回原位。
邬遇一出声,老三和张岸没敢再逗叶囿鱼,连忙打着哈哈结束了话题。
耳机里只剩下一片静默。
叶囿鱼目视前方坐得笔直,注意力却不受控地往邬遇身上飘。
身旁响起细微的动静,邬遇似乎摘下了耳机。
“柚柚不躲我了?”邬遇问。
叶囿鱼下意识否认:“我本来就没有躲你……”
“只、只是两个人坐有点挤。”
邬遇笑了笑,没有戳破。
叶囿鱼提心吊胆了一路,邬遇却没再开口。
路灯在地上照出一个个连贯交汇的光圈,临近叶家的最后一盏路灯下,邬遇止住了脚步。
“柚柚,今晚我就不去你家了。”
“我爸休假。”
叶囿鱼愣在原地。
“我……”
他想要说点什么,对上邬遇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话到嘴边只剩下一个“好”字。
“谢谢柚柚在车上照顾我。”
邬遇心情颇好地俯下身,轻声道:“明天见。”
眼看仅有的那点儿距离逐渐消失,叶囿鱼错开视线,慌忙后退一步:“明、明天见。”
杂乱的思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他没敢看邬遇的反应,转身就往叶家走。
花园里的景观灯影影绰绰地亮着。
叶囿鱼快步穿过花园,明暗交汇间,他脑海里蓦地闪过奶茶店外阴影笼罩下来的那一刹那。
夜风打在脸上,带来一阵凉意。
额间被吻过的地方,却隐隐开始发烫。
第31章
叶囿鱼到家时, 叶母正坐在沙发上,一脸犹豫地盯着手机。
他正想出声,楼上就传来叶父的声音——
“柚柚说过会回来吃晚饭, 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算算时间, 他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有分寸。”
叶囿鱼心里一暖,随即装作无事发生, 三两步跨过玄关。
“爸、妈, 我回来了。”
“今天邬伯父休假,遇哥他就不来我们家了。”
叶母短暂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顿时笑弯了眼:“柚柚回来就好!”
“你邬伯母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啦。”
叶父下楼的脚步一顿,冷哼一声挪开视线。
几秒后,他又变扭地回望过来:“你还知道回来?”
叶囿鱼没有戳破,而是好声好气地应下:“下次我会早点回来的。”
余光瞥见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 他又软软补了一句:“爸、妈, 先吃饭吧。”
晚饭的氛围没有想象中那样尴尬, 也不算热烈。
更像是普通的家庭聚餐,随意又融洽。
饭后, 叶囿鱼像昨天那样陪叶母聊了会儿天, 不到十分钟就被叶父赶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