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准备转向下一件事情:“除此之外,就是太阴一事。”
“等一等。”
打断徐平襄的人是谢璟。
徐平襄颇有些意外,道:“思庭,怎么了?”
不仅仅是主持盟会的他,多位仙门门主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打断徐平襄。
陆澄阳坐在谢璟身后,只听得他说:“有关蛊虫,有一事望得诸位证实。”
证实?
陆澄阳不知这是哪一出,难道谢璟对于蛊虫近来还有什么新发现?
徐平襄本来以为谢璟是有什么异议,不过这么听来是有什么其他事宜要声明,于是便道:“思庭,你慢慢说来便好。”
谢璟此时起了身,然后道:“诸位请看此处。”
顺着谢璟指的方向,陆澄阳只见一个个面容秀美的人自阶梯缓缓走向了高台之上。
那是……
那群被关在东院的男男女女。
各仙门门主十分不解:“谢阁主这是……”
“这些是什么人,瞧着都有些奇怪。”
“应当都是走火入魔之人,简直像是当年……”
那人没敢说下去,陆澄阳却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简直像是当年走火入魔的一众惊人门门下弟子和其他无数受化气之术荼毒的仙门弟子。
徐平襄朝谢璟问道:“思庭,这些人是……”
谢璟缓缓道:“是一众修习化气之术,后又走火入魔之人。”
他话音一落,众仙门门主和弟子都炸开了锅,开始高高低低地议论起那化气之术。
邱献之望着一众额间现出了红莲的男男女女,皱眉道:“肃静!”
其余仙门人的声音方才小了些。
谢璟此时忽然召出了持恒剑,微抬高了声音道:“但这些走火入魔,元神受损,并非是因为化气之术本身,而是——”
“蛊虫。”
这二字一出,私语之声又高了起来,仿若略平静的水再次沸腾起来。
邱献之问:“此话怎讲?”
谢璟一时并未正面回答他,只是忽然唤道:“裴淼淼。”
陆澄阳一个激灵起了身。
谢璟转身望了他一眼道:“用止空将蛊虫从这些人体中逼出来。”
一时间,陆澄阳头脑中闪过大片的空白。
为什么会在此时,叫他将蛊虫从这些人身上逼出来?
陆澄阳一时并无动作,望着谢璟的双眼都显得有些无辜又无奈。
谢璟道:“莫紧张。”
陆澄阳这时才走上前去,手心缓缓凝出气刃。
谢璟也同上次处理群发的血蛊一样,分出一道剑影,锁定住蛊虫的具体位置。
然后陆澄阳将气刃释出,很快将几个人经脉之中的蛊虫逼了出来。
这其中的蛊虫不仅有阴蛊,也有其他种类,颜色各异的蛊虫。
“思庭,这是什么意思?”
徐平襄问了出来,在座的多数人也想问这个问题。
谢璟道:“这些人走火入魔,身心大损是另有人所为,并非是因修习化气之术。”
“当年,也是如此。”
邱献之此时也起了身来,问:“所以谢阁主的意思是,当年那些堕入歧途之人同血衣仙毫无关系,血衣仙身上并未负什么罪孽?”
谢璟抬眼道:“是。”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同当年那些因蛊虫之乱丧失了灵力甚至是性命的人一样,那些心法自焚之人,同化气之术并无关系。”
“也同陆藏没有关系。”
邱献之复又笑了笑,道:“那为何谢阁主今日才说,那这桩冤情未免也沉得太久了。”
谢璟道:“因为这些蛊虫,需要十年有余的生长周期。”
云慧晓也惊疑道:“竟还有此事,可这些蛊虫大部分都是阴蛊虫啊。”
“当年未能探出蛊虫,便是因为这些蛊虫潜伏修士之身,尚未成形。”
谢璟继续道明,高台边的诸座一片哗然。
徐平襄此时道:“是与不是,便交予与善堂和沐隐府共同查明吧。”
与善堂以养道见长,最新养生和医术,对各类蛊虫的研究自然是数一数二的。
而沐隐府经历了过去和近来的蛊虫之乱,在蛊虫探析上也颇有经验,况且邱献之对血衣仙成见极大,若两门联手,查出的结果定能叫诸门信服。
“谢阁主,在下有一问。”
此时有一仙门门主起身,行了一礼道。
谢璟道:“请问。”
这门主忽然指着陆澄阳,说:“谢阁主的这位弟子,为何能使出当年血衣仙才会用的止空?”
谢璟只回应道:“天赋异禀,各门仙法融会贯通罢了。”
陆澄阳觉得“天赋异禀”从谢璟的口中道出来十分不真实,何况这还是拿来形容他的。
真可谓是再次语出惊人。
那门主显然未料得谢璟会这么回答,便道:“听闻这弟子就是谢阁主新结的道侣,不知是否是因为修得了化气之术?”
他方才问完,立马又有其他的门主起身问道:“谢阁主,今日你带来的这些体有蛊虫之人,可是之前装作血衣仙之人?”
谢璟一一回应道:“我只有一位道侣,并无新旧之分。这些人只是修得化气之术的一些修士,中有部分,曾易成陆藏的面容擅闯过不鸣阁。”
方才发问的两位门主都不禁同时再次指向裴淼淼:“可……可就是这名弟子?”
“是。”
陆澄阳简直怀疑不是自己耳朵坏了,就是谢璟说“是”说顺口了。
邱献之沉着脸色重新坐下,但又有新的仙门门主跳出来问:“可谢阁主,这不符合您的身份吧?”
堵回这张嘴的是澹台羽,他起身道:“有什么符不符合身份的,这位门主似乎管得宽了些。”
这时徐平襄抬高双手朝四处挥了挥,颇为头疼道:“肃静!肃静!”
第51章 惊人(1)
当年鹤闻子仙逝之后,谢璟继任为不鸣阁阁主。
陆澄阳自溱云子登遐之后,便决心离开不鸣阁。起初谢璟并不搭理他,但是直到他第三次正儿八经地说自己想要离开不鸣阁的时候,谢璟才终于吐出了个“好”字。
陆澄阳并未多么留恋不鸣阁,但毕竟是待了许久的地方,所以临走之时,他还是将一殿双府一院都走了一番,才孑然而去。
后来他按照溱云子留下的一份手记所述的路线云游四方,阅过四时盛景,在除邪祟的途中机缘巧合之下碰着了头小魔龙。
这魔龙混得并不怎么样,已经饿得形销骨立了,全然没有其他恶龙那般威风凛凛的模样。
陆澄阳见小龙可怜,便投去了些素果子。
谁想这小龙吃果子竟然吃得津津有味,后来大抵是因为陆澄阳投食的缘故,便屁颠屁颠地跟起了他来。
这也是什么“血衣仙大败魔龙,驯服其为坐骑”的故事蓝本。
估计没几个人会想到真相是如此简单。
等到后来,这魔龙便被他取了个名字叫秋玄,还随他斩了不少小妖,算是做好事的一只魔龙。
陆澄阳觉得有只魔龙坐坐骑,虽然会受些仙门老迂腐的指责,但好在他已经是放浪形骸之人了,所以那些指责便更被他当做空气。
最终陆澄阳在天允山界建造了九殿以立“惊人门”。
数殿修建完毕之后,他立在山界的另一座高山之上,敲了敲秋玄的脑顶,口中高兴地吹起小调说:“如今天大地大,终于是自由之身了。”
他手掌微聚灵力,无数红莲自掌心而生,飘过重重雾霭,拂过云巅。
红莲纷纷散落于浩荡天地之间,一碰便骤然不见。
谢璟拂过一朵原就是虚无的红莲,只见红莲化作无数光点,又回归于了天地。
好像那个人也是如此,分明那么耀眼地跃入他的视野之中,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得知一个真正的此人。
陆澄阳不知那多般指责后来通通都涌向了不鸣阁中的谢璟这处。
“谢阁主,陆藏此人,招引魔龙,如今还开宗立派,虽暂未致什么祸害,但是终难成一表率。”
“谢阁主,陆藏出身不鸣阁,曾同阁主一道修习,可如今却仍不将那魔龙封印,以绝后患,终成大祸啊!”
“谢阁主,你可一定要出面制止啊!”
“……”
惊人门开宗设宴之前,谢璟曾收到过赴宴邀帖。
那封帖是陆藏亲手所写,字迹同溱云子有七分相似,但却少了最后的一丝风骨。
不得不说,首次听闻这“惊人”二字之时,谢璟曾忍俊不禁。
最终他未亲至,只让几个门中弟子捎去了几篮北周山的鲜桃。
——
仿佛不负仙门中人期待似的,太过张扬的陆澄阳携魔龙一手屠尽残害荣兴村村民的人,名声大噪。
但因起初陆澄阳下手过狠,难免被人指责惩处之法过于残忍。
而其中不少人还被惨遭剥皮,陆澄阳随明言道过并非自己所为,后来又觉得所说过多便越描越黑,索性就不再解释了。
风浪渐止,是因又一个魔门巢穴的出现。
那时魔门力量不弱,足以同多家仙门抗衡。后经五宗探查,发现混在迫害荣兴村村民中的部分剥皮尸体是魔门所为。
魔门之前纵影妖之后便元气大伤,此时剥了不少人皮,并统一保存,不知是要修炼什么邪法。
谢璟亲自出面,将此魔门巢穴摧毁,后携其他宗门之力,一连端了其余四个魔门据点,由此,魔门中人基本所剩无几。
陆澄阳那段时日因先前沾染不少戾气,又被谢璟施下静心咒,睡着的时辰多过清醒。
其间澹台珩,云慧晓和徐平襄还都来探望过他,基本还是来两三回才能撞得见一回他清醒的时候。
后来陆澄阳彻底恢复的时候,才发现那名叫阿周的孩子还在惊人门里,身上洗净了换了身衣服,便是个圆润可爱的孩子。
惊人门开宗之时找了些弟子,但是基本都没有待在这殿里,就在山下住着,还未正式开始修行。
他这个门主,竟然还没有好生传授过那独门的化气之术。
不过竟然发生了这档子事,他还传出了个“屠城”的名头,想来更是不会有弟子来了。
可这些天门内这块地方都没人,这孩子上哪儿找的吃的?
阿周道:“爹爹给了我吃的。”
先前那爹爹叫的就是他,若不是他,便是他自己的爹爹了吧。
“你亲爹怎么不带着你回家呢”
陆澄阳问阿周。
阿周冲过来抱住陆澄阳的大腿,小脑袋一晃一晃地说:“因为爹爹还在这里,爹爹不走,阿周也不走。”
陆澄阳彻底陷入了混乱。
这什么跟什么,爹爹到底是谁?
“爹爹说要去什么明明阁,可……爹爹你还在这里。”阿周张着大眼睛道,“爹爹你要去明明阁吗?”
阿周说话说不太清楚,不过陆澄阳勉强也能知道那明明阁大概是不鸣阁吧。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谢璟之前来过,还不只一次。
他微抬起衣袖,凑近鼻尖嗅了嗅,好像上面还留有那股他喜欢的味道似的。
他此时越发清醒,先前自己动手的场景,发怒的话都一一回想了起来。
陆澄阳不禁拍拍脑袋,感觉自己糊涂大了。
阿周问:“爹爹头痛吗?阿周给你揉揉。”
陆澄阳道:“爹爹是叫至亲之人的,只能叫一个,不要乱叫。”
阿周揉揉自己的头,好像那叫他去明明阁的爹爹也是这么说的。
啊,既然只能叫一个,到底叫谁叫爹爹呢?
至亲又是什么意思?
阿周陷入了巨大的苦恼。
陆澄阳后来才听闻,魔门势力基本肃清,仙门还特意开了一次盛会以庆贺此事,顺便以五宗为首订立盟约,仙史上记为五宗会盟。
陆澄阳错过了这次盛会,但是不觉可惜,毕竟五宗每个当家人都来看望过他一眼,还带来了些小礼物。
譬如与善堂特制的救治木匣,澹台宗的秘制机关灵器,拂海明月庄的观赏灵树,沐隐府的特制短匕,还有——
谢璟送来的北周山特产鲜桃。
他不知为何谢璟总是送些桃子过来,上次开宗宴席也是,谢璟送的还是几篮桃子。
那下次见面,便问问好了。
陆澄阳这么想着,然后转瞬又睡了过去。
——
令陆澄阳诧异的是,自那“屠城”的传言在仙门和人间都散播开来之后,还有不少人纷纷涌入惊人门,成了门府弟子。
仙门当中,虽然不少人还在背后暗暗戳他的脊梁骨,却也有不少人赞赏他狠绝的出手。
这群人道是,仙门玄法一以贯之的宽容之法实在是难以彻底清除毒瘤,反倒害了不少无辜之人,不如像陆澄阳这般快速处治黑心之人。
陆澄阳这惊人门,与其说是一个新立仙门,其实倒不如说是各色各样的人的“乌合”之地。
惊人门无门规,无规矩,自由放逐,不久后又吸引了新的一批门生。
这批门生有本是出生农户的人,上山来还送来一堆新鲜蔬菜,也有本欲去其他门的,但因根骨不佳劝退的。
陆澄阳通通不拒,总觉得根骨这种东西,是可通过后天弥补的。
他本性好玩,可如今也是一门之主,不得不每日辛勤伏案写下一页页修习心法的总结,可谓是悬梁刺股。
他提前施下了玄法,时辰一到,厨灶里就会自然做好一些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