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永羹脑袋接着一片空白, 他翕动着嘴唇,眼眶酸涩不已,那泪水抑制不住地留下去, 无声地笑了一下:捂着自己发疼得胸口:面前的人是他臆想中的模样, 他清楚那人永远都不是谢知年。
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沈永羹心如刀绞, 他眼前黑暗一片,清冷的月光似乎打在他的脸上。
分不清多少个日夜,他终于见到自己幻梦的青年。
他望着黑暗里面的白衣, 眼神酸涩, 痛苦不堪, 喉咙哽咽一下。
“少主人。”
沈永羹蒙住自己的眼泪,他用手指擦拭着泪珠:“我没哭。”
他的心都要痛死了,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
他还能继续再哭吗?他不能继续再哭了。
谢知年不是被他哭死的吗?你的脆弱和眼泪证明谢知年已死了。
沈永羹一遍一遍重复自己不能哭, 他下意识又注视着谢知年控制不住, 他的笔滚落在地,熟悉的痛苦和疼痛再次向他涌过来。
已经过去三年了。
世界整整过去三年, 他的心念念不忘。
沈永羹如同度过了万年那般漫长, 他孤独又无助, 甚至在黑暗里不用计时器也能记住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 房间里面的安静摩擦着他双眼, 他孜孜不倦地数着数字, 哪怕眼珠爆裂。
谢知年带走的不止是他的心,还带走了他睡眠的能力。
他睡不着。
沈永羹一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的是谢知年死去的样子,他的泪水是谢知年最好的战利品。
地下室里不见天日。沈永羹习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撩开遮住眼睛的双手。
谢知年也一直注视着自己, 苍白的目光有点不解。
沈永羹记得谢知年在与他确定关系后, 谢知年也喜欢这样看着自己。从一而终的目光,仿佛那人眼里融不进别的沙子,那人的目光太深邃太认真太高深,他很多次都看不透。
可对方的一颗真心用在自己身上。
他自己却不知道。
他知道也次次不相信,因为他被欺骗怕了。
逆天改命,与神明交易,心结未却。
谢知年重复着同样的话:“别哭。”
“有我在。”
沈永羹多想触碰谢知年身躯,他喉咙里面滚动三下,血液却喷涌而出,全身的疼痛集中在他胸口,伸出去的手慢慢缩回来,蓦然想起那里面曾没入一把匕首:有你在就不孤独。
全身的回忆刺痛。
他已经死了,只会说这一句话,他等来幻象。
沈永羹不相信内心的答案,他捂着虚拟的匕首,漆黑的瞳孔里挣扎着闪烁着微光,嘴唇颤抖:“你来了还会走吗?”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卑微如同地面的尘埃,恳求着出现在他面前人。
银白色的头发拖到地面。那人手指凝结着金光,温柔的表情瞬间冷漠:“哥哥我有自己的使命。”
沈永羹不想让谢知年认领使命,他挫着手,麻木地抬起头:“你的使命是什么?”
保护天下人?这不是禁司大人的使命。沈永羹不想谢知年离开,谢知年身上承受太多,他不想那人因为使命离开自己。沈永羹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金光的血液爆破,他喉咙里面的气管粉碎,眼泪堵住嘴巴,发出呜咽的哀嚎声。
面前站着少年的光点越来越黯淡,思考一会开口:“我得使命是带领禁司胜利。”
“如今使命已经完成,我临走前想来看看哥哥。”
“哥哥你不要失去你自己的方向。”
失去自己的方向?
沈永羹以前活着的勇气是报复谢知年,后这勇气消失了,什么都不剩下,剩下得都是满地的狼藉,和他日日夜夜狼狈消沉。
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去的时候追悔莫及。
我好不容易抓住你的影子,你怎么能让我大方的割舍?
沈永羹哭着开口:“可我不想你离开我。”
“你能为我留下来吗?”
他眼泪婆娑,捂着自己的胸口,趴到在地地咳嗽不止地开口:“你留下来好不好?你要永远陪着我,你那么善良,你老我被你弄的不老不死,人鬼不分,你要我如何走出自己的世界?”
那人于黑暗中一点,神情逐渐模糊。
“少主人我不责怪你,你不给我自杀的机会,可知道我心里的绝望?”沈永羹想珍惜谢知年,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我手腕处的伤口缝合后又愈合。”
“我好想死。”
说使命的是自己,包括心疼的也是自己。
少年神情凝固后转化成冷漠,再到后来的轻蔑,越来越深邃的眼神。
从满腔热血的爱意到最后两族交战的失望。
不计较得失,怎么能去不计较呢?
沈永羹想死了,他一心一意地想求死,这回忆他不想要了。
他回顾之前说的每一句话,无疑是有把刀插入他的身体。
他是怎么可以说出那些话?他是怎么可能威逼利用?
“我想死。”
沈永羹咬住自己的舌头,他不想谢知年离开自己,不管别人怎么看,外面的光阴对他而言都是虚度的,他拥有财富地位荣誉都是空虚,他在世界上得不到任何满足,无能为力看着谢知年站在台阶正准备远去的背影。
还是准备要走了吗?别离开我。
“少主人。”沈永羹剁碎了牙齿往里面咽:“我不许你离开我。”
求求你别离开我,我的心脏很疼。
求求你别离开我了。
你说过一直都会看着我,没有你注视地地方都成地狱。
沈永羹铁了心地想找谢知年人影,他翻遍绝境深渊看不到半点影子,他艰难地落在原地,倒在血泊里面,白色头发变长,无形的枷锁铐住他自己,轻微地开口:“别离开我。”
“为我留下来,你的使命里面难道没有我吗?”
“你的使命里难道没有我吗?”
他的泪水悄然而出,目睹着谢知年登上台阶临走的背影。
那人的背影只是幻觉。
法阵里面的骨头和鲜血哐当地砸下来。沈永羹猛然痛苦瞪大眼睛,骨头堆积在他胸口,他伸出手想抓住谢知年,谢知年的背影和初见的一般,没有为他们任何人停留。
好疼!
少主人,你救救我,救救你的不死雀。
为我留下来,我的心脏已经不能动了,为我留下来,不要再继续向前了。
沈永羹身体的血液都冷了,他刺耳大声的呼喊,又小心声地哭泣,刺激灵魂的疼痛从他头顶摄入到脚底,他头脑里面是战斗的痕迹,再次见证谢知年离后崩塌,屏住的呼吸渗透进他的脑髓:“我的世界从始至终围着你转。”
“复仇和使命都围着你展开。”
“连你的影子也要离开我,我的世界已不是世界,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沈永羹眼球里面都是血丝,他被扼杀在原地不能动弹,眼泪汇成涓涓小溪。
他喉咙里面的血腥味更严重。
宫殿里面的所有夜明珠都亮,宛如祠堂里面的祭祀会,摆放在黑匣子的那双恐怖脸充满青光,那一双人眼一双双睁开,夜明珠亮起来,憎恨又恐怖:“首领大人,你怎么了?”
“你不应该恨着谢知年吗?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你现在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杀了谢知年不是会过的很好吗?我们的使命还需要你背负。”
“你不能心软,你不能心痛,你不能在意他。”
是你们的错。
是你们的狼子野心。
沈永羹猛然地捂住耳朵,黑匣子的人头一颗又一颗的滚落在地,森然的盯着他,死不瞑目,他喉咙发出一点微弱的呜咽。
那双人眼一双双盯着他,虔诚里面带着叛逆。
与尸体过日子。他觉得以前的深渊是极乐天堂,尸体遮住他的识心的双眼。
沈永羹痛苦地蜷缩着身子,他张开嘴巴疯狂地咬着自己的手腕,血液彪出来也不浑然不知,他只觉得心脏发痛,一味地想找新的疼痛盖住内心的痛,牙齿里面沾染着鲜血也不顾。
他眼睛里是血丝,面对人头的逼问,他沙哑着嗓音开口:“因为我爱他。”
“我爱他啊。”
沈永羹朦朦胧胧听到自己的哭泣,他哽咽声音断断续续:“我爱他。”
“我不爱他,可又比谁都要爱他。”
“首领大人你怎么能爱上自己的仇人?”
沈永羹面目狰狞,他发了疯地踢开人头,蜷缩起来不停抽搐:“仇人?”
他捏碎人头的骨架:“他不是我的仇人!”
沈永羹吼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喉咙的血腥味涌出来,喷射在日记本上。
他这一刻彻底疯了,分不明现实和幻梦。
人头,双眼,心脏。所触及的星空无不充斥血腥。
沈永羹错乱的时空继续延长,他过得浑浑噩噩,疯狂的边缘来回徘徊。沈家园林里面沈行舟路过地下宫殿每每都要看着沈永羹情况。沈永羹每天不是写日记,就冲着墙壁大呼小叫,金殿里面的人头被他折磨得粉碎,发了疯地喊着少主人的名字。
他音量越是微弱越是牵动人心,午夜梦回一声声叮咛,如蚊子一般渺小。
“大人已经多久没睡过觉了?”
沈阳北蹲下身体,痛心疾首,玻璃露台浮现沈永羹模样,那人躺在露台上生不如死。
“大人回来就未曾入眠,时到雷雨季节,他的病情越发的严重。”沈行舟忍住哽咽:“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下去么?我们死了后,要一直看着他在这里?他不会生不会老。”
“世界上有没有忘情的药。”
谢知年的死亡对沈永羹造成刺激。沈阳北叹口气:“吃了药,大人也忘不了禁司殿下。”
“但他的心要快受不住了。”沈行舟为两人的故事默哀,谁能杀死沈永羹,他不同以往的神明,世界上没第二个像谢知年那样的天才。
沈阳北庆幸沈行舟拦下画:“你书房里面不是有一幅画?还记得吗,是大人之前想丢弃的,你拿来,我们趁着大人不注意挂在墙壁上,这样他就不会伤心欲绝了。”
禁司守灵图。
这是沈永羹以前想焚烧的,成为他世界最后的光芒。
沈行舟和沈阳北挂上去后,自那天开始沈永羹再也没哭闹过。
禁司守灵图,守着沈永羹没有归宿的灵魂。
画卷里面的谢知年杵着拐杖,笑容满满,看多少遍都不觉得腻。
日记本上堆积的字符,沈永羹安静地书写着他们的故事。
六月二十日;
我带着少主人去南海一带查看不死雀的情况,在灯火之下他吻了我。
这一吻虽然很重,但是我也觉得很美好。少主人今天格外的异常,我想不到他会对我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强烈的爱意包裹着我,世界上没有人比现在的我更幸福,我想我会永远的爱着少主人到永远。
永远可能是世界的尽头,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正好我的名字也有永字。
七月八日;
这一天是禁司最重要的日子,因为我们终于飞出深渊。
深渊外的世界果然很美好,我和少主人躺在草坪里看着星空,他枕在我的翅膀上,我突然发现少主人的眉眼张开了,那脖子处的黑痣越来越好看,他白天又偷偷吻了我一下。
睡吧,今天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
八月二十一日;
我和少主人终于成婚了。
他终于把披着的红纱递给了我,此刻我成为他最美的伴侣。
宴会上面的日子很热闹,而我一直呆在少主人身边,从今天起他就不是少主人,而是我的禁司大人,我得禁司大人祝愿你以后的路越走越长,我们在外人的见证下拥抱,我很开心他选择了我。
九月三十日;
我们成婚很久了,禁司大人完成了他的使命。
他最近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我替他熬药时看见一滩血。
他要离开我了。
没有谢知年的四十年,沈永羹过得不知日月。
沈行舟从行长升级到沈家长老,他培养一批又一批的不死雀,而沈阳北带人出发去世界各地寻找忘川水,童话里面的歌谣仍然歌颂着禁司和不死雀,他们想不到故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
待沈阳北找到神水后,两人赶去地下宫殿时,沈永羹已不见踪影。
他们的大人终于走出愧疚和自责的噩梦中。
没有人知道神明所去的地方是哪里,可能在世界的尽头。
沈永羹带走关于谢知年的所有回忆,他踏上永生不死的道路,这一路他走的坦坦荡荡,他禁司大人没看过大好的风景,他想带谢知年的画像纵看世界大好河山:所念皆是星河。
他想通了很多事。
他想通自己的使命,他乖乖听话就能见到谢知年。
翻天覆地:世界末日的尽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南海史记》后人卡卡西特提及:“神明为初代不死雀变化而成,拥有翅膀和长生不老的心,神明堵上光阴等待初代禁司的灵魂,与禁司一族同名而排,禁司制度得意言传,而魂灵束需一根红绳,滴入两人的血液,绑住无名指与食指,便可相约相守。”
禁司和不死雀的故事换了一种方法延续。
可见:沈永羹和谢知年的故事永远都不是本烂尾的小说。
他们故事将会铭记在每个缔结魂灵束的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