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冲撞了朕,把他关进天牢!”
“嗻!”
秦瑟突然奇异的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被人带了下去。只是头却抬的高高的,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在容岩身上。
容岩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又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提笔练了一会儿字,容岩差小太监拟好圣旨,当天下午便传给了温峥和迟秋意。
容岩自作主张定好了比试的时间,下个月初三。
温峥接了旨,听说下个月就要比试,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午后,容岩浅眠了一会儿。自从来到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世界,睡觉成了容岩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窗外寒风大作,火炉里的火却烧得极旺,香炉中升起冉冉白烟,带来怡人温暖的檀香的气味。
容岩的脑袋被这香气熏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迟秋意的声音。
不是梦,迟秋意真的在门外求见。
容岩懒洋洋的起身,侍候的宫女连忙上前给他披上一条大氅,“是小将军吧,进来吧。”
迟秋意也没有客气,当即走了进来。
“参见圣上,臣有要事相禀。”
“小将军尽管说就是。”容岩柔弱无骨的靠在龙榻上,垂着眼睛道。
“下个月初一,臣将随军出城前往西北凤栖城。”迟秋意开门见山,直说道。
容岩听了坐直了身体,“朕怎么不知道?”
“是先皇生前定下的。”
容岩僵在原地,先皇的旨意是绝不可能违背的,可是自己也实在不想打自己的脸,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迟小将军是想看朕出丑吗?”
“臣不敢!”
“可是朕圣旨已经下了,武宣王想必也已经拿到了圣旨。迟小将军现在来找朕说这些,不是想看朕出丑是什么?”
“求圣上明察,臣真的没有此意!”
“如果你答应朕一个要求,朕就相信你。”
“什么要求?”
“陪朕出宫。”
容岩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只在登基的时候出宫过一次,上午被秦瑟那么一捣乱,容岩现在十分需要换个环境散散心。
迟秋意懵了一会儿,看到容岩严肃的表情,知道小皇帝不是在开玩笑。半晌,点头道,“臣听旨。”
但是迟秋意没想到,容岩选定的出宫方式竟然是乔装打扮。迟秋意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家里偷出两套侍卫的衣服,和容岩一起打扮成禁卫军的样子。出宫后,两人又到将军府换了一身常服。
“圣……公子,您想去哪儿?”这庆阳城迟秋意可熟得不能再熟,自觉担当起了导游。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庆阳城哪里的东西最好吃?”容岩问。
“您刚刚离开的地方。”
“除了那儿呢?”
迟秋意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还真把他难住了。武宣王府?绝不能带圣上去那里!
等等,武宣王?
“我知道去哪儿了,公子您随我来。”
迟秋意带着容岩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穿梭,跑了大概三五条街,两人来到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儿。小院儿的门房不大,灰白色屋檐和砖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黑色的大门紧紧关着。
“这是哪儿?”
“吃饭的地方。”迟秋意神秘兮兮道。
“您吃的还挺偏。”
“我也是别人带过来的。”迟秋意说着,砰砰敲了两下大门。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讨债的呢。”
“声音小了里面听不到。”说着又是砰砰两声。
“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
大门吱呀打开,容岩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儿,佝偻着背,头发已经全白了。
“迟公子!”老头儿看到迟秋意,惊喜道,“您可是有些时候没来了。”
“这次我不仅来了,还带了新客来。”
“新客?”老头儿说着打量起容岩来,“确实面生。温公子呢?”
迟秋意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老头儿也没有恼,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古怪却温和的微笑,“二位里面请!”
第48章
小院儿外头瞧着简朴, 门内却别有洞天。
入眼是一小片梅林,昨夜的落雪尚未消融,覆在或红或白的梅花上, 真真“雪似梅花,梅花似雪”[注1], 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了。
林中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弯弯折折通往深处。老头儿走在前头,引着两人穿过梅林。林后是一方碧绿的池塘,池水边缘结了冰, 雪堆在上面,像一条毛茸茸的狐毛围巾。
水中隐约可见残荷的枝叶, “今年没有清荷塘啊, 周伯。”迟秋意说。
那老头儿停下脚步, “今年望儿出门去了。”
“哦,他去了哪儿?”
“回西北去了,说要带那丫头回来。我和他姊都劝不住,你和温公子又有时候没来了。”老头儿哀叹道。
“去多久了?”
“去年秋天走的。”
“今年说不定就有好消息了。”迟秋意倒是乐观,“过几天我也要到西北去, 你有口信要带给他吗?”
老头儿摇了摇头, “就不麻烦迟公子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他走了, 老朽就不操这心了。”
“难为您能想得开。今儿有什么吃的?我和朋友来打打牙祭。”迟秋意话音一转直入正题。
老头儿听了乐了, “迟公子今天来得好啊, 早上刚接了一批东海的鲜鱼, 上岸时还是活的, 一路用冰镇着。”
“是我这位朋友有口福。”迟秋意说着看向容岩。
容岩闻言, 抬起头淡淡一笑。他刚刚正在和池塘里的一尾金鱼大眼对小眼。那鱼外形艳丽,鱼尾极大,泡在水中似一抹朝霞。容岩特意走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那鱼仿佛感受到了容岩的视线,不仅不怕人,还游得更近了。
“还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老头儿问道。
“他……”迟秋意犹豫了一下,庆阳城里姓容的人家并不多,称“容公子”无异于主动暴露。
“在下姓祁。”容岩道。
“对,他姓祁。”迟秋意忙跟上。
“老朽见过祁公子,刚刚见祁公子对这鱼有些兴趣,不如送给公子可好?”老头儿客气道。
“哪能第一次登门就收礼,”容岩摇头道,“这鱼确实不错,但我绝不能收,以后常来便是。”
“祁公子说得对。”迟秋意说,“这鱼是盼姐姐送给您老人家的,我们怎么又好夺人所爱呢?”
“这位盼姐姐又是何人?”容岩问。
“是周伯的女儿,已经嫁到外地了。”
“原来老人家的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容岩说着同情的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大笑起来,“老朽还是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老朽自个儿经营着这家酒馆,吃穿不愁,每日还有空闲和不同客人聊聊,已是人间大幸。只是老朽能力实在有限,无法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承蒙恩公不嫌弃,愿意来老朽这里用一顿粗茶淡饭,老朽不胜感激!”
“周伯哪儿的话,您手艺好,大伙儿都愿意来捧场,那是您的本事。”迟秋意不好意思道。
“恩公?”容岩捕捉到话中的关键词,“这位恩公难道是?”
“对,正是迟公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倒是想听听了。”
“这事说来话长,两位不如进屋去,待我为两位贵客沏一壶好茶慢慢讲来。”
容岩便随着二人进了里屋,发现屋内装饰越发淡雅。入门是几盆待放的水仙,两盆墨绿的君子兰和几株淡绿的菖蒲草。房间左侧摆了一面屏风,屏风上是一副山水工笔画,画的是一人一马行走于月下,落款是望月山人。
“这位山人是何人?”容岩看着画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温公子的一位朋友,”周伯答,“画中便是他曾隐居过的望秋山。”
“哦,屡屡听您提起这温公子,不知这位公子又是何人?”
“这……还是问迟公子罢!”周伯看向迟秋意,发觉他面色不虞,笑道。
迟秋意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差了。
容岩便明白了那人是谁,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还是不问了吧,今天是来吃饭的,吃饭!”
“两位请这边坐。”
周伯带着他们绕过屏风,屏风后是一张圆木桌,几把椅子。质地说不上上乘,但尚能入眼。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数正中的那幅最是遒劲,上书“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注2]
容岩走近了一些,看清落款写的是温明崇。
温明崇?崇,山也。难道这是温峥的字?
“这字是谁的手笔?”容岩问。
“祁公子好眼力,这幅字正出自温公子之手。”周伯开心的答道。
容岩看向迟秋意,迟秋意只是板着脸没有说话,容岩便越发确定了。“原来如此,看来老伯您与这位温公子渊源颇深,又是赠字又是托朋友送画。”
“说来,老朽与温公子的渊源还要多谢迟公子。”说话间周伯沏好了茶,清新的茶香蔓延开来。
“二位公子随意坐就好。”
两人便找了位置坐下。
“这门也进了,茶也沏了,您和迟公子的事这下可以说来听听了罢。”容岩说。
周伯为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祁公子且莫着急,这粗茶您且先喝着,老朽去后厨看看,很快就回。”
周伯走后,容岩立刻看向迟秋意,迟秋意将头转向一边,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你不想说?那我去问周伯了。”
“那就去问罢,他才不会告诉你呢!”迟秋意赌气道。
容岩便真的出门去了。
“喂,你还真去问啊!”迟秋意急了,慌张跟上,“我说还不是嘛!”
原来,周伯本名叫周如生,是西北玄乌人,四年前逃难到庆阳城,路遇劫匪,被迟秋意所救。迟秋意见老人携家带口无处可去,便想在将军府为他的儿子谋个差事。温峥听说这事,自主主张帮老人在城南开了这家酒馆,还介绍了不少朋友过来,出人又出力。老人这才在庆阳城安顿下来。
“舅舅可真是个大善人。”容岩笑道。
迟秋意冷哼一声,“道貌岸然罢了。”
“不知迟小将军为何对舅舅如此有意见。”
“圣……公子可不要乱说,在下哪敢对武宣王有意见。”
容岩被迟秋意油盐不吃的态度气笑了,“算了,你说如何便是如何吧。这儿的园子不错,我出去看看。”
“我陪您!”
“你也走了周伯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只在园子里看看,不会有事的。”
迟秋意觉得容岩说得有理,便没做纠缠,“也好,公子您路上小心。”
容岩并没有在院子里久留,而是去了厨房。周伯果然在厨房忙着,厨房请了不少帮忙的人,周伯年纪大了,只需要适时指导就好。见贵客进来,着急起来,“是小人招待不周,贵客请止步!”
“我是来找您的,周伯。”
两人来到一处偏厅,是容岩的主意,他有问题要单独问周伯。
“我刚刚同迟公子聊了一番,说起四年前迟公子曾相救于你。”
“确有此事。”提起四年前,周伯的眼神悠长起来,“迟公子的恩情我们全家没齿难忘。”
“迟公子还说,这家酒馆是温公子帮您开起来的。”
“没错,两位公子于我们一位是再生父母,一位是衣食父母。老朽何德何能,能得两位公子相助。”
“且慢!这话您请与他们当面去讲。我想问您的是,四年前这两位公子关系很好吗?”容岩打断周伯滔滔不绝的抒情,直入主题。
“祁公子您问这事是为何?”周伯警惕道。
“我和迟公子认识虽不久却一见如故,而我和那温公子偏偏又是亲戚关系。见他们关系不好,我夹在中间甚是难过。”容岩故作苦恼道。
“唉,”周伯听了也重重叹了口气,“老朽也不知道二位公子是哪天突然变成这般的。四年前老朽初识迟公子时,他确实与温公子形影不离,形同手足。可不知哪一天,二位公子便再也不一同前来小店了。”
“老人家您再好好想想,这么重大的变故,难道真的是一夜之间既成的?”容岩谆谆诱导道。
周伯皱着眉头又想了一会儿,“老朽实在是记不清了,这种情况少说也有两年了。两年了啊!”
两年?容岩眼睛一亮,这个时间他在哪里听说过!
“谢谢周伯,我来找您一事,您千万不要同迟公子说起。”容岩神秘道。
“我知道,祁公子您是一片好心,老朽不会乱说的。”
这时,厨房传话来,饭菜备好了。
容岩便和周伯一同回到屋内。
迟秋意见他们一起进来,十分惊讶,“你去找周伯了?”
“路上遇到了。”容岩撒谎面不改色,迟秋意没有丝毫怀疑。“茶都要凉了。”
“老朽再沏一壶。”
“还沏什么茶啊,饭菜不是好了吗,上酒啊!”容岩倒是自来熟,招呼道。
“祁公子说的有理,是该上酒了,老朽这就去拿酒。”
周伯拿酒的功夫,仆人端了菜肴过来,一盘盘精致的海味摆满了桌子。
“闻着倒新鲜。”容岩赞道。
“快马加鞭连夜送过来的。”端菜的仆人自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