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看了一眼周围,踏雪踩过一道涓涓细流,水花四溅。
来了这么多骑兵,一路上却连个鬼影都没有,商辞昼要是在附近,估计早已经发现这大队人马了,但周围偏偏安静的有些不太寻常。
金乌在地平线上缓缓西坠,好似叫景色都变成了血红一片,容穆第六感忽然上线,他垂下眼眸,银丝面罩之后的唇瓣紧紧的抿了抿。
“追着那只隼,叫马儿都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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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水矿。
李伦嘴中咬着一支枯草,乌追在他身边刨了刨蹄子。
它本就是草原上的马儿,说起来现在应该算是回了快乐老家,但李伦瞧着它一点都不安定,反而脾性焦躁,不住的喷着响鼻。
这可是陛下的马,李伦忙伸手安抚住:“好马好马,再等一会,陛下在里面掏窝呢,一会就出来了。”
乌追摇了摇大脑袋,李伦正要拍拍它,结果马儿忽然惊鸣,前蹄高高扬起,李伦神思一凛,周围巡逻站岗的将士全都不着痕迹的直起了身子。
“将军,不太对劲。”
李伦锐利的眼眸看了看高草丛,低声道:“叫周围的人都紧一紧皮。”
留在天坑之上的人迅速传递消息,大商军队逐渐呈一线排开,紧紧守卫着身后的巨坑。
李伦跨上大马,遥遥看着远处,天坑周围,有许多从地底下透出来的小洞,动物皮毛一样的东西快速移动,初初看只有一处,细看竟然发现这皮毛已经扩散着包围了大商外围军队。
李伦倒吸一口,高声道:“敌袭!”
他娘的怎么跟个狗一样在地上爬,还裹着毛子,这西越真不愧是蛮子之地,与他们大商的礼乐文明相去甚远!
李伦拔剑而出:“后方敌袭!弓箭手!”
弓箭手下不去天坑,跟着陛下下去的全都是搞暗杀的好苗子,这会李伦一喊,他们便齐齐拉弓搭箭,听见李伦道:“对着移动的皮毛射!那底下都是人皮!”
弓箭手心中一凛,箭矢嗖嗖的朝着远方孔洞处而去。
但是顶着皮毛的人太多了,源源不断的从洞口中攀爬出来,有的身上还带着血迹,像是在地底下刚拼杀过一段一样,李伦虎目怒瞪,扬起马蹄道:“狗日的搞偷袭!随本将杀上去!宰人了!”
平静只是一时之间,好像下一瞬,地表也变成了地狱场景,西越兵源源不断的从地底下冒出来,李伦越看心中越是气愤,厄尔驽藏了这么一段日子,不仅滑的跟个王八一样,竟然还屯了这么多西越精锐,他们要是真去了王陵方向,驻地定然会被狠狠反咬一口!
只是厄尔驽没有想到,陛下带人直接将他围堵在了出口,现在情势就是狗急跳墙,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
厄尔驽最后的亲兵,不像之前的兵众一般良莠不齐,李伦一刀切了一个胳膊,竟然见那人还挣扎的要砍他的马腿——疯了!这些洞里的老鼠都疯了!
李伦带着一队骑兵,冲飞了几个砍杀过来的敌军,西越弯刀犹如鬼刃,不少马匹已经被砍断了腿,将士一旦掉下马去,就会被西越兵像是吸血虫一样围上来乱刀砍死。
地面上已经如此激烈,就知道地底下也是一场对冲的虐杀!李伦一边宰着人,一边心中高高吊起,敌军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但此时再去营地呼叫援兵已然来不及——况且不少留驻兵马都感染了古怪疫病!
虽此战必胜无疑,但这样下去损失也定会比预估的多出几倍!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此行陛下也在其中,若是真有个什么意外,李伦直接可以以死谢罪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惊恐,手中的刀尖都颤动了一瞬,那些西越兵众全都冲着乌追马的方向而去,李伦一时不解,后才反应过来他们以为乌追马周围有陛下!
这些西越兵以为陛下在地面上,那底下防守的人定然会少——李伦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一层,背后的冷汗平了一瞬,但还是吊着,他们上面的人死光了没关系,底下的人要是没了,那才真的完了!
厄尔驽千算万算,叫人追着乌追马砍,估计是没有想到尊贵如大商天子,会深入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水矿坑中追着他宰!
李伦不能叫这些西越亲兵反应过来陛下不在上面,他眼睛一转大喊一声:“保护陛下!保护乌追马!”
周围大商军士虽有些不明所以,但战场上命令就是铁石,一时之间呼喊声高亢,越来越多的西越人闻声从空洞中钻了出来。
与此同时,地面之下。
三个主洞周围全都是血迹,就连那类似校场一样的外露天坑底部,都有众人厮杀的身影。
残阳如血,西照于水矿之中,却照不近深深的内里,洞中洞层层叠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敌人会在哪个角落出现,又会从哪一片水面浮上来。
商辞昼从下颚到脖颈都滑落着血珠,他眼眸看了四周一下,在脑中又勾画了一处地形图。
走了左洞,过了七个小窟,地下河水越来越深,遇见的西越兵也越来越多,背角处,有一黑色的影子晃动一瞬,下一秒便刺了出来,商辞昼闪身避过,手中匕首捅入了对方的心脏之中。
他从没打过这样奇怪的仗,但内里越黑越深,他的眼神就越兴奋,商辞昼用袖摆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要不是情形不对,他此刻都要笑出声来。
好玩,太好玩了。
厄尔驽临死之际,还不忘娱乐他一把,商辞昼眼底闪过暗暗的期待,他会在哪个角落等着自己呢?水矿深处,难不成是厄尔驽给自己打造的地下王宫?
真是孝顺啊,商辞昼想,果然没什么是一条疯狼做不出来的事,大商军队搜遍草原半个国,都没有找到厄尔驽,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钻在了国脉中呢?
商辞昼越走越深,间或抬头看一眼上面的乳石,乳石尖锐,若是矿洞晃动掉落下来,能直直的砸死人,他眼神闪烁了一瞬,身后跟着几个随护的绝顶高手。
“陛下,再往里好像就没路了——”前方一个探子折回来道。
商辞昼眸光一转,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没有路?”
探子道:“正是,前方被巨石堵住,地下河水全都从巨石底下流过去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底下躺着几个已经被杀了的西越兵:“陛下,您看。”
商辞昼随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瞧,众人的半截腿已经没在水里,再往前,除非浮水,否则根本不可能通过。
他眼眸微眯,走上前将侧耳稍稍贴近石缝,过了几息回身道:“有路,里面有回声。”
周围几人面色一惊,探子急忙道:“陛下三思,有路也不能走啊!这巨石背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是死路一条呢?!”
有人拐了说话人一下:“注意言辞!”
那探子也是一时情急,待回过神来便低头请罪:“陛下,容属下先下去探明,如果巨石背后还有路,属下会敲击石块三下,如果没有,属下便会折返回来,随陛下去别处找厄尔驽!”
众人对视了一瞬,商辞昼看着他,须臾点了点头:“去看看。”
“是!”
扑通一声水花,那人转瞬间消失在了眼前,其余几人不着痕迹的凑上巨石,过了一会,近处位置有水泡浮上来,有人正要前去相拉,就被商辞昼踹回了原地,他从旁边尸体上拔出长剑,猛地投掷到了水中。
红色血液冒了生来,几息过后,一个身穿皮毛的西越兵尸体浮了上来。
众人大惊失色!
商辞昼冷笑了一声:“孤的人见了孤从不会鬼鬼祟祟的靠近再冒头,去听石头后有没有声音,这鬼东西应该是从后面被赶过来的。”
有人贴近石缝,眼眸睁大屏气凝神,过了没多久,巨石背后就响起了三下声音,又没多久,水面上冒出一个兴奋的人头,正是刚刚过去的那人。
他眼眸中满是惊艳和讶异的目光,急声对着皇帝道:“陛下!这巨石背后果真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形似宫殿!里面石壁上长满紫色石头,像夜明珠一样会发光!属下还在里面发现了桌椅板凳,凳子还是热的,恐怕厄尔驽不久前还在此处停留!”
商辞昼缓缓道:“活不长久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墓地。”
那人问道:“陛下,那咱们过去吗?”
商辞昼眼眸一动:“过,怎么不过,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厄尔驽出来,里面必定有其他的出口。”
几人眼神兴奋,擒贼先擒王,只要抓到厄尔驽,这场仗就有了一个收尾!
商辞昼蹲下身子,伸手撩了撩水面,水面微微震颤,好似地上的动静也不太平。
几人先后消失在巨石的暗流中,那浮着尸体的水面晃动了一下。
十米多高的地面之上,大商军队已经死伤了不少人,就在李伦以为这最后一仗必定要惨烈到底时,灰色高空之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鹰隼之声。
那声音太过凄厉尖锐,隼声落下,大商将士与西越残兵同时僵直一瞬,随后不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支银色铠甲的军队,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紧接着是一根银色倒钩箭飞射而来,又是两支,三支,成千上万,每一支都精确无比的扎入了西越人的皮草之中,甚至贴心的避开了大商的黑龙旗帜。
弓法如神,宛如天降。
李伦心神巨颤,喃喃道:“娘啊,老子好像出现幻觉了……”
——是神射营!!
居然是本该远在千里之外,只为南代王族所用的银甲神射营!!!
第68章 绽放第68天
这一瞬间, 不说李伦傻了,曾经和南代交战过的将士们也傻了,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大商军力强横,也曾在这样一支神兵之下败下阵来,还被南代太子打过了汉口河!
那熟悉的银色钩箭直直插-入西越兵的胸口,没有命中胸口的,也必定射中了手脚, 西越兵哪里见识过南代神射营的厉害, 有人咬牙拔箭,却活生生的被箭钩带出了大片的血肉, 伤口深可见骨, 再也爬不起来!
李伦忽的仰天大笑了几声, 确认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之后, 剑指长苍道:“天助我大商, 定是南代穆王派兵协助陛下!你们全都将盔帽戴好,神射营以盔甲认敌友,将士们!随本将将这些穿皮子的灰老鼠一起围剿过去!”
天坑之上是大批的大商军队, 百米之外是南代天降的神射营, 西越兵杀了半天才知道大商皇帝根本不在此处, 乌追马也灵的厉害, 竟然扬蹄踩死了几个靠近的敌军。
从高空俯视而下, 这片土地已经杀成了血红, 大商军备精良, 之前困于地形不利, 再加上西越人不要命一样的反扑才乱了阵脚,现下军心大定, 逐渐包住了中间的残兵剩将,而在背后,封口一样的南代神射营快速前来,箭矢不够用那便用上长刀,大商南代包饺子一样将中间的肉馅捏了个粉碎!
和西越磋磨了这么多天,谁打过这样天神相助一样的仗?别说此次征战,就算是以前随陛下亲征那么多次,也没有这样爽快过!
大商向来特立独行如同孤鹰,现下开了神挂,人人这才知道什么他娘的叫爽快的切瓜砍菜一样的打仗!
西越兵众远在草原之上,从未见过这样一支从头武装到脚的军队,那些银色的兵众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眸,死神一样的盯着他们,就连马匹,都打上了铁蹄裹上了厚厚的银甲。
简直刀枪不入宛如神兵。
有精致的神射将士被鲜血溅上侧脸,甚至还嫌弃的皱了皱眉毛。
李伦已经杀疯了,活了半辈子,没有哪次切人像这次一样痛快,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已经根本没脑子去思考南代的神射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战场上的本能驱使着他眼中只有敌人的脑袋。
马儿绕着最后的残兵跑了一圈,李伦怪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厄尔驽啊厄尔驽,你阴谋诡计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我们陛下凭借一张好脸勾搭上了南代的嫡王子!敌国化友军,只有你西越还被蒙在鼓里呢!快哉!快哉!”
神射营:“……”
神射营气的恨不得用背后长弓抡醒这个疯子。
什么叫勾搭?用词一点都不文雅!当他们殿下是什么只看俊脸的肤浅之人吗?
部分残兵被逼无路跳入深深的天坑之中,尸身累了一层又一层,待众人马蹄逐渐停歇,才后知后觉这一场仗已经接近了尾声。
大商将士狂欢一样的收割人耳,还抠抠索索的问隔壁的神射营要不要。
生在南国的精致将士们哪里见过这样凶残的现场,一个个嫌弃的眉头紧皱,还紧紧的护着最中间的人,不叫他看见这等血腥场面。
李伦浑身的血液堪堪冷静下来之时,就见对面的神射营骑兵缓缓让开,露出被精心保护在中心的人来。
这位老将目光如火,愣是从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面罩中看不出来者何人,直到容穆轻轻拉下面罩,他才惊跳了起来。
李伦惊声:“娘!”
容穆:“……李将军折煞本殿下了。”
李伦吓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这!您怎么亲自来了?!何时出发的?船都没了,您该不会是从大商境横穿过来的??!”
容穆眉梢一动:“那不然你以为呢?我难不成是飞过来的?”
李伦已经神魂升天了,半晌才踉跄走过来深深一拜道:“大商领将李伦,参见穆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