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洱!这里有个人!”
菲洱惊讶放下竹箩走向干甘真,她一眼就看到这反趴的清瘦身影,从衣着看是个中原人?
她皱眉,瞥到旁边的草木都被噼开,泥地有马踏走的蹄印,这人应该是从马背摔落下来的。
“混血?”菲洱把人翻了过来,看清了他的轮廓,下巴尖瘦,有西域人的深邃也有中原的温婉。
这淤青点点遍布着这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脸色发青嘴唇偏紫,明显中毒的症状。
菲洱扒开他的嘴看了看舌头,抬起他的右手把脉,她也精通中原之医术,她看到那断指惊讶,这两根手指都开始发脓了。
“中了什么毒?”干甘真看着妻子一时皱眉一时惊讶,不禁越发好奇,他虽然也懂些药理但也只是懂些。
“雪渐。”菲洱放下他的手走到竹箩,从里取出刚采的几种药材。
“相懿山!这是药人?看他这断指可是犯大罪!”干甘真大惊!
西域人也都知道相懿山药宗!这可比狼术士出名多了,这个与世无争,专抓恶人练药人,也因为医术了得被世人皆知的相懿山!
别说西域皇族想要求得一药,连中原皇帝也想亲身拜访,
可惜相懿山的卿山主比他们阿莫克乌而耶的脾气还要大,至少乌而耶还是能见上一面,这山主直接弄了个死阵,别说进去会死掉了,想找死都找不到好么。
还有人怀疑这小帝国般的相懿山只是个传说,但直到他们开始练冶药人。
“不一定。”菲洱用一旁的石头把药砸碎,敷在这人的断指上,昏迷的人知痛般抖动了一瞬。
“雪渐可不是相懿山制药人的毒?”干甘真还是一阵紧张。
“不管是不是,我们既然见着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其实菲洱摸了这人的脉,发现根本就不是个会武的,不然这雪渐毒也不会怎侵得那么厉害。
雪渐毒,其实也不是很厉害的毒,一般中毒的人先会神智不清,然后记忆混乱,不及时救治也不会死最多侵入心肺。
只是日后畏雪寒,和记忆混乱而已,倒也没什么,相懿山也正是因为这种毒能使恶人功力消耗,比较好下手而一直沿用,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泄世了。
这毒虽然在西域常见,但却没有人会治,所以她也只能由这少年这样了,等毒彻底侵入心肺最多就偶尔发疯吧。
“万一。。万一相懿山找上门咋办!”
“相懿山又不是什么邪魔药宗,要是这人真是个恶人,那就让他们逮回去呗。。”菲洱看着自家爱人紧张的模样,一时失笑。
“你都说他是恶人,不怕救好。。”
“他不会武,快来搭把手不要让人在我眼皮底下死了。”
“知道你厉害了。”被菲洱打断的干甘真,悻然的摸摸鼻头,心知自己太紧张了,菲洱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解的人,于是便听妻子的话上前。
菲洱避开这人的伤口,把他扶起与干甘真搭把手扶住人,下山,他们的住处就在不远处而已。
第五十一章 瓦楞子
李竭南浑身发着热,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从大月族到望安的烦人事,谩骂声在耳边吵杂,阿弥迩的抑郁,李无际的无情,何氏的阴狠,其他人的善恶是非,全都有。
场景一折一折的闪过,这转眼之间从稚嫩到少年再到前几日所发生的,望安城?望安,望安,这安他却望不来。
“他不会回来了。。”
“炎生。。我跟你说。我好痛啊。”
“杂种,没人会来人救你!让他吃下去!”
“本王不会让你回望安,别找死。”
“回来见不到我。。就忘了吧。。”
忘了?忘了谁?他要忘了谁?头痛得仿佛炸裂,李竭南勐的睁眼,捂着胸口俯身在床边吐了一口血。
“醒了?”
他一惊,抬头带着戒备的看到一个穿着奇特的西域中年妇女,这妇女端着一碗飘着斜烟的药。
“来,把这药喝下去。”她说的是中原话,语毕又把碗放在他跟前的桌台。
李竭南没有动,只是像蛇一般阴冷的看着菲洱,仿佛只要这女人做出什么就要杀了她,菲洱也没有在意,这孩子绝对被人迫害惯了,下意识的紧绷。
“孩子别怕,我不会害你的,要是害你就不会救你了。”菲洱在给这人清理后,才发现是个少年还长得异常的漂亮,这般小小年纪也不知道经历什么,才落得如此可怜的下场。
菲洱凭直觉认为这少年并不是什么恶人,他身上旧伤新伤都太多了,到底犯什么错才会被这样对待。
大概是家中不好?被卖去有钱人家当杂役吧,又因为血统的原因被人欺凌,就像他们阿莫克就有非常多因家中困难,把孩子卖去中原的人家。
“你别怕,我出去了,记得把药喝了,,身体好了才有活下去的资本,不管你遇到了什么,请一定要坚强,命是你自己的,我只能是个陌生人但我希望你活下去。”
菲洱看李竭南戒备,便打算离开给他些空间,让这少年不要太紧张,临走前还劝了几句。
李竭南不知道听到哪一句,突然抱着头,好痛啊,他像听到有人在耳旁说话。
“答应我,如果回来看不见了,那就忘记我吧,但是。。我会一直寻你,希望你能活着。。活着就好了。。。”
“活着。。活着?”刚才是谁在说话?他忘了什么?
李竭南闭着眼忍着头痛的回想,当时何氏剁了他的手指,还想杀他,那望安王爷方仕城正好路过,进来救了他。。
然后他去哪了。庙宇?。。忘了。。之后何氏怕他回去让李无际知道了。。就派人来杀他。。他一路逃命,偷了一匹马。
。。原本是想回大月的。。在马背上的他却突然觉得浑身没劲,晕过去了之后就到这了,这是哪里,西域么?
李竭南断断续续的回忆,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活着这两个字让他异常敏感。
他看了看那黑黝黝的药,抿了抿唇,活着就活着吧,反正阿乸也没了,以后他就为自己而活,举碗一口饮尽。
站在门外的菲洱笑了笑,转身离开。
不管怎么样,人生百味也就一世活着,不管之前遇到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劫难也好。
开心一时,伤心也罢,只要活着才有希望,因为活着才能知道未来怎样。
第五十二章 沙苑子
十一月四日,阿莫克今年的第一场雪犹如故人缓缓归来,李竭南站在屋外望着不远的阿莫克林。
鹅毛的雪,也不知这人站了多久,只是林间的石头都被它们悄然的覆一层,黑的石头与白的雪相交,露出各种姿态。
“竭南,外面冷快进来,干甘真今日要去城里换几件裘衣,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可不要老闷在这里。”菲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这少年很少说话,也就告诉了菲洱他名字,或许是报答救命之恩,时常到林中给他们打猎,这兔毛都集一屋了,今日恰好干甘真打算拿这些兔毛进城换裘衣,所以她也想让少年跟着去解解闷。
李竭南回神,拉了拉斗篷遮住半张脸,八月来到这里,跟菲洱和干甘真相处了几月,也放下了戒备和敌意,他抖了抖细雪踏过门槛进屋。
菲洱摆好早点,笑着示意李竭南坐下,干甘真喝着小酒微眯着眼对进来的人说:
“竭南,菲洱说的对,你待会就跟我进城吧,城里有耍杂的,可比中原那些三脚猫好看多了。。”
菲洱却毫不留情的啐他:“你以为人家竭南像你那么爱凑热闹,可别是自个想看,每次进城都花好几个时辰。。”
“小孩子,不都喜欢看这些吗。”干甘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他掩饰道。
“臭虫!还敢跟我贫。。”
李竭南看着他们说着,两人眼里都带着享受和温馨相互的爱意,他似懂非懂又聊表无趣。
两人之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感情还是因为地位相等,若是其中一方有足够的权势,是不是要变质了?
所以阿弥迩等了八年,只等来一掌了结,她这八年的等待和八年的执念又是为了什么?
李竭南不懂,只是明白这些年他们母子都活得太虚伪了,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真是活该。
菲洱看到李竭南阴晴不定的样子,她作不经意的再次说起这几日叮嘱的话:“竭南!你这些日子千万别进林了,那个狼术士约摸就这几天回来了。”
“你真当人家跟你一样傻?”干甘真拿起热酒喝又了一小口,反问她就好似出了一口方才被她堵住的恶气
“哼!我这不是怕竭南忘记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这几日他们也跟李竭南说了狼术士的事迹,只是这少年还是那副平淡冷清的样子。
干甘真看她又来叨叨,立马站起:“竭南也吃好了,咱们出发去。”
“把水带去。。这个也带去。”菲洱把昨晚弄了一宿的行礼给他们带上。
干甘真捂额“你可够了,又不是去远行,我们真走了。”
“路上小心啊!”菲洱看着他们上了车,在后面大喊。
“知道了。”
菲洱看着马车缓缓远行,笑了笑回到屋内。
一城繁华半城烟沙,这阿莫克的热闹程度可不比中原的少,车如流水,马若游龙。
“来咯,来咯新鲜出炉的胡辣羊蹄~”
“嘿!烤包子!烤包子咧!”
干甘真找了个地儿停车,等李竭南下车后又把那一袋的兔毛拖出。
“竭南你先在这等我,待会出来再带你去逛逛。”他一把将袋子扛上,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布庄。
李竭南点头,等干甘真过去后,冷漠的偏头看着,即使下着雪也没有阻挡到这些人的亢奋思取。
“嗷呜~”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高昂的嗷叫,孤傲而深沉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回头看向那个方向,随着这一声结束不远处的狼群像受到唿唤,接着吼叫起来。
“嗷呜~嗷呜呜呜呜~”
“快!快让路,乌而耶回来了!”
“想不到今年早了啊。”
“是啊,我还想进林打些猎来着。。看来。。”
摆着摊子的人推着,收拾着,才一会儿就熟练的空出街道。
比方才整整宽了三倍之余的街道空明,只见远处出现一点白星奔腾后面跟着的是一辆被人驱赶的马车,越来越近,出现了,原来是一只高大的雪狼。
杀气腾腾的雪狼,两眼睛里发着幽幽的凶光,身姿矫健,奔跑的姿势很是优雅。它带着马车经过李竭南,那扬起一片雪的水汽,抚了这惊艳的人。
“嗷呜~嗷呜~呜呜呜~”不远处的郊狼继续嗷叫,像迎接归来帝王。
李竭南着迷的看着转角消失的马车,伸出左手捂了捂发疼的断指。
第五十三章 七厘子
干甘真出了布店,熙熙攘攘的人还在讨论刚刚事情。
“真是威风啊。。”
“来得好啊,那些该死的小狼崽儿可别觊觎我家羊了。。”
“有狼王在,去雪原都安全多了。”当地人都知道,狼王在的这几个月,野外的郊狼迫于震慑都不会随意出动,多数只敢在晚上才出来觅食。
“是啊。。是啊,。。”
他侧耳听完后惊讶,原来是狼术士回来了,心里不免有些遗憾错过了。
干甘真摸摸鼻头看到对面被披风遮得严实的修长身影,扛上装裘的布袋走了过去。
“竭南?竭南!”
李竭南回神,他低头看着颤抖的手,狼!那匹狼真是让人着迷,强大而优雅像把出鞘的剑,锋利的扎入他的心,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它?
“哈哈看傻了?我们走吧。”干甘真可是第一次看到这冷面少年呆愣的模样,不禁大笑。
“别看了,我们家离阿莫克林近,到时候只要站在惊崖上都能时常看到乌而耶的狼王。”干甘真所说的惊崖其实就是后院的小山,李竭南也时常上去走动解闷。
李竭南收回思绪回头看他,说出来这个月的第一句话:“那匹狼叫什么?”
“边闆吧。”干甘真再次惊讶,愣愣的脱口。
“嘿,不是边闆,这匹狼看着像刚成年,刚才它从这。。那个身影不像边闆。。边闆毛色是灰白的。。那只可白了像雪一样,可是真正的雪狼。。”一旁的小贩忍不住插口。
“年年看狼术士回来,带的都是边闆。”
“我们都看了十几年了,边闆从年幼到此时都年迈了吧,这是一定是狼术士新驭的狼,不说了不说了,我还要做生意。”小贩不耐烦的挥手赶人了。
“好吧,祝你生意兴隆,我们也走了。”干甘真拍拍李竭南的肩膀。
后来这一路干甘真看得开心,玩得也开心,李竭南只是跟在他身后,心不在焉。
狼王,乌而耶,阿莫克林,他想到什么似的笑了。
到了午时干甘真终于舍得回程了,买了一大摞东西放在车内,连李竭南都被逼得坐在车外的宽踏栏上,得亏路平不然人都要被甩出去了。
“嘿嘿,竭南难为你了,我尽量稳点。”干甘真难为情的往后一笑,李竭南点头算回应。
在快到时,经过那阿莫克林,雪积了一地,树上也盖着厚厚的雪。
李竭南凝视着不断往后退的风景,突然又听见了那高傲的叫声,他身子绷紧努力看清。
雪白的身影在林中穿梭,飞快凌厉连他们的马车都超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