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杜莎还是自顾自地说：“如果我死了，你没死，我希望你能回去告诉父王，说我爱他，希望我的墓碑能用荆花装饰；如果你也死了，我希望父王可以再找别的学徒，机械一脉变得更加兴盛……”
　　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
　　他们找不到子弹的来源，只能看到树下的几只魔物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像狮子一样浓厚的黑肤少年出来，拿着一把简陋的火'''枪，跟他们招手：“嗨！你们是在玩游戏吗？”
　　穿着精致华贵的王储从树上跳下来，出乎小猎人的意料，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这是什么枪？构造可真够烂的。”
　　“那也是个魔物亢奋的时期，我还记得当时见你的第一面，哦……还有法尔杜莎女王。”瓦扎克说。
　　阿德莱德好奇地问：“是什么感觉？”
　　瓦扎克哈哈大笑：“我想，哪来的这么傲慢的家伙，真想用枪托狠狠地打那张矜贵的脸！”
　　甩开回忆的漩涡，唐晏风在旁边发出了一声冷笑。
　　瓦扎克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哪敢啊，求求你帮我的徒弟再造一把枪吧。”
　　旁边的阿德莱德的表情没有变化，谁也看不出此刻他正在开小差——他对唐的第一印象可跟瓦扎克大相径庭。
　　黄铜的金属色和硬质皮革的棕黑色配上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皙肤色，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感。
　　常年独居给了他一种自由随性的气质，但他本身又带着一股泛着凉气的高贵，每次眼神扫过阿德莱德，胸膛里的心脏就会条件反射一样跳快两拍。
　　征服、掠夺、占有……
　　这是最初阿德莱德的想法。
　　他突然出声又问了一个问题：“瓦扎克先生，你说之前也有一阵魔物的亢奋期？那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瓦扎克苦思，还是唐晏风回话：“大概是八年前。”
　　“八年前……”阿德莱德像是抓住了一条线头。
　　瓦扎克不明所以：“这个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恋，但我不得不做出这种假设，”阿德莱德说，“八年前是我第一次接触了全息游戏领域的时间。”
　　瓦扎克不由得嘲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不是吧老兄，你不会想说，这些魔物的亢奋期跟你有关系吧？”
　　他转头想寻求唐晏风的认同，却看见了机械师一脸认真的神色。
　　他脸上渐渐失去笑容：“……不会，吧？”
　　唐晏风沉思：“你进入这个世界之后，魔物就迎来了新的亢奋期……”
　　瓦扎克不得不打断：“但是新来的人很多吧，怎么能确定一定是他呢？”
　　唐晏风：“你难道没发现，周围一直没出现魔物吗？明明阿德莱德没觉醒魔法之前魔物还在源源不断地过来。”
　　瓦扎克：“……好像是哦。”
　　“怪不得我一直感觉这家伙危险，原来是他的身份不一般。”
　　瓦扎克大大咧咧地说：“那你还留他在身边？他这肯定不是单纯的异界来客，跟魔物有点关系，太危险了吧。”
　　唐晏风没有多说：“我已经把他收为学徒了。”
　　“哈？”瓦扎克一脸不可置信，“你一个机械师，收他一个魔法师类做学徒？”
　　唐晏风冷冷地说：“怎么，不行吗？我见过那么多魔法师修行，拥有那么多魔法典籍，没这个资格吗？”
　　瓦扎克胡乱抓自己头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两种类别本就此消彼长。”
　　“谁说的？”唐晏风眯起眼睛，“……也许有其他的可能。难道你的驱魔之力和枪械互斥吗？”
　　瓦扎克无话可说，毕竟他腰上就别着枪。
　　“为什么不能收我当学徒呢？”阿德莱德微笑着眨眨眼，看上去异常诚恳，“我很乖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你骗谁呢


第97章 机械师的任务（8）
　　瓦扎克心里不信阿德莱德的鬼话,但见唐晏风心意已决，于是只好转变态度，支持他的想法。
　　“直觉告诉我你做的总是对的……算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记得开口，”瓦扎克转身，带着两人向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去猎人小屋待一晚。”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密林里没有风声，没有魔物的嚎叫声，也没有小动物的悉索声,只能听见三人在密林里行走时发出的衣料摩擦声。
　　瓦扎克刚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过于静谧压抑的氛围,就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你做什么？”
　　“牵手。”
　　“……所以为什么要牵手？”
　　“很可怕啊，这种气氛下似乎会有什么东西会突然冲出来袭击的感觉。”
　　“那你牵我有什么用？”
　　“可以给我安全感。”
　　瓦扎克忍不住了,他扭头,挑着眉尖说：“哦,那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
　　唐晏风脸上的神色有些认同，因为凭体型来说，瓦扎克确实能给人更多安全感。
　　但阿德莱德一脸真诚地笑着：“我跟唐相处的时间比你长,有更深的感情基础,而且,”
　　“你好脏啊。”
　　唐晏风这回也很认同。
　　瓦扎克看着自己沾着黑泥的双手,无语凝噎：“这怪谁啊？是谁的魔法把我弄成现在这样的？”
　　“抱歉。”
　　阿德莱德在瓦扎克眼里假惺惺地道了个歉,但接下来理所当然的神色让瓦扎克知道这个人一点都没有感觉自己有错。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是：“先生,您狂奔过来的样子实在是太像魔物了。”
　　阿德莱德此刻的脸上写着五个大字：“反省你自己”。
　　“你从哪找来的东西？”瓦扎克被噎得回不了话，只好去跟唐晏风找认同,“你确定他在害怕？他会害怕？”
　　“我是不是没有对你说，他是第一次来密林？”大机械师没有拒绝阿德莱德的靠近，他还在为其解释，“就算他魔法能力很高，也有恐惧的权利，他现在手的力度很大，是真的在害怕。”
　　瓦扎克再次回头，跟阿德莱德对上视线，然后阿德莱德嘴角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
　　……猎人可能真的要对黑狐狸这种生物过敏了，他叫嚷道：“唐，扭过你的头，看看那个学徒的表情！”
　　唐晏风扭过头，而阿德莱德的上眼皮倏地半阖，头部微垂，卷发蔫蔫地落在脸侧，刚刚嘴角怎么看怎么狡猾的弧度现在变得异常惹人可怜。
　　瓦扎克整个人都裂开了，他像块沉默的石头，又像个木呆呆的稻草人，只能僵着脖子听身后的机械师轻轻哄着那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让身体自己往前走。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见到魔物，也是第一次开枪，但你总要适应的……”
　　“……原来你们的世界是和平年代？辛苦你了……”
　　“……不会的，你不会受伤的，我保证……”
　　瓦扎克莫名想起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唐晏风和法尔杜莎的相处模式。
　　当法尔杜莎对唐晏风冷嘲热讽的时候，唐晏风总会用他那张一针见血的嘴占据上风，把法尔杜莎气得眉毛倒竖、脚跺地面。
　　但当法尔杜莎凄惨又可怜地抱着唐晏风的手臂，头发被冷汗濡湿，一缕一缕地粘在颈侧，像小动物一样颤抖恐惧的时候，唐晏风又会极富耐心地给予沉默的安慰。
　　高岭之花的花瓣可能是锋利的，但花蕊也是柔软的。
　　瓦扎克从最开始就在想，凭机械师这种性格，以后肯定会被漂亮女人骗得很惨。
　　但他没想到，还没有漂亮女人能抵抗外在的冷酷去接近唐的时候，就有了个狡猾男人先一步发现了宝藏。
　　瓦扎克的直觉告诉他……不要插手。
　　-
　　猎人小屋就地取材，用黑檀木建造了一座木屋，在密林里显出几分和谐。
　　踏入房门之前，唐晏风想起了什么：“你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一个垃圾堆。”
　　瓦扎克房子的乱跟伊利亚屋里的乱不同，先知的房子虽然东西看似乱放，但每个东西之间都有一个互相影响的魔力场，物品之间的距离甚至经历过精密考量；
　　但唐晏风上次到猎人小屋来，只有垃圾堆才能形容内部的杂乱。
　　瓦扎克故弄玄虚地摇摇手指：“不会，你肯定大吃一惊。”
　　他们进去，里面的样子确实跟“垃圾堆”相距甚远：用来攻击的武器整整齐齐挂在墙上，地面干干净净，每个陈设都摆放得恰到好处，床铺没有一丝皱褶，甚至连木地板都隐隐有些抛光的洁净感。
　　清爽、整洁，甚至能呼吸到属于植物的芬芳。
　　唐晏风确实有些惊讶：“你转性了？”
　　居然没有四处乱丢的杂物、皱成一团的衣服和随便乱放的蔬菜食品。
　　厨房那边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大胡子男人从后面探出头来：“师父，我……”
　　他跟阿德莱德对了个照面，愣住了。
　　阿德莱德翻翻自己的回忆，认出了这是谁：“是你？能不能不打架？”
　　这是他最开始进入游戏时一个火车包厢的贵族玩家，桃罐头说他是行为不端被剥夺了贵族的身份。
　　“你转职成猎人了。”
　　不打架点点头，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但是转职成猎人，就必须得打架了。
　　“你们认识？”瓦扎克的体格跟不打架是一个类型的，但他要比不打架壮一圈，捏着不打架的后脖颈，跟捏小鸡一样捏了出来。
　　“那省得我介绍了。”
　　唐晏风问：“你们是一个世界来的？”
　　不打架显然被“一个世界”这个词惊了一下，但他看到阿德莱德毫无波澜的表情，也就压抑着自己不要大惊小怪。
　　……嗯，也许他们说的不是知道自己是游戏人物的意思。
　　不打架：“对。我们是乘坐一列火车来到亚力克夏郡的，但我因为吃饭礼仪太差，被赶出了招待所，成了流浪汉。”
　　“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在中央大教堂时你们扔了一个帽子吗？我接到了。”
　　唐晏风&阿德莱德：……原来那是你啊。
　　那时候的距离有些远，俯视的角度也看不太清不打架的脸，两人在那时候都没记住他。
　　“我把那个帽子拿去典当，然后想四处看看，跑到了派因特区，差点死在魔物包围圈，但是被师父救了下来。”
　　“等等，”阿德莱德突然问：“那你的钱呢？”
　　就算剥夺了贵族身份，他的初始金钱也不可能被剥夺，这也足够他去租一间足以容身的地方了，不至于像真正的流浪汉一样四处奔波。
　　“这个啊，”不打架竖了一根拇指，脸上的表情极其快活，“我把那些钱给了一个流浪汉组织，他们说想要成立一个类似于丐帮的组织，缺少起步资金！”
　　其他人：……真的没被骗吗？
　　唐晏风：“丐帮？这是一种什么组织？”
　　阿德莱德斟酌言辞：“是我们原来世界文化的一种民间组织，由乞丐组成，遍布天南海北，喜欢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靠人数众多和不起眼的身份优势收集情报消息。”
　　——但在一个西幻蒸汽朋克全息游戏背景下，想要成立流浪汉们的丐帮组织，是不是有些太古怪了？
　　不打架拍手：“对对，他们说帮里给每个人买一只小隼，开启密聊系统，互相整合消息。”
　　“如果领头人够聪明，”唐晏风思索着，“这也许会是一个很有前景的组织。”
　　“好了好了，不管你们说的是什么，我的徒弟就在这里，拜托你看看他适合什么样的武器。”瓦扎克把话题转回正途。
　　唐晏风仔细观察了一番不打架的手，关节粗大，运转并不灵敏，甚至可能有误操的风险，并不适合用枪。
　　但凭他的抓握姿势，又能感觉到他的力气很大。
　　唐晏风转头问瓦扎克：“他的优势是什么？”
　　“当然是力气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一拳把狼人轰了个倒栽葱呢。”
　　“那就重锤，怎么样？”
　　很多武器锋且薄，像剑、枪、戟，需要一定的灵活度，而重锤则可以把力气的最大优势发挥出来。
　　“其实重剑也行，但那个需要很多年的基础，不如重锤好上手。”
　　瓦扎克问不打架：“你想要哪个？”
　　不打架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更简单的那个：“重锤吧。”
　　唐晏风同意：“那就等到明天跟我们一起返回浮空港，为你打造一把重锤。”
　　几人在唯一的卧室里打地铺休息，两个玩家下线，两个npc安眠。
　　等第二天阿德莱德再次上线，看到唐晏风已经半坐起来，正拿着那卷魔法卷轴端详。
　　另两个猎人还在呼呼大睡，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不难理解为什么机械师这么早醒来。
　　阿德莱德笑着轻声打招呼：“早安。”
　　“早，”唐晏风向阿德莱德靠近些，“要不要趁现在打开卷轴看看？”
　　——那个传说中堕成魔王的无名大法师究竟会在卷轴里留下什么？
　　阿德莱德也向他靠近，头和头之间距离只有两指宽，一同看向那个卷轴：“那就现在打开。”
　　拆开乌链蛇皮绳，唐晏风本以为魔法卷轴会是那种更新字体的压缩形式，但没想到上面真的只有一页话。
　　「给处于循环开端的我自己：
　　这张卷轴只有你和他同时在场才能开启，你可能还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