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架势,不在病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骆绎书给他削完苹果后,就坐在床边给他读英语单词和语文课文,教完上课内容,温斐然再开始做作业。
他偏偏伤的是右手,左手写字很费劲儿,每次都要出一脑门子汗。
夕阳西下,橘色的太阳光照在他乌黑的发顶上,有种近乎虔诚的静默。每当这时候,骆绎书就静静看着他写作业。
教温斐然根本不费事儿,课上老师花四十分钟讲的他十分钟就能摸透。怪不得上课都在睡觉呢!骆绎书摸摸他的头:
咋这么聪明啊!
日子久了,骆绎书就觉得温斐然这样整天躺床上也挺好的,至少安生。
每天给他带带饭,补补习,小少爷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到后来,他几乎都快忘了温斐然是为什么住院的了。骆绎书就觉得这段时间挺开心,他能天天跟温斐然在一起,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他又去干什么坏事儿了。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大丽宫的事情。
仿佛那根本不存在。温斐然是不敢提,但骆绎书心里已经下定决心,等温斐然病好了之后,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得让他远离那个魔窟。
最极端的,哪怕是要打断温斐然的腿。
骆绎书见他这段时间瘸着腿的样子就挺乖的。他的眼神落在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上,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让温斐然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三十一章
住院快一个礼拜的时候,温斐然勉强能下地走路了。见他一个星期都没出现,班里同学以为他生什么大病了,就琢磨着集体去医院慰问,由学习委员来牵头。
学习委员就是他们班的李文莉同学。
这件事被骆绎书知道后,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告诉班里同学,“温斐然现在病还没好,不喜欢被打扰。”
李文莉同学建议:“那等他病好了我们再前去慰问吧!”
她也是一番好心,但班长又道:“不是什么大病,不需要劳烦同学们了,买东西还得花班费呢!”
李文莉:“......?”,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吗?
班长大人好奇怪啊!
最后骆绎书只好咬牙道:“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最近不是快期末考了吗,让大家伙都好好学习吧!”
同时,他不由得埋怨起李文莉来,这么多事儿干嘛呢?
难不成......?
由于班长大人拦着死活不让,最后大家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还是由李文莉同学牵头,大家集体捐了点钱买了个果篮让班长送去,其中还夹杂着几封慰问信。
骆绎书这次留了个心眼。他提前在医院楼下把那些慰问信一封封都拆开来看过,确认没有问题后再放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就是忍不住这样去做。
美其名曰为了温斐然好,但怎么个好法他也不知道。
总之他大少爷做的一切都是为温斐然好的,不会有错的!
温斐然在心安理得吃着班里同学送来的苹果的同时,说了句:
“那你替我谢谢她啊!”
他这会儿好像终于想起了李文莉是谁了——就是那个被混混们骚扰的女同学。
骆绎书闷闷地来了句:“我已经帮你谢过了!”
过了会,他削好苹果,不爽道:“那我天天给你削苹果,你怎么不谢谢我啊!”
哼,见骆绎书白了他一眼,温斐然就笑了。
“那也谢谢你呗!”
骆绎书俯身过去掐了把他的脸。
温斐然虽然个头长得快,但脸上还有婴儿肥,嚼苹果的时候跟只仓鼠似的,挺可爱的。他掐着掐着,觉得手感不错,又把手摸到了他的嘴唇上。
这地方上次还被他咬得出血了呢,这会儿已经没疤了。
温斐然用一只残手挥开他的手,“干什么呢你!”
“哟,害羞啦?”
骆绎书低声笑道。温斐然瞪他一眼,脸迅速红了起来。骆绎书捏捏他的脸,觉得通体舒畅。自从温斐然被打残废之后,就任由他欺负了。
隔壁床高血压老太太见他俩这样,笑得牙齿漏风,“两兄弟感情真好啊!真好!”
骆绎书听完就脸黑了。
不管他解释多少回,医院里人就固执地认为他们是俩兄弟。跟记忆漂白了似的,魔怔了!
不过,他大少爷高兴不跟这小老太计较!
这天傍晚,骆绎书放下自行车上楼的时候,护士匆匆忙忙找到他,说:“你弟弟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骆绎书一个激灵。他也顾不上弟弟这种称呼了,下意识就以为温斐然又跳窗逃走了。于是他急吼吼地跟着护士冲进病房,就看到温斐然好好地坐在那儿呢。
见他们进来,温斐然抬起头。
护士姐姐皱眉道:“你弟弟死活不让我给他擦身,一擦就脸红!”
“这也太不配合了!让我怎么做工作呀,你这个做哥哥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害!
他以为什么事儿呢!合着就不肯洗澡?这护士也太一惊一乍的了吧!
温斐然一听这话,脸迅速地泛红,跟只红番茄似的。他猛地站起来,借着拐杖一瘸一拐进了浴室:
“我自己来就行!”
骆绎书回头跟护士礼貌地道:“您先回去吧,我帮他擦就可以了!”
他走进浴室,就看到温斐然瘸着一条腿,正在单手拧毛巾。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最后毛巾拧不干,他干脆直接摔在了台盆上——这爆脾气!
骆绎书走过去,帮他把毛巾拧干。对他道:
“上衣撩起来!”
“......”
温斐然直接当作没听见,闻言要出去,“我洗澡不用你们管!”
“唉!”,骆绎书赶紧拉住他,“你这都多少天没洗了,都臭了吧!再说你......”
“才三天!”,温斐然愤怒地打断他。
自从第一次那个小护士帮他擦了以后,温斐然说什么都不让她碰了。这下手也太重了,他皮都给她活活剥掉了一层。
骆绎书失笑:“才三天......再说您独臂大侠不是不好使吗?”
他趁温斐然没注意,撩起他的上衣,给他擦了几下。
热水温温的,挺舒服,反正成了都案板上的肉了,温斐然索性也不再挣扎。
何况骆绎书和他都是男的,倒也没什么。见他耳朵尖都红了,骆绎书给他擦脖子,调笑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呀!”
温斐然:“......”
老半天了,他才骂了一句,“操!”
上辈子的战斗生涯注定了他不可能让人靠得太近。但自从穿到这里后,温斐然时常有种割裂感。看着骆绎书给他擦身的这一幕,感觉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等上半身擦完了,还算顺利。温斐然瘸着一条腿靠在墙上,骆绎书洗了洗毛巾,对他道:
“裤子脱下来。”
见他要动手,温斐然眼疾手快地抓住自己的裤头,他瞪大眼睛:“你烦不烦啊!”
骆绎书也恼了,合着他大少爷给他擦身还嫌这嫌那的,他脾气上来了,伸手不管不顾一把就拉下了他的裤子,温斐然简直羞愤欲死,放狠话:“你给爷等着!”
“妈的!“,骆绎书气笑了,“我等着!你有本事就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温斐然靠着墙,骆绎书蹲下来给他擦了擦腿,然后说了句:“内裤怎么办呀?你换不换?”
温斐然一瞬间警铃大作,他揪紧了自己的内裤:
“你出去!”
骆绎书站起身,心里估摸着给他换内裤温斐然能直接上吊给他看!
于是他走进病房打开柜子拿了一条干净的内裤,扔给他:
“那你自己换呗!”
温斐然接过,冷淡道:“那你转过去!”
“靠!”,骆绎书拿毛巾甩了他一下,“谁他妈要看啊,我这不是还来不及转呢么!”
说归说,他一点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见骆绎书背过身,温斐然只好硬着头皮单手换了内裤。
他们在浴室里磨磨蹭蹭了很久,外头小老太都开始催了:“俩小伙子好了没有啊!”
“老太婆要上厕所!都急死了!”
骆绎书闻言,一把抓起了温斐然换下来的内裤,拿到水龙头下用肥皂去洗了。
温斐然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有些恼怒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事儿逼啊!”
他大少爷做这做那,全套服务设施,合着还落得个被人嫌弃的下场。他两人正在拌嘴的时候,见里面迟迟不出来人,老太太索性直接推门进来了。
温斐然叫了一声,他他妈的裤子还没穿好呢!
这老太婆怎么回事儿啊!
狭窄的浴室一下挤进了三个人,老太太眼神不好,还以为里面没人呢!
就在温斐然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骆绎书弯下腰一把背起他一路驮到了床上扔下来。
“......”
他真是感觉上辈子加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温斐然把头捂进被子里,脸红得像发烧。过了会,抬头瞥了一眼正在给他晾内裤的骆绎书——这真是个贤妻良母的好材料啊!温斐然说归说,觉得骆绎书以后要是跟哪个女孩子结婚了,那肯定是个新时代好男人。
这年头,哪个大老爷们心甘情愿给女生洗内裤的?
温斐然设身处地想他肯定做不到这样。
由于护士姐姐手太黑,所以接下来几天温斐然的洗澡项目都由骆绎书包圆了的。他也由一开始的羞涩,到最后两个人配合越来越默契。骆绎书的业务水平也是日进千里,帮温斐然洗内裤啥的不在话下!
骆妈妈听说后,被这两个小崽子笑得不行。她告诉儿子,以后把内衣内裤带回来让她洗就成了。
温斐然知道后大窘。
骆绎书欣赏着他的窘姿,温斐然直接扔他一枕头。
他以前就觉得骆绎书这人是憋着坏,没想到是真的坏啊!
周末的时候,骆绎书抽空回了趟老家,然后拎回来一碗鸡汤。
他让温斐然靠在床头,然后打开盖子,小心地吹了吹。
鸡汤用一只白瓷盅盛起来了,汤里面都是煮得烂熟的鸡肉,入口即化,味道极鲜。温斐然这几天都吃医院里的病号餐,不是又油又腻就是清汤寡水的。此时看到这鸡汤眼睛都瞪圆了。
骆绎书道:“我妈熬了一下午,说你一定要吃完,吃完身体才会好。”
他一勺一勺地舀着他喝,时不时吹一吹。见他大少爷那么热情,温斐然也只好不客气地接受了。
病房里顿时传来一阵阵香味。
温斐然把汤喝了个底儿朝天掉,“替我谢谢你妈啊!”
还没等骆绎书开口,他紧接着又道:“也谢谢你!”
骆绎书挑不出啥错误,心甘情愿地拿了瓷盅打算去洗。温斐然微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甜滋滋的——乖的时候是真的乖,横的时候也是真的横!
呵,小兔崽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骆绎书猝不及防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蛋,趁温斐然竖起眉毛的时候赶紧溜了!
第三十二章
要不说温斐然真是铜皮铁骨呢!骆绎书都惊呆了,当听到医生告诉他马上就可以出院的时候。
这统共才七八天的功夫啊!
见温斐然要出院了,那妥妥的又是一混世魔王!骆绎书好不容易飞升的心情又迅速地跌落到谷底。
他甚至在操场上找来找去地找板砖——想着要不把温斐然的另一条腿也打瘸了算了!
不过此方案最终因为过于惨无人道而流产。
温斐然不知道他的小九九,出院那天他换下病号服,平静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还有内裤。不得不说,大少爷的手艺真不错,洗得还挺干净的!
骆绎书站在一旁摸着他的石膏手,惋惜道:“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呢?”
温斐然:“......”
他不知道大少爷又在想什么歪主意。
出院这天,温斐然的那些大丽宫打手同僚们也来了。
骆绎书一瞬间如临大敌,赶紧把温斐然护在了身后。面对那些块头高壮的墨镜男,他丝毫不怵,就像老鹰护小鸡仔似的。
温斐然不耐烦地扒拉开他。
打手们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红包:“小温哥,这是夏哥让我们带来给您的体恤费。”
他的语气十分体贴:“夏哥最近太忙了,不能亲自来。他嘱咐您拿了这笔钱好好修养,大丽宫大门敞开随时欢迎您!”
“好!”,话毕,旁边一个打手给他拼命鼓掌。
温斐然:“......”
这他吗捧哏呢?
他收下了体恤费,打手们一番慰问后才走。这几个墨镜男的到来引起了一番骚乱,随后又渐渐平息下去。
从刚才开始,骆绎书就一直黑着脸色。
到学校的一路上,骆绎书全程都没跟他说话。
温斐然心里有数——其实他也不想再在大丽宫里混下去了,他当打手赚到的钱已经够他生活的了。而且他怕再深陷下去,有一天真的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但入江湖容易,出江湖难,从夏哥手下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他第一次想要骆绎书也明白这一点。
因为温斐然最怕他大少爷黑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了,和之前在医院里照顾他时判若两人。
这样的骆绎书让他感觉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