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礼貌的样子在众女士看来,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的嘚瑟。
护士们:“……”
赵阿姨:笑眯眯。
这次回去顾修义没带纪阮坐飞机,飞机虽然快,但事实上颠簸得比坐车更厉害,反正AB两市离得很近,两三个小时怎么也能到,只是纪阮睡一觉的时间而已。
纪阮除了在车上,其余时间全程都被顾修义抱着,一方面是他腿上的伤一不小心就容易裂开,医生千叮万嘱不能走路。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纪阮喜欢被抱着。
好像自打从山里被救出来,他就格外依赖顾修义,总觉得被那种温暖的体温的包裹才会安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阴影了。
如顾修义所料,刚睡过午觉的纪阮上车后又睡了一路,直到被抱着上了电梯出现在顶层病房门前,都还懵懵懂懂地揉眼睛打哈欠。
顾修义单手抱着纪阮,推开门。
他面色极其冷静,却在不动声色地期待着,纪阮看到漂亮病房时的精彩神情。
明媚的阳光扑面而来。
“哈——?”
纪阮打了一半的哈欠停住了。
他张着嘴,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被顾修义连声夸赞的病房,喉结一滚,硬生生把剩下半个哈欠咽了回去,憋得生理眼泪从眼眶冒。
“这……”纪阮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你确定、我看起来、像是喜欢这种的类型吗?”
他一字一顿道。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淡粉色,墙面的粉最淡,散发着柔和的气息。窗帘是浅粉的半透明纱加酒红的遮光帘两层,此刻遮光帘被推开,只剩纱帘在微风里轻轻浮动。
窗台的玻璃花瓶里还插着一束粉色的、带露水的绣球花。
而地面,地面是厚厚的毛绒地毯,也是浅浅的粉色,因为过于柔软,踩上去能出好大一个坑。
最夸张的是那张床。
纪阮自问住院经历还算丰富,但活了两辈子也没在医院里见过圆床。
淡粉色的真丝四件套,贴心地放了两个枕头,是一眼就能认出的双人床,这点小心机就算了,纪阮可以睁眼装瞎。
但离谱的是,这张床的床头部分也可以升降!床尾还有个可移动的小木桌!
除了形状大小和家里那张不同以外,每个功能都完全复刻,甚至是升级版!
再在顶上加层纱帘就是实打实的公主床了。
整个房间放眼一望,不说它是天鹅公主的梦幻乐园都对不起它。
纪阮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张床上无法移开。
房间不评价,但这床……他还有点喜欢是怎么回事?
顾修义此刻面色也不太好。
不是生气时那种让人瘆得慌头皮发麻的阴沉,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有点尴尬的,不好启齿的——震撼。
他抱着纪阮的手都不自觉收紧,勒得纪阮有点痛。
“咳。”纪阮咳了一声打破沉默,仔细思考措辞:“嗯……那什么,你的品味确实还是比较有情调的。”
这已经是纪阮能想出的最有涵养的夸奖方式。
难得的是,顾总的心理素质依旧傲人,视线在房间里游走一圈后,面不改色地看向纪阮:
“是宋岭弄的,我此前并不知情。”
瞎说。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说这房间是他精心布置的呢。
还说温馨精致低调雅致呢。
就算不能亲自到场,那也肯定是他出的设计方案,不然谁敢这么抹黑顾总的审美,工资不想要了吗?
竟然还把锅推给宋特助,纪阮觉得宋岭可太惨了。
但他不欲拆穿顾总,毕竟这是顾总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纪阮神情染上些怜悯,看向顾修义时眼波盈盈动人,戳戳他的肩膀:“没事,你抱我去床上吧。”
顾修义有点看不懂纪阮这副表情,但总觉得这人脑瓜里没想什么好事。
他面色凝重,“嗯”了一声提步进去,粉色地毯软得听不见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床垫比相中还要柔软,纪阮一坐上去就惊艳了。
他看了眼顾修义还有些紧绷的脸色,想了想,拉住他的手露出一个笑:“谢谢你呀,我很喜……”
纪阮有一瞬间难以说出口,他拼命忘记遍布全屋的少女粉,强迫自己只记住这张床实用的功能,而后才能笑着把话说完:
“我真的很喜欢。”
一看就不喜欢。
顾修义将纪阮隐忍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喜欢死了!
如果说看到这间病房的第一眼,顾修义很想扣光宋岭未来十年的奖金,那当把纪阮抱上床后,他就恨不得把这些奖金立刻转账给宋岭。
纪阮穿着米白的外套,微微蜷着腿坐在床边,脚上还是那双不太聪明的熊袜子,有点笨笨的。
但他仰头和自己对视时,全粉的大圆床衬得他脸颊也粉粉的,睫毛比芭比娃娃还长,眼睛又圆又亮,简直像个小公主。
他就是为这床而生的!
世界上没有比纪阮更适合这张床、这个房间的人了!
顾修义喉结狠狠一动。
他不由自主将呼吸放轻,捏捏纪阮的耳垂:“喜欢就好。”
“——你休息一下,我去放水给你洗澡。”
纪阮:“好。”
他自诩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青年,顾修义精心布置这间病房,也就相当于是送他的礼物,他不会拂了任何一个人心意,下意识顺着顾修义的话点头。
就是……浴缸别也是粉色的吧?
纪阮隐隐有些忧愁。
等等!
他什么时候说要洗澡了?!
可顾总已经迈着坚定的步伐打开了浴室的门。
第52章
十分钟后。
浴室里灯火通明, 浴缸的热水烟雾缭绕,轻柔的纯音乐环绕在两人身边。
顾总甚至还插了香薰以显示自己在纪阮心中的“有情调”。
而纪阮坐在浴缸前的小板凳上,以一种防御的姿态双手交叉捏着自己的衣角,脸红得抬不起头。
他的米色外套在进浴室前, 已经被顾修义毫不留情地扒掉, 现在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 露出细细白白的胳膊,捏衣角的手指都因为害羞变成了粉色。
顾修义放好水回头看纪阮,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小朋友毛茸茸的头顶,脑袋低低垂着,后颈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粉色,清瘦凸起的颈骨一截一截蜿蜒而下,隐没在领口里。
宋岭还算有良心,浴缸不是粉的 。
但纪阮就像在房间里被染了色带出来的小公主人偶,一个人在小板凳上独自变粉。
“纪阮。”顾修义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抬:“看着我好好说话。”
纪阮好像还在生闷气,脑袋一偏,灵活地从顾修义手下溜出来,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刚才他们已经就到底要不要顾修义帮忙洗澡这一问题, 进行了激烈而严肃的讨论。
顾修义方持绝对肯定的态度, 认为纪阮此刻难以自理的身体情况, 十分需要他进行适当辅助。
纪阮说呸,什么适当,明明就是想全包,并坚决表示自己的身体不可以被看光光。
僵持不下的结果就是, 顾总强制扒掉纪阮的外套把他抱进浴室, “噔”一下放到小板凳上。
纪阮死守最后一层单薄的衣衫, 像小农民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可怜巴巴又心智坚定。
“纪阮……”顾修义叹了口气,在他身前蹲下:“你现在真的不可以自己洗澡。”
“为什么不可以?”纪阮抬头。
他往身边瞟了一眼,浴缸里温热的水汽直往脸上扑:
“我是泡澡又不是淋浴,又不会摔倒,脚抬到架子上也不会弄湿伤口。”
顾修义摇头:“还是有风险,我帮你是最安全的。”
“不可以!”纪阮坚持:“这这这像什么话,怎么能看我身体呢,但凡找个护工呢?”
“……为什么不能看?”
纪阮惊诧:“我们都是gay啊!”
孤gay寡gay,在这么有情调的浴室里,就不怕擦枪走火吗?顾总这是对自己的自制力太有自信,还是太没自信了?
顾修义:“……”
“那万一护工也是gay呢?找女生也不太好吧?”
“所以我说我可以洗呀!”
“你不可以。”
“…………”
纪阮要气死了,怎么就跟这个人说不通呢。
“反、反正我是不可能给你看我身体的!”纪阮硬邦邦道。
“晚了。”顾修义镇定:“我已经看过了。”
“???”
“你昏睡那几天都是我给你用毛巾擦的,不然你觉得你为什么醒过来身上还是香喷喷的?”
!!!
顾修义注视着纪阮那双因为震撼而睁大的眼睛,用格外平静的语气:
“所以别想太多了,确保你安全最重要,一个人洗澡,水有可能溅起来弄湿伤口,你还有可能滑进浴缸,自己洗头也很困难。”
他手肘搭在膝盖上,循循善诱:“如果实在不好意思,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护工,需要我戴手套口罩吗?”
纪阮人都傻了,结结巴巴:“可是我……你……咦?”
什么来着?
他皱起眉,忽然有点呆呆的,顾修义说的什么来着?
唔……好像没听全……
以纪阮现在的听力水平,如果顾修义能好好的慢慢的跟他说话,他基本能听懂,可一旦句子变多语速变快,他就像听天书似的。
眼睁睁看着别人在面前叽里咕噜讲一大堆,其实就听得清几个字。
顾修义还用放过热水后湿漉漉的指尖,来点纪阮捏着衣角的手背,凑近了问:
“怎么样,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
纪阮和顾修义的斗嘴,头一次以失败告终。
呜,他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好委屈,顾修义明摆着就是欺负他耳朵不好,听得慢说得也慢,然后为所欲为。
然而顾总用实际行动生动形象地向纪阮诠释了,什么叫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他丝毫不理会纪阮委屈巴巴的神情,以沉稳中透露出绚烂的手部动作,两三秒扒光了纪阮的最后一道防线。
然后快乐地把滑溜溜的小朋友抱进浴缸。
不过后来的发展比纪阮想象中乐观了不少。
原来浴缸里不是毫无遮拦的单纯温水,而是泡泡浴!
他受伤的小腿搭在一边的架子上,满池的泡泡直接压到胸口,顾修义其实根本看不见什么。
而身体上他都可以躲在泡泡里自己搓,顾修义起到的最大作用还真就像他自己说的——
维护安全,保证纪阮的伤口不被水沾湿。
充当护工,深情地帮纪阮洗了个头。
全程纪阮对顾修义坦诚相待的时候,只有最开始被剥了衣服抱进去,和最后面放清水冲洗再被毛巾裹着抱去的短暂片刻。
顾修义真是条说到做到的汉子,光明磊落的君子!
说帮纪阮洗澡真的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洗得又稳重又含蓄,还帮他把头皮按摩得很舒服。
纪阮被顾修义抱着吹完头塞进被窝里后,闻着香喷喷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愧疚。
他真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顾修义说帮他洗澡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刚才洗的时候顾修义身上也被弄湿了,现在拿毛巾去了浴室,纪阮望着紧闭的磨砂门,暗暗决定,等顾总出来一定要好好表示感谢。
可顾修义也洗得太久了……
比纪阮泡澡用的时间都长。
难不成是他体格大,要搓的地方比纪阮多?那也不至于多这么多吧?
纪阮等得两眼发花,这张床本来就极度柔软舒适,是催眠利器,纪阮眼皮打架努力支撑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但阖眼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发现,怎么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上好像没什么水雾呢?
他自己只是泡了一会儿,门上都结出厚厚的一层,顾修义在里面洗那么久竟然也不起雾?
可他太困了,没等想明白怎么回事,就乐颠颠地跑去找周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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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顾修义的舍生取义还是取得了很大成果的。
那天以后,纪阮越来越毫无防备地依赖他,吃饭要喂,说话要贴贴,甚至有时候睡觉也要抱抱。
每当顾修义在纪阮和要求下躺到那张柔软的粉色大床上,再把纪阮拥进怀里,闻着小朋友身上香喷喷的味道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小时的冷水澡没白洗。
只是,纪阮的极致黏人终结在配好新体外机的那天。
在那之后,重获听力的纪阮就像张开翅膀的鸟儿,虽然鲜活动人生机勃勃,但和他说话再也没有贴贴过。
斗嘴的时候,顾修义也再也没有赢过,仿佛在浴室里任人哄骗的纪阮只是顾修义做的一场梦。
所以配体外机那天,宋岭看到了一个脸色极臭的老板。
李绥安拿着检查报告欣慰地表示,虽然纪阮被石头撞得不轻,但万幸耳后的植入体没有因此移位或者受到损害,还可以直接配体外机搞定。
要是运气差点植入体移位的话,就得开刀做手术,对纪阮的身体是不小的负担。
这个消息让顾修义的神情短暂缓和了几秒,温柔地哄了哄纪阮,在纪阮被李绥安带走后,又恢复到了开始那副半死不活没人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