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劲的抱紧了薄薄的衣物,却索取不了多少温度。
脑海里如洪灾泛滥的愁绪排解不下,他疲倦的闭上了眼。
恍惚间,又想起与那疯子正常时的日子,那般璀璨而温暖。
那种闪着阳光暖笑的脸,在他眼里挥之不去。
往日时光,那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手心滚烫,会捧着星星月亮,送到到他面前。
正当他满怀憧憬,掏出所有封存的勇气来去触碰那温暖的太阳。
那人却如海市蜃楼,翕乎一下,不见踪迹。
是不是当真是该不是他的不能强求,不能痴心妄想?
他到底,也没有摘下那颗耀眼的星星。
这样一想,汹涌的疲乏涌上心头,像是要将他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倦意沉沉的想着,只觉得身上越发的冷了,下意识往有温暖的地方缩一缩。
可是整个宫殿都是凉的,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前尘未卜,诸事未清,烦扰愁绪如同蝴蝶般扑面而来。
栖梧只觉得,人生将无止尽的煎熬苦痛下去,昏昏沉沉不见天日。
他闭着眼,光亮却仿佛有了变化,睁开眼,那人正站在他面前如一团黑雾,看不清,辨不明。
栖梧垂下眸,只觉得人事已非,眼前只是困住他的绳索,束缚住他翅膀的铁链。
那高大的人安静的没有说话,他挡住的灯光,在背后形成一道光晕,缥缈的亮着。
他轻轻的俯下身子,那抓迷藏一般的亮光又刺眼起来。
那人眉眼带了些委屈,但只是静默的轻轻的抱他起身,没有那样阴森冷厉的眼神,没有那样辱人至深的话语。
只单纯的弯了个弧度,站立起身,稳稳的抱着栖梧往里走。
那温热的人,又与栖梧贴在一起。
栖梧定定的看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这是....睡醒了,发现自己不在,出来找吗?
栖梧被轻松的抱在怀里,从那个角度看去,那人依旧那么棱角尖锐。
但是他疲倦而麻木,不想再想了,在那宽敞的怀抱里,窝了窝,闭上了双眼。
第114章 聚魂之石十二
夜深,月色微凉。
栖梧静坐在冰冷的殿内,夜风送来阵阵馨香,却暖不了心扉。
那华灯璀璨的殿里,望出去,这峰唯这一家,只有万般无奈的漆黑。
那静谧的黑如同敲打落魄孤寂者心扉的锣鼓序曲声,那些自欺欺人的美好都撕破。
那夜那人的癫狂,如鲠在喉,在脑海里烫烙上痕迹,呲的一声,发出咕咕的白烟。烫的栖梧,疼了,心疼。
栖梧所幻想的后半生,都将是烟消云散的蜃楼海市,几百年坎坎坷坷的过来,依旧到达不了救赎的彼岸。
时光匆匆如流水,逝去的时候半点不由人,他依旧还是那个冷情的人。所有拿出的勇气已经如残烛般燃干,路在脚下,他踏着步子怯怯不敢抬头望去。只是命运不断推动着他,冷呛的嘱咐,往前走,不许回头。
怎么可能不回头?前路太冷,总该寻些记忆,暖人身躯才有力量接着往前走。
他总是感觉到心里困乏的很,只想躲懒几天,图个自在,哪怕折磨起人,也不曾有所干劲。
正如现在,这在他面前,自顾自说话,自顾自喝酒的人,他也不想多听,不想多看。
他想花时间,痊愈自己心里那道烙痕,不想面对些什么。
哪怕栖梧说了,今日不面客。那人还是全然不听,满身酒气,一脸潮红的醉言醉语。
那醉酒的人,平静的望了望手里白色的酒瓶,迷离的目光似乎有些眷恋。
那人变化也很大,不再是那黑亮亮的肤色,不再是那样胆怯怕生的气质。那面容本就上乘,数年养尊处优下来,白了许多,翠蓝的冠压着俊朗的容貌,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礼数得宜的世家子。
那人轻声的说起,面上不知是沉醉还是自嘲。
“我原本啊,是不爱喝酒的,从前看着大师兄喝,总是不明白,但如今觉得,这酒当真是好东西。”
他挑了挑嘴角,那股孤呛攀爬上来,整个人落寞又愁苦。
栖梧不为所动,只漠然的望着他,不知对方为何找自己说上这些东西。
那人抬了抬眸,对栖梧冷漠的样子仿佛意料之中,只微微笑了笑,如天高海阔的雁,有些爽朗挂着。
可是那眼神里,多了些萧瑟凉意,那声音平静而冷冽道。
“你可知我现在处境为何?浮定山七子,先不提那个人,那静曜半步合体,鲤追出窍后期,叶初霁司华年出窍中期,熙苒出窍初期。而我....”
那人拉了忒长的语调,仿佛就是一声冷呵,也不知是对着谁。
他咬了咬牙,像是觉得自己不堪,眼里恨恨道。
“而我和闻人厄,只是元婴中期和金丹后期!”
他手指蜷曲着,像是要将手里的酒瓶碾碎一般,声音又哑又涩。
“人人都看我们怎么了,为什么进境那么慢,整个三十年只进了一个小境界。连那司马赋,都快压过我了。可是他们不知,百岁元婴中期已是了得。只是他们如湍急的流水,将我们卷没过去,再看不见我们的光芒。我如今,最怕人问起,我怎么了,我修为怎么了?我和.....他怎么了?”
他微抬起头,眼里仿佛怀念什么往事一般,温柔而讽刺的说起。
“我真的也想与大师兄做朋友,你知道吗?可我身负血海深仇,只能像一条吸血的蝗虫,不断攀附上去,吸着他的东西,蹭着他的东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雪白下来,如同酒醒过后那刻的苍白,满是懊悔不解道。
“我至今不知道师兄如何发现的,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吗?我几十年跟着他后面,如今却只能见面不识,他疯的那么厉害,我都没胆子来看看。别人问起我们怎么了,只能摇摇头,不说话。旁人总以为是我做错事,惹他不高兴了,也远离我。虽然也的确,也是我活该。”
他低下头去,满眼的沉思懊恼,仿佛沉浸其中,无法释怀。
栖梧沉下眼眸,毫无感情的说起。
“这与我无关,去别的地方说吧。”
那人抬起头,深深的凝视着栖梧,那眼眶是红的,声音伤感的如破旧的古琴。
“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们吗?”
栖梧满心不解,皱眉疑问道。
“啊.....”
那人神色复杂,看栖梧的眼里也不知什么情绪,只平静道。
“你们真好,彼此珍惜,彼此救赎,命途总是越走越好。师兄家破了,有你救他,你想要什么,他拼了命也会帮你拿下。而我与闻人厄,却只能.....”
他声音逐渐低微下去,看上去软弱而无助。
“你知道吗?他也已经是这世上唯一会为我着想的人了,可是那年莫家满月宴,他带我回炎谷,说帮我出气。我醉醒时候,找不到地方小解乱窜,却听闻到他父亲与手下谈论与我。”
他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怒火,咬牙恨道。
“我没想到原来就是闻人家害死我全家老小!他那沾沾自得,他那想置我于死地,我恨极了!”
随着他声音如惊起山林鸟雀一声空响,余音袅袅道。
“你可知,我如何对付他们的?”
那人面容阴森诡异下来,如毒蛇吐信般,让人背后生凉,也不等栖梧回答,栖梧也不想回答,他自顾自沉迷起自己的阴谋里,咧开了嘴,眼里郁火燃烧道。
“我呀,一直知道那闻人厄喜欢我,我刻意靠近他,接近他,然后说服他在炎谷住着。他呢,还眼巴巴的打听,那炎谷未来,可否让外姓姑爷来治理。”
说着就是一声轻蔑的哼叫,沉沉的,听不清是冷嘲,还是遗憾。
而那人猖狂的笑着,如同法外的狂徒,俊朗的脸扭曲起来。
“我潜入其中,一个个的杀光了他们。你可能会好奇,我一个元婴怎么办到的。暗杀,下毒,所有我曾经鄙夷的手段,我都用上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早已崩溃的泪如雨下,他眼里泪光扑朔,仿佛痛拗的很。他哭着嗓子,眼里光芒柔弱下来,这个人看上去无助而脆弱不堪。仿佛即将在烈日下升华的朝露,随时会散。
他哭着,鼻涕眼泪流下。
“可我夜夜梦里,都是那些人的样子,我才终于明白,那人说的梦魇是什么意思。那些被我毒杀的眼睛瞪出来不肯瞑目的,那些被骗了路途引到魔修出被尸首各异的,都在眼前。”
他十分懊悔的看向自己颤栗的手,仿佛上面已经洗不干净。他寂冷道。
“我原想着,我杀了大半了,可以了,我去韶华寺拜过佛,去西荒看过我其他的族民。可我看着他们,那般相似的面容,那么相近的习俗,那样的对着月神崇拜。可是....”
他的声音急转直下,带着锋利的冷意,眼里火光燃起。
“我心里清楚,那不是我的家人了!我的家人尽数死绝了,死在那闻人家主手里,我要杀,他该死,真的该死!”
接着,他抬眸望向栖梧,面上带着自得冷傲,悄声问道。
“你可知他怎么死的吗?”
栖梧冷眼冷眉,懒懒的回答道。
“我真的不在乎......”
那人不在乎栖梧回答些什么,只高声打断,满是炫耀的阴毒笑意道。
“那年,轮回剑门被摄魂宗攻打,那闻人家主去帮忙也是受了伤,我趁他受伤一路灌着他寒酒,加重他的伤势。他竟然浑然不知,与他儿子一样蠢!到最后,他死前他还向我求情,别怪罪他儿子,都是他犯下的,与他儿子无关,也看着闻人厄喜欢我的份上。可我就骗他,他宝贝儿子床上滋味销魂的很,我可舍不得让他死,哪怕我娶了妻妾,也会留他下来慢慢享用着。”
说着,那人极其痛快浮起一个得逞的笑意,眼里火花燃起,点亮了疯狂,极其不屑又得意的说起。
“你没看他死前那眼神,睁大了啊,死不瞑目,哈哈哈哈。”
他笑的直不起腰,声音久久的回响在空阔的殿上,可是他笑着笑着,眼里泛起了泪花,保持着笑容,却满脸泪痕的崩溃大哭了起来,那鼻子眼睛全红了。
栖梧觉得,那刻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最后他满是秋风萧瑟的寂寥,透出疲惫而枯冷的光芒,声音如同细石投井般,微声回响。
“我与他,再无可能了.....”
他整个人情绪如潮水褪去,无剩爱与恨,只留下一片空乏,再没有情绪,再没有事情能引动他的喜与悲。
他眼神沉默下来,唯余空洞,整个人看上去累的不想动,冷的蜷曲了身子。声音细微的呢喃着,几乎快听不到。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他整个家族,几乎只剩下他。他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家里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为何炎谷就此落败了。最后我也离他而去,他不知怎么了,整个人呆滞了下来。但不管如何,我不可能与他在一起了,不管为着我们家的仇,也为着他对我的仇。”
“如果有人能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就好了。可我大仇得报,心中没有一丝畅快。只余满身疮痍,疲惫不堪,但我不后悔这些。师兄曾经告诉我,余生很长,找个喜欢的人过着。我如今没有负担了,很想在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走到师兄面前镇定自若的发自肺腑的跟他说,我想再跟着他。可是如今.....这满天满地,已经没有会心疼我的人了。”
他像支撑不住一般,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哭得那样狼狈失态。
“我明明已经没有仇恨了,可是却喜欢不了谁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要治我的伤了。我蓦然回首,整个世界已经没有爱我的人了,全世界都是冷的,没人还会来心疼我了.....没人再会给我月下谈心,没人再会轻声细语的抚慰我,我啊,自此一人,草草一生了......”
他用愧疚和罪恶将自己包裹成茧,杜绝了外界的光亮。夜深人静的时刻,会将自己卷进漩涡里面,扼住不住的挣扎与煎熬。
栖梧冷冷的看他,只觉得他会把桌面弄的全是鼻涕,想着干脆把他扔出去好了。
正要动作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走了进来。
正是那司马赋,只是看上去大不一样,恍然谦虚谨慎,有礼有度的模样。
正是栖梧眼里,前世那个画修司马赋的样子。
司马赋急着扶起那醉醺醺的藤维也,着急上火道。
“师尊明令禁止不许来这里,师弟你怎么敢如此,来,快点走,趁没人发觉。”
随即看了一眼那栖梧,也被那灯影摇晃里漠视的美人惊到。
但是视线又急急的垂下,踉踉跄跄扶着那醉倒的人走了。
栖梧冷淡的看着那两人离去,心中微微感慨两人命途。
一个前生小错不断,大错也有,只痛改前非,命运眷顾,过得恣意潇洒。
一个几乎没做错过事情,整个人生都是坎坷的,崎崎岖岖的攀爬而出,竟落得个众叛亲离,身边无一人可以说话。还得跑来与他这种冷心冷肺的人一吐衷肠。
到底是命运不公,还是他做错了什么呢?
华灯轻摇,落花无声。
无人得知。
第115章 聚魂之石十三
过了几天,栖梧振作起来,加大了阵法的威能,希望赶紧把苍远道引了过来。
但是他瞥了一眼近来缠他极紧的疯子,他眼眸沉下,使了个小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