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南明显属于第二者。
　　小刘不是专业的表演方面的专家，但是他接触过的那些金字塔顶端的人往往演戏时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气场，而他在沈嘉南身上隐隐感受到了那所谓气场的雏形。
　　“谢谢。”沈嘉南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不知道小刘给了他多高水平的评价。
　　离住房还有一段距离时，沈嘉南便看到了在屋外笔直站着的陆淮，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脚步匆忙地朝着这边跑来。
　　沈嘉南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示意小刘可以松开他，结果他刚朝前走了没几步，腿一软就有向下倒的趋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陆淮不知道已经在屋外站了多久，他身上的衣服带着寒冷的潮气，发梢上已经聚集起了水珠，因为陆淮的动作，水珠滴下来刚好落在沈嘉南的眼皮上，带来几分凉意。
　　“陆哥。”沈嘉南被打横抱了起来，两人的体温通过彼此潮湿的衣服一点点传递给对方。两颗心脏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相互的跳动。
　　满是喟叹。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陆淮眉心蹙起，低声询问。
　　沈嘉南习惯性地双手圈住陆淮的脖子，脸贴在陆淮的侧颈上蹭了蹭，闭着眼安慰道：“陆哥，我没事，我想喝你亲手做的粥啦。”
　　“谢谢你送他回来。”陆淮抬眼对一旁的小刘说道。虽说着感谢的话，但语气和眉眼都是寡淡的，仿佛和刚刚温声询问沈嘉南的不是同一个人。
　　小刘虽猜到这两位的关系不简单，但是就这样直击现场版，还是有些反应不及，听到陆淮的话，他连忙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就先回去了。”
　　陆淮微微颔首。
　　他就这样抱着沈嘉南进了家门，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们又碰到了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顾西明。顾西明看了两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到陆淮怀里已经闭上眼睡着的沈嘉南身上，挑了挑眉开口道：“他比你更适合演戏。”
　　面对顾西明，陆淮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他之前就听说过顾西明所推崇的表演方式以及近乎极致的表演要求，当初不在意也并没有多大感触，现在一切发生在自己身边，才觉得多么耗费演员。
　　“说实话，我不赞同你的表演理念。”陆淮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冷声道。
　　顾西明嗤笑一声，整个人侧靠在墙上，说道：“很多人不赞同我的理念，可是他们之后无不感谢我。因为，只有我能激发他们的潜能。”他的话自负且狂妄，可也是不争的事实。
　　理性上，陆淮知道这是沈嘉南自己选择的路，他没有干预的权利，可是感性上还是难以接受。之前那个总是时刻保持理智像个机器人的陆淮终于有了自己的软肋。
　　怀里的人动了动，陆淮下意识低下头，对上了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沈嘉南伸手揉了揉脸，软着嗓音说道：“陆哥，饿了。”
　　顾西明在沈嘉南醒来的时候便离开了。
　　“先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煮粥。”陆淮抱着他进了房间，将他放在床上，自己转身从衣柜里给他找出换洗的衣服，将衣服递给乖乖巧巧端正坐着的沈嘉南，他弯腰宽大的手掌放在沈嘉南的头顶，问道：“乖崽，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沈嘉南点了点头。
　　“乖。”陆淮宠溺地说道。
　　沈嘉南洗完澡回到房间时陆淮还没有回来，他手里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只能坐到书桌上翻开了自己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剧本，上面都是密密麻麻不同颜色的标记，认真看起来。
　　陆淮打开房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灯光打在沈嘉南的侧脸，头发柔顺地耷拉在耳边，身上穿着自己亲手准备的衣服，神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空气中弥漫着自己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是他浑浑噩噩这些年从来不敢想象的平凡与浪漫。
　　“乖崽，吃饭了。”陆淮出声道。
　　沈嘉南放下手里的剧本，一蹦一跳来到陆淮身边，没有接陆淮手里的碗，而是娇气地说道：“陆哥，你喂我，我才吃。”
　　“嗯。”
　　两人坐到床边，陆淮特意等碗里粥的温度差不多可以入嘴，才一勺一勺喂给沈嘉南吃，沈嘉南整整喝了一大碗，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吃完后便直接躺倒在了陆淮身上，没一会儿呼吸就平缓下来。
　　陆淮将他轻轻平放到床上，关掉房顶的大灯，出门将手里的碗洗了放回厨房，这才再次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起公司那边发过来的工作邮件。
　　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与外界联系的人，条件是必须免费为剧组所有成员准备午餐，但是除了沈嘉南特定的那天外，他不能随意进入拍摄场地。
　　用顾西明的原话说就是陆淮与沈嘉南现实生活中联系太深，只要他在沈嘉南的身边，绝对会影响其发挥。
　　陆淮居人篱下，不同意也得同意。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嘉南便从床上爬了起来，陆淮瞥了眼挂在墙上的表，不解地说道：“还没有到你们的拍摄时间，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我会叫你起床。”
　　刚起床，沈嘉南的大脑还有些宕机，缓了片刻才回道：“我想早点到现场找找感觉，以便能更快地进入角色。”
　　陆淮沉默片刻，坐起身：“别为难自己，我会心疼。”
　　沈嘉南额头在陆淮身前碰了下，说道：“我喜欢演戏，不会觉得为难，我想要变得更强。”想要和你站在一样的高度。
　　沈嘉南来到拍摄场地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人比他还要早，正坐在摄像机前一帧一帧认真地看着昨天拍摄画面的回放，他的神情专注，手里拿着一本很厚的硬皮笔记本，手里记笔记的黑色中性笔就没有停过。
　　沈嘉南不知道顾西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是他手里的笔记本已经翻过了好几页，回放也已经到了最后拍摄的那场戏。
　　沈嘉南站在顾西明身后有一段时间了，他也没有发现。
　　顾西明对于画面的分析十分详细，大到一个走位，小到脸上极其细微的表情以及沈嘉南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都被记录在那本其貌不扬的笔记本上。
　　沈嘉南默默地站着，追随着顾西明的节奏一点点地剖析着自己。
　　第一缕日光从海岸线上升起，摄像机定格在最后一帧画面上，顾西明合上手里的笔记本，靠在椅子的后背上，闭眼捏了捏额角，睁开眼就对上沈嘉南一张脸，沈嘉南对着他笑了笑。
　　顾西明直接往后仰去，整个人背贴地倒在了沙滩上，前所未有的狼狈。
　　沈嘉南手忙脚乱将他扶起来，顾西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头发里还藏着一些沙子，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沈嘉南答道，“顾哥，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顾西明瞥了他一眼，“什么请求？”
　　沈嘉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里的笔记本，讨好地笑着说道：“你手里的笔记本可不可以让我观摩观摩？”
　　顾西明沉默片刻，说道：“条件？”
　　“一半片酬。”
　　“成交。”顾西明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立马将笔记本塞到沈嘉南手里，好似生怕他反悔。
　　沈嘉南后来才知道黑色笔记本是剧组的老传统了，目的就是为了坑演员一把给剧组省钱。一般演员混到这种程度也不在乎那点片酬，每个人都被顾西明坑得很开心。
　　顾西明再没有搭理沈嘉南，窝在椅子上盖着一条毯子开始补眠。
　　沈嘉南将笔记本上的内容大致看了一遍，脱下鞋子径直走进海水里，闭上眼睛，脑中想象着人鱼在海里的生活。
　　他会偷偷藏在轮船底下听着上面的船员讲着惊险刺激的冒险故事，鼻尖嗅了嗅，是船员正在烤肉的香味。他潜进水里，入目是漂亮的珊瑚，奇形怪状的各种鱼类，透明的水母。
　　晴天他会坐在礁石上，嘴里唱着不成调的歌，尾巴配合着曲调拍打着水面，惊起一朵朵的浪花，近乎透明的鱼尾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点。
　　他无忧无虑，可是却止不住对船员口中那片神秘的陆地充满了向往，他决离开自己的海域开启一次大胆的冒险。
　　他兴奋激动又带着对陌生地域的忐忑。
　　顾西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神情严肃地坐在摄像机后面，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赶到，他们十分有默契，谁都没有打扰那位站在水里的青年。
　　沈嘉南突然有所动作，拍摄正式开始。
　　明明是和昨天相同的动作、相同的台词、相同的走位，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差距，动作的衔接度更加自然。
　　此刻那里站着的是和他们不同的种族，这是映射在所有人大脑中的想法。
　　这一幕的拍摄本该已经完成，顾西明没有喊停，而是朝着自己的团队打了个手势，所有人都沉默着进行着自己手里的动作，没人上前打断他的表演。
　　小人鱼迈着不太熟练的步子晃晃悠悠地来到一个小渔村，他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么多陆地动物，所以眼中藏着担忧以及害怕，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一个渔民面前，低着头弯下腰用不太通顺的陆地话说道：“你，收留，可以，吗？”他的眼里满是希冀。
　　渔民不知说了什么，他眉眼荡漾开一个腼腆的笑，温顺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
　　实际情况是摄像机前就只有沈嘉南一个人，他全程都是无实物表演，但是却让人觉得他面前的确站着一位朴实的渔民。
　　他跟着渔民来到家中，虽然对周围环境十分好奇，但仍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乱看，这样才不会显得失礼。
　　渔民离开后，他坐到床边，手摸了摸上面算不上好的被褥，眼里都是惊喜，一字一字地说道：“好，好软。”他试探着躺到上面，朝着房门口望了眼，发现没有人之后，方才偷偷地滚了一圈，嘴里发出一串串笑声。
　　周围跟着拍摄的工作人员都因为他的笑声，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崛起啦！（叉腰）


第八十五章
　　顾西明的话将整场表演按下了暂停键, 沈嘉南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将自己从角色中脱离。
　　“过。”这条拍摄的内容本该是由好几个镜头组成，可是根据演员的状态顾西明临时改变了拍摄手法，他直接采用一个长镜头, 这本不是件易事。需要机位、角度、光线以及场景变化的精心设计和精确的现场调度。
　　顾西明的成功离不开他亲手挑选出来的这批绝对优秀的人组成的这支水平远高于其他的团队, 他们拥有足够的默契，能够极大程度地跟上顾西明的拍摄节奏, 以及他时不时更改的拍摄计划。
　　当然, 长镜头不仅仅需要拍摄团队的协调, 最重要的还有演员的状态, 他的一个小小的停顿或者微不足道的失误都会使所有前功尽弃。
　　另一方面也侧面验证了顾西明对沈嘉南演技的信任。
　　“休息片刻, 之后补几个短镜头。”顾西明宣布道, 他走到沈嘉南面前, “终于有一点演员的样子了, 记住你刚刚拍摄时的感觉。短镜头过后就是一个小高潮点, 我期待你的表现。”
　　沈嘉南抬起头看向他, 眸子里还带着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的懵懂，“我, 知道了。”甚至连说话都带着角色的磕磕绊绊。
　　顾西明皱了皱眉, 他的确是推崇沉浸式的表演方式，沈嘉南是他入这行来见过的数一数二将这种表演方式发挥到极致的演员, 但是他出戏的速度出奇的慢。
　　顾西明是既希望他能够高度融入角色，又害怕他沉浸在角色中出不来。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想着如果沈嘉南在自己的剧组出了什么事，他家老头将他扒皮抽骨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短镜头因为沈嘉南从头到尾都未完全脱离角色，所以拍摄地出奇顺利。
　　上午的拍摄结束，剧组的午饭一般都是在现场解决, 顾西明更是恨不得住在片场，结果今天他却破天荒地朝外走去。
　　有一名工作人员出声问道：“顾导，你不过来吃饭吗？”
　　顾西明头都没回，直接留下两个相当通俗易懂的字：“撒尿。”
　　剧组工作人员已经吃完饭，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撒完尿的顾西明才双手插兜姗姗来迟。
　　“顾导，你这时间有点长啊，不会是年纪轻轻肾就不好了吧，刚好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泌尿外科的大夫，要不要帮你引荐一下啊。”工作人员笑着调侃道。
　　顾西明手里的剧本直接砸到了他头顶：“你他娘的才肾不好，别瞎扯淡，麻利点干活吧。”
　　他下意识朝着沈嘉南的方向瞥了眼，小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睫毛一颤一颤，眼神亮晶晶的，认真听着周围工作人员闲聊，对他们话里的内容明显感兴趣的不得了。
　　得，还没出来。
　　下午的拍摄正式开始。
　　小人鱼很幸运，遇到了个很好的人，渔夫耐心地教他说话发音，给他置备新衣服，没有询问他的来处，告知他陆地上的生存法则。渔夫没有亲人，几乎将小人鱼当儿子养，小人鱼的一举一动间都是对渔夫的依赖。
　　人鱼为了感念渔夫的照顾，将自己眼泪化成的珍珠送给了渔夫，让渔夫将其卖了换取钱财。起初渔夫并不同意，可是光靠打渔实在支撑不起两个人的花销，他最终还是卖了珍珠，给小人鱼买了上好面料的服饰，他床上的被褥也被换成了一等一好的蚕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