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景鸣晖补充道,“他本人坚称那只雄虫在击毙前一直暴力激烈地反抗,如不制止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危害。但没有苦于任何证据,军部检察院还是在雄保会的施压下,疑罪从有,开除了他的军籍。”
“疑罪从有?”
“仅针对于本案的疑罪从有。”景鸣晖笑了一下,“主要原因是,雄虫罪犯有一个非常特殊的道歉豁免权:任何一只量刑达死刑的雄虫,只要有悔改的意图,就可以将死刑改徒刑。其实也能理解这条法律存在的原因,雄虫毕竟稀少又宝贵,他们在狱中的劳役大多是为孤寡大龄雌虫提供雄虫素,与其一枪子崩了,还不如物尽其用。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多少年轻气盛犯点小错的雄虫进去劳役一天出来立即堂堂正正干事,清清白白做虫。
不过关键就在于这个道歉豁免权的各项标准过于模糊,缺少明确解释,所谓‘悔改意图’又过于主观,导致漏洞频出。”
解雁行点了点头,景鸣晖见他愿意听,继续道:
“之前还出现过一个案子,一名雄虫因为自家君侍生不出雄虫崽,而他一直看不起的邻居的亚雌雌侍生了个雄虫崽双黄蛋,一气之下趁邻居雄虫不在家,连捅了隔壁产后虚弱的亚雌七刀,再把两名未破壳的雄虫幼崽连带还剩最后一口气的雌侍都从楼上扔下去,全部当场死亡。
结果到了法庭上,虫犯仅仅一句对不起就获得了道歉豁免权,又因为年轻力壮,在牢里积极劳役,雄虫又非常容易获得减刑,故意杀虫罪,犯罪手段极其残忍,致三虫死亡,其中还包括两名雄虫幼崽,仅用了三年,罪犯就出狱了。”
“太夸张了……”解雁行说,“被害人没有进行报复吗?”
“怎么会没有,”景鸣晖,“出狱当天被害者雄主蹲守在监狱门口,虫犯刚走出监狱大门就被开了五枪,同样的当场死亡。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太过恶劣,对于道歉豁免权以及雄虫的减刑量度,上行星的联邦议会近些年吵得不可开交,改不改?怎么改?都是绝对的社会热点。
而你这名警卫,就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枪杀了他追捕的那只高等雄虫逃犯。”
“所以雄保会怀疑却戎是为了逃避雄虫的道歉豁免权以及过度减刑,故意枪杀了罪犯?”
“确实很有可能,不是吗?”
解雁行低头看着脚边的石子,“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这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了。”景鸣晖,“你可以问问。”
“他不会告诉我的。”
“不是说关系还不错?”
“远没到交心的地步。”解雁行笑了下,“我也没打算和他深入了解。跃迁局的那帮虫子说我两个月后会穿回地球,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是吗?”景鸣晖微显惊讶,随后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被确认无法再次穿越了。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地球上怎么样,还有弟弟和小妹……对了,你来到这里时,地球上是几几年?”
两人停下脚步仔细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虫星已经过去六年,而地球上才流逝了两年。
但两年,六百多天,也是个不小的数字,足够一个人从失踪状态变为确认死亡。
这个微有沉重的话题在景鸣晖的叹息中终止,很快他就一改颓态,侃侃谈起了自己在虫星上的创业理念。据他所称,虫族的产品开发方向很有问题,几乎全部先进、高奢的商品都是针对雄虫发售,只考虑雄虫的消费能力,这也能理解,毕竟法律规定婚后雌虫的财产全部归属于雄主,掌握财政大权的是雄虫,决定买什么的自然也是雄虫。
可这也就导致针对雌虫的消费市场非常落后。专为雄虫服务的品牌琳琅满目争相斗艳,光是浴液香味的种类都有好几百个;而针对雌虫的品牌,就拿服装来说,只有可怜的两三个,衣服款式还个顶个的普通。
但他们忘了,也有雌虫是正在受宠的。
也低估了那些有钱的雄虫们因为不用为生计发愁,不需要工作,闲得慌没事做的无聊程度。
他们互相攀比的途径光在雄虫本体身上已经日渐难以得到满足,急需全新的花样来找乐子。
于是景鸣晖当机立断,开设了专门为雌虫量身打造的高奢品牌,蓝鲸。
最开始做的是服饰和箱包,定价贵得离谱,明码标价就是来抢钱的。
广告词也非常直白:爱你的雄主,一定会给你买xxx。你收到雄主送的秋天的第一只xxx了吗?雄主一生只能给一名雌君买的xxx。每个雌虫必须要拥有的五个xxx……
专为雌虫打造,但明里暗里都直奔着坑雄虫的钱。
别的雌君都有了,我家雌君能没有?显得我虐待君侍一样,买买买,都买都买,雄主们怒而掏钱,把雌侍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站出去都给自己长面子。
于是景鸣晖又开发起了化妆品、保养品,低端市场也不放过,食品、生活用品……反正哪里都去掺一脚,套路都差不多,据说现在在研发雌虫专用洗发水,宣发广告都想好了:一雌虫用了蓝鲸洗发水,香味引得一名雄虫浮想联翩难以忘怀,于是追着雌虫而去,推开多名拦路虫,终于找到了发丝柔顺飘香的雌虫。
不过据说因为这条广告遭到多名雄虫抵制,说辱雄,他们雄虫绝不会这么蠢兮兮地主动去倒追雌虫,格调太低,所以至今找不到雄虫演员来拍摄。
解雁行听得连连点头,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地球,正躺在大学宿舍床上刷“女生必须拥有的一百根口红”、“男生不能错过的三十种显卡”……
第20章
逛完花园,景鸣晖又带解雁行去了他的茶室,是一座坐落于矮崖边,倚着一棵百年松树的独间小平层,室内只有中央立着一面长桌,暖色吊灯点缀,其余百平方米皆是纯白无一物。
那超然物外的意境,仿佛在这儿盘腿坐一下午就能得道升天。
岚鹤指挥家里的下虫们忙前忙后打扫,茶室里一点人气也没有,解雁行感觉景鸣晖平时估计都懒得为了喝一口茶特地走这么远来这里,但今天聊得高兴,说什么也要在他乡故知面前起个高格调。
待二人坐下之后,岚鹤又亲自为他们洗茶、泡茶、斟茶……每个环节都很纯熟,动作也十分优雅。虫族根本没有喝茶的习惯,岚鹤只能是为景鸣晖特意钻研了茶艺,解雁行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接着管家又在茶几上摆上岚鹤亲手做的茶点,专门千里迢迢从会客室运过来的。解雁行隐约记得虫族有种说法,主虫家待客,能够展势厨艺的雌虫必定是最受雄主宠爱的那一只,为了争夺下厨的权利,许多雌君雌侍都会绞尽脑汁使尽手段。
虽然景鸣晖只有一位雌君,但岚鹤一定也很期待宾客品尝他的手艺。于是解雁行赶紧尝了一口面前的点心,朝岚鹤微笑道:“嫂子手艺真好。”
岚鹤被这抹笑晃了眼,倒茶的手一抖,立刻红着脸看向景鸣晖,后者微微皱眉道:“嫂子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就是指哥哥的君侍……”
“雄长君么?”岚鹤唇角忍不住上扬,喜不自禁地看向解雁行,“谢谢夸赞,这些都是我午后刚做好的,多吃一点……雄主,您最喜欢的酥饼,也请多用一些。”
景鸣晖眉心不展:“……待会就要吃晚饭了。”
“……”岚鹤顿了下,但很快又恢复笑容,“雄主,我从未见你和哪位虫聊得这么投机和轻松,希望解雁行雄子日后有空能常来作客。”
“……嗯。”景鸣晖小幅度点了点头,算是首肯,解雁行立刻笑道:“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解雁行天生是带笑的唇,眼睛也是桃花眼,相貌看着温柔又含情。景鸣晖和他正相反,凤眼薄唇,看起来就寡情不好惹。
却戎一言不发地站在解雁行身后,看着他的雇主对着别虫家的雌君笑得春光潋滟,心里疑窦丛生。
“雄子,您如果喜欢这些糕点,那我给您打包几份,带着回家吃。”
“好啊。”解雁行倒也不客气,“嫂子真贤惠,我有口福了。”
岚鹤似乎格外喜爱嫂子这个称呼,解雁行每说一次他的笑容便加深一分,喜滋滋地退出去准备打包盒。却戎垂眸看向解雁行,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欠了个身,也跟着退出门外。
景鸣晖注视着岚鹤离开的背影,默默蹙眉喝了一口茶。
“怎么了?”解雁行问。
“……”景鸣晖摇了摇头,“没什么,岚鹤他……没什么。”
从景鸣晖的欲言又止中,解雁行好似看出了什么门道,眼眸轻动,突然话题一转,从景鸣晖大杀四方的商场转到了前天齐诺的八卦上,“鸣晖,我有一名亚雌助理,非常崇拜你,是蓝鲸的死忠粉。”
“是吗?”
“可是他敬你的同时,也挺怕你。还说什么我上门瞬间你就会将我扫地出门。”
“……”景鸣晖大概明白了解雁行指的是什么,“是不是还说我既厌雄又厌雌?哎……那只是我年少轻狂时的满口胡言罢了。那段时间我刚穿过来,什么也不懂,很愤青,看谁都是蠢蛋,觉得雄虫和雌虫之间畸形的关系简直不可理喻。但是,虫族的社会结构、生理情况都和我们地球上的人类有很大的不同,不该以人的眼光去看待他们,是我太激进了。”
解雁行安静地听着,顺手为景鸣晖续了茶水,问道:“我还挺好奇你是如何和岚鹤教授走到一起的。在我印象里,虫族的婚姻观念和我们人类是完全不一致的,结婚和爱情并不等同,而且对爱情的需求远低于生理需要。为了种群繁衍,一夫一妻制也很难成为主流观念,人和虫三观不一致,要走到一起非常艰苦。那你们俩呢?”
听到岚鹤的名字,景鸣晖下意识看了眼门外。为了给二人留出充足且私密的交谈空间,茶室内没有第三个人,而却戎和岚鹤就坐在靠近茶室大门的长椅上,脚下趴着三条黑白色边牧,他们一边逗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解雁行也顺着景鸣晖的视线看向外界,却戎先察觉到雄虫们的目光,抬眸回视过来,接着岚鹤也抬起头,疑惑地用眼神询问二人是否需要什么,景鸣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解雁行则是立刻朝他微笑,摆摆手示意无事。
短暂的互动结束,解雁行敏锐地发现景鸣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刻意忽略了这一点,又问:“鸣晖,你最初就是个同性恋吗?”
“我不喜欢同性。”景鸣晖说,“和他结婚,算是利益交换,我做生意需要大量资金,也需要强大的背景支持,而他需要一名能够提供稳定杏生活的雄主。”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是他主动找上我的,说情潮热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工作,所以想做我的雌君。当时追求我的雌虫数不胜数,他算是其中综合条件最好的,雄父去世,雌父是唯一的雌君,继承了雄主全部的遗产,外祖家又资产雄厚,还只有他雌父一名单传。他本人还是科学院研究舰载倒弹的博士,娶了他,可以给我非常多的助力。”
景鸣晖的语气实在冷淡,宛若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在解读买卖条款,解雁行听着听着也默默敛下了唇角的笑意,轻声道:“你的意思是,你并不喜欢他,娶他只是为了生意?现在也是?”
“嗯。他应该也一样,毕竟你也说了,虫族的婚姻观念和人类迥异。”景鸣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道,“我在地球上有过两任女友,是彻头彻尾的异性恋,不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他。他也知道这些,我娶他之前就明确阐述过我的想法,他积极地接受,没有觉得我提出的条件有任何不妥,唯一的要求就是规律。”
“嗯……”解雁行厚颜无耻道,“方便问一下频率吗?”
“……”景鸣晖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这也要问的眼神,不过沉默一会还是小声说了一句,“一周两次。”
这种行为对于雌虫来说只有利无害,但对于雄虫来说,舒爽之余还很容易疲惫,大量雄虫素的流失非常耗心力,除了那些天赋异禀、啬中恶鬼的种玛雄虫,其余雄虫都是尽可能地在同一只雌虫身上降低频率,好充分协调自己的能力去照顾更多的雌虫,以谋求最多的财产和权益。
一周两次,在同一只雌虫身上,其实是一个非常高的频率了。
“岚鹤有没有让你娶雌侍?”解雁行道,“以你那方面的能力只娶一只雌虫有点浪费,多几名雌侍既能避免雄保会找麻烦,免交那些巨额税金,还可以有更多资金流入,反正是利益至上,若是想利益最大化……”
“我本就不喜欢男人,娶岚鹤一个已经是形势所迫,怎么可能再强逼自己去娶别的雌虫?”景鸣晖果决地摇头,“岚鹤也向我明确提出不想家里再多雌虫,他做科研喜静且工作带有一定的私密性,虫多了可能会出事,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观念一致。”
听到这里,解雁行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鸣晖,你是不是在虫星上根本没有朋友?”
“什么?”景鸣晖眉头紧蹙,从这句问话中感受到了些许冒犯,更非常疑惑解雁行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如果你稍微有一两个可以谈私事的好友,不管雄虫还是雌虫……”解雁行看向景鸣晖,“他们一定早就会告诉你,其实岚鹤很喜欢你,你也真的很喜欢岚鹤。”
景鸣晖怔了一下,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在胡说些什么?!他,他……他我不知道,但我不喜欢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