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风放慢了脚步。
京墨跨步走到跟他齐肩的位置,冷不丁亲了唐晏风的耳朵一口,正好是刚才泛红的地方。
现在,像是清水滚沸、滴墨入白,从左耳耳尖开始,那片薄红顷刻蔓延。
唐晏风本来走的直线,步子一歪,瞪他:“做什么?”
“亲亲啊,”京墨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真诚又不容置疑地望着他。
“以后我还要亲亲很多次,你最好适应一下吧。”
——既然已经拉近了距离,我当然不会任由你再假装不动声色地拉远。
想、都、别、想。
被怪物缠上就是生生世世的事,教授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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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洺经由明明的能力清除了一天一夜的入侵毒素,实验体的强大体质撑着,今天已经能够睁眼说话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一朝,空气屏障……”
楚一朝放下半颗心,轻笑:“早就撑起来了。”
唐晏风和京墨过来,看到司洺头颈的黑点已经彻底清除,第一颗能量核消耗了三分之二,露出的手臂上还有黑点,像根树枝一样直挺挺放着,无法活动。
楚一朝看见人来了,打了招呼,神色有些忧愁:“教授您快看看,那几枚能量核不知道为什么变黑了。”
唐晏风一顿,检查了一下那些能量核,发现原本纯粹的菱形十面体晶核外部确实悬着一圈暗色的纹路。
平心而论,那并不难看,墨蓝色环着十面体,带着些艺术性的美感,像个忠心的护卫。
但是……只要是熟悉京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墨蓝是属于他的。
在京墨无辜的眼神里,唐晏风含糊地吐出一句“没事”,转了两下能量核,给人检查过身体,确定了没有问题,才问司洺:“你不是最能投机取巧?这次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还在训练基地的时候,司洺虽然平时训练从不落下,但总有一百种方法在测试里偷懒。
打架?点到为止就行了,这又不是什么拼死拼活的战场;能量运用?意思意思比上一次更强就得了,他又不是战斗型;两阵营团战?化云给他们上个buff就好,他胜负欲又不强。
其他实验体要想起他,除了他那张经常拱火的嘴,就是他揣着手笑眯眯一副“你们打吧,我看戏”的欠揍样子。
“唉,这不是糊涂了嘛,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那时感觉空气不对劲,就去检查空气质量。结果入侵毒素直接蔓开,我根本来不及多说。”
“只有我变成云雾裹着那些入侵毒素,基地里的成员才能安全。”
楚一朝皱起眉头,但是没说什么。如果是他自己,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地不管成员死活。
司洺现在整个下部分没办法移动,好像是想要像以前那样揣手,但是一使劲,手没揣起来,反而是脖子往前抻了一下。
京墨:“哈哈,王八。”
司洺:“……”
司洺深呼吸一下,轻飘飘地问京墨:“忘了说,好久不见,你还跟在教授屁股后头吗?”
这话无异于挑衅,言下之意就是嘲讽京墨——作为实验体,难道你还不能直立行走吗?
没想到,话音落下,京墨笑了笑起来,而唐晏风凉飕飕地盯过来一眼。
什么,司洺被他们的反应弄得一愣,难道是我说错话了吗?
“你想看看我的毒荆和花吗?”京墨突然问。
这是在说什么话,为什么要让他赏花。司洺更加摸不着头脑,回:“怎么?”
京墨转头看向唐晏风,眼神亮晶晶的,问:“我可以给他看吗?”
那个眼神里的热度活像要把人融化,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火热的期盼,又赤诚,又可怜。
唐教授并没有听过“不要可怜男人”这条世纪真理,终归还是在京墨的眼眸里败下阵来,说:“随你。”
……他们又在打什么哑迷呢?
司洺盯着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跟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京墨也听教授的话,但从来都是任性妄为被教授喝止之后才停止行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语气黏糊糊地请示;
他话里的甜度把旁边的司洺齁得耳朵发堵。
你战场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劲头呢?你把长戟挥得猎猎生风的力气呢?你没事就拿毒叶子暗算人的恶劣呢?
为什么看个花还要撒娇?
司洺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他“我不看了……”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京墨打断。
“不行哦,你必须得给我好好看。”
几根荆蔓破土而出,缠了个四线绳,叶子点缀得恰到好处,甚至还在蔓尖捧了一朵花。
但问题就出在这儿:藤蔓每根都带了一道金色,花瓣和叶片都镶了个金边,精致漂亮,看起来就像摆在玻璃展示柜里的艺术品。
司洺猛地扭头去看他脑袋边的十面体,甚至脖子都发出了“咔”的声音。
司洺的嘴徒劳地张合了一下,但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又闭上了。
楚一朝看得分明,说:“哦,这是能力者能量纠缠的情况,二位这是心意相通了?”
“恭喜恭喜。”
司洺是知道京墨和教授的情况的,也知道两人互相对彼此的特别。
在他看来,教授是一等一的智慧冷静,他就算对京墨有所偏向,也肯定是因为京墨独特强大的能力,而不是因为别的感情。
在他看来,京墨的直觉谁也比不上,总能察觉到别人意识不到的地方,会趋利避害,一辈子也不可能真正突破两人之间的那层屏障。
……但事实摆在这里。
他想问教授,您知道京墨根本没有情绪波动,是怎么敢答应他的爱的?
他想问京墨,你一直跟着教授,真的能相信教授对你就是那种感情吗?
但司洺看着两个人,话到嘴边,揉到了一块儿,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最后只憋出来一句:
“你们认真的?”
他们没有做什么来证明感情的真实度,只是京墨自然而然地答:“你说呢?”
两人都很笃定,像是对他们在一起的事情深信不疑,认为他们合该是天生一对。
“好,”司洺点点头,没再多说。
“结婚叫我,我份子钱给得多。”
唐晏风:“……”
虽然司洺救了回来,东部基地好像除了吃的不太好也并没有损失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司洺,那些黑点将会出现在他们没一个人的身上。
很多基地成员给他送水送饭送水果,甚至还有人眼泪汪汪地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洗脚。
司洺:“……谢谢,不需要,清洁仪就行。”
京墨大肆嘲笑了他一番。
等唐晏风和京墨离开,两张照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司洺的社交空间,还谨慎小心地屏蔽了京墨和教授。
不高兴就要在别人头上下雨:
累了,世界毁灭吧。
[缠着墨蓝的十面体.jpg]
[镶金边的毒花.jpg]
评论区差点被问号淹没。
【王丶】:???????我不相信
【隐形的杀手】:我草!???
【想挨劈吗】:……老实说,我料到了。
【不高兴就要在别人头上下雨】回复【想挨劈吗】:去北部基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想挨劈吗】回复【不高兴就要在别人头上下雨】:……我怎么说?我说01给教授缠了一条百米花路,不知道的以为谁要新婚?
【不高兴就要在别人头上下雨】回复【想挨劈吗】:原谅你了,我可听不得这话。
当天京墨的通讯器消息就炸了,但他旁边就是教授,哪有空管什么信息收件箱?
等他们来到西部基地,一直被初琼恶狠狠盯着,还问她:“干嘛,你眼睛抽筋?”
初琼看上去是要咬人了。
贺衡意是高僧,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唐晏风跟他聊了一会儿,感受到了他的超脱。
于是唐晏风把之前基地发生过的事跟他说了,又拿出钴明明的原始复制潜力核:“她才是破局的关键。”
之前发生过的事貌似有惊无险,实际上只要一步踏错,就是一整个基地的陷落,北部基地的空宇因为制造了这么大范围的时空倒流,已经无法再使用二阶能力了,只剩下夜视能用,也是不小的代价。
苦僧静静听着,手里的转经筒绕了一圈又一圈,终究是忍不住,滴下了一滴苦泪。
所有在场的人看着他,几乎都能感受到那股缭绕心头、沉重得让人呼吸放缓的悲恸。
泪水蜿蜒,从下巴滴落,正好落在钴明明的复制潜力核上。
京墨转头,开启了三阶潜力阶的他能感觉到,那滴眼泪里蕴含的能量已经超过了二阶的界限。
苦僧闭着眼叹息:“太苦了,太苦了……生老病死,这不是已经度了?”
他闭着眼睛,所以没看到,那颗滴上苦泪的十面体缓缓浮上一个虚影。
初琼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再看过去,叫出了虚影的名字:“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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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京墨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天天把别人气得火冒三丈,然后到教授面前装乖。
初琼和商璘一起去找教授告状。
教授:?京墨不会那么做,他很乖的。
其他实验体:……有没有天理啦!
第67章 教授的理想(21)
空中的虚影如烟似雾,微亮的轮廓里流动着汩汩的彩色能量流,像氤氲了一团灿烂夺目的光。头顶的阳光斜着打下来,直直穿过她的所有,没有投出一点影子。
她像是睡了个长觉,打着长长的哈欠伸了一个懒腰,显然还在状况外,迷迷糊糊地看着几个人:“教授,京墨,初琼?你们在做什么?这里也不像是实验基地……”
她的嗓音还带着少女的清亮柔软,时间指针彻底定格在了之前的时刻,再没有行进过。
几个人都没说话,或者说他们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哪句。
她察觉到了这片不寻常的静谧,也发现了几人不太符合她预期的表情,笑着问:“你们怎么都一副难过的样子?看见我应该高兴啊……”
她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挥了挥,紧接着一愣:她的手并不是实体。
钴明明缓缓低头,安静又认真地看了看自己虚化的双手、虚化的身躯、虚化的脚……
然后抬起头,笑着说:“哇,我这不是变成光了吗,好漂亮。”
她的声音不悲不颤,仿佛已经全然接受了当下的境况,没觉得任何可惜后悔,也没有死而复生的狂喜,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去安抚其他人的情绪。
初琼眼眶已然殷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光滑的玉质脸庞滑落,拖出几道极其明显的水痕。她扑过去,想跟之前一样扑进那个柔软的怀抱,却扑了个空,只圈了半怀空气。
初琼哭得更凶了。
钴明明有些手足无措,想揉揉初琼的小脑袋,手却直直穿了过去;想环着给人个抱抱,却无法传递半分温度。
她这时才叹了第一口气。
她问:“教授,我不是应该死去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能看到你们?”
唐晏风向她介绍贺衡意:“这位是苦僧。他听了之前人类基地的遭遇,潜力阶暂时突破三阶,用一滴泪把你的残余能量聚集起来。”
唐晏风仔细地观察着钴明明的状态,为这段学术话语化用了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让你暂时还魂了。”
钴明明明了,向贺衡意道谢,还不忘夸人是高僧,苦人之所苦,居然能让人死而复生,厉害得不行。
“我感觉到我是不能长久地留存于世的……你们一定有很多想知道的吧?”钴明明笑道,“受肉身束缚之时,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黑白不明,正恶不分;但成了这副样子,我反而把一切都记起来了。”
初琼揉揉眼睛,语气还带着哭腔:“明明姐想起自己是谁了?”
京墨的表情同样不算好看。明明是实验体里为数不多能跟他能和平交流的一个,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让京墨一直耿耿于怀。
京墨:“你是怎么死的?”
钴明明像是被逗笑了:“你说话还是这个风格……还是听我说吧。”
“我都想起来了,我原本是属于南部基地的。”
在那次波及全境的大规模袭击战争之前,她的名气不小,是跟姐姐钴黎黎并称“黎明姐妹花”的二阶觉醒能力者。
那时候几个基地还没有相互联合、互通有无,几个基地相对封闭。
每场战争中,都少不了钴明明的身影,她以身化为一道流光穿梭于战场上,点亮了很多人前进的方向。
她性格好,跟爱板着脸的姐姐相反,见人就笑,帮助过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她也没有想到,帮错了一个人能导致之后如此严重的后果。
唐晏风冷冷地说:“有些人是不配得到别人的援助之手的。”
他们会像寄生虫一样死死粘上去,誓要榨干恩人的最后一滴骨血。
恩情?那是你愿意帮我的,为什么不帮到底?
刑生借着明明的保护得到了离子人晶体,没多久就找借口离开了。
他躲在废弃地下避难所,生吞了碾成粉末的晶体,做着一觉醒来所向披靡的美梦。
刚开始,他的身体变得坚不可摧,刑生心里是欣喜若狂的;但是等出现更多症状,他心里就无法抑制地害怕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