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他活着给你送终,有没有想过能不能活到那时候?”林老头不留情打击亲生儿子,若不是他太废物,自己何苦要培养林藏?
林藏那登不上台面的爱好弄得很多时候场面难看,不听使唤的时候够讨厌。
林老头知道他被人杀了的时候固然生气,更多得是颓然。
人再厉害,也没办法叱咤风云一辈子。
林老头在得知林玺钻狗洞逃出去的那刻便有了个念头。
这偌大的林府空留在世上没意思,将来不知会被谁鸠占鹊巢,光是想想,林老头都难咽气,林藏没了,林玺又被人抓。
不如就用这造价昂贵的林府为自己送行,本来还打算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走,省得留下几个在世上痛苦的活着。
算林玺福大命大,他也不强求。
只是,林老头看着瑟瑟发抖的林大,素来严肃得脸上难得露出点笑容来:“咱爷俩有许多年没有单独喝酒聊过天了吧?”
林大脑子被他不救小儿子的事占满了,浑浑噩噩道:“是。”
林玺出生后,林老头嫌弃他成天沉浸在私欲里,懒得多言。
自那之后,父子两交谈甚少,直到前几天关了府门。
“让厨房备两个小菜,咱爷俩喝一杯。”
林大深深看他一眼,起身去吩咐了。
府内两位能当家做主的人预备吃香的喝辣的,大门口外的林玺喊得嗓子都哑了。
曹端受郁云阁指示,给林玺送了杯热茶:“歇歇。”
林玺说话像公鸭叫:“谢谢你。”
他是真渴了,被烫到也只来得及张开嘴巴呼呼两声又接着喝。他叫的声音那么大,里面的人不可能听不见,喊那么久还没动静,这是要放弃他了吗?
林玺心情低落起来,无能是一回事,真无能到家人都漠视的程度,未免太失败了。
“他们好像不像你说得那样顶天立地。”曹端说。
这人说话不想顾及别人情绪的时候,总能十成十的伤人。
林玺对他的感激之情一下子没有了:“你懂什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话非要跑出来,他们为保全大局舍弃我,在情理之中。”
曹端稍有意外,受不得委屈的纨绔子弟还能看到这一层?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用激将法吗?”林玺往郁云阁的方向瞟了一眼,“我顺势而为是想要个和他们再说上话的机会而已。”
没想到他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可见在他爹他祖父心里,他这个废物被杀了也是咎由自取。
曹端凝视这张白嫩小脸:“你祖父骄傲一辈子,不会因为你低下头。”
林玺耷拉着脑袋:“我知道。”
试试总归没坏处。
夜晚的风吹得更凉了,寒得不知道有几位人的心。
郁云阁把手伸到景玉危怀里:“这招都不行,他不想活了。”
“不能让他炸林府。”景玉危低声道,真炸了,半个东平城都没了。
波及到的地方太多太广,东平城这些年被余怠收刮的很惨,但建设方面做得还不错,分出贫富两个区,倘若林府炸了,富人区差不多毁完,建设不错也就变成了历史。
景玉危想要抓到余怠及景弍辞等人更多铁证,不想以毁掉东平为代价。
“那就要看林府内有没有心疼林玺了。”郁云阁盯着那张煞白的小脸,说他可恨却又很可怜。
景玉危思忖片刻:“可能有。”
郁云阁也想到了,和他对视一眼,闷声笑了。
“你继续喊吧。”曹端拿着杯子走了。
林玺沮丧好一会儿又打起精神,砰砰敲门:“爹,你不要我了吗?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儿子,他们只给我一炷香,再喊不开门,就要将我送到城门口挂起来,由着老百姓打骂我。”
“我还想活着,我后悔了,当年不该不听你们的话,以为有我哥就够了。”
郁云阁失望地摇头:“我让曲闲送个人过来。”
“等不及了?”景玉危往围脖里埋了埋脸,露出深邃清澈的眼眸,映着灯光自成一番风景。
郁云阁挠了挠他的掌心:“你不适合在外面待那么久。”
前几晚的教训记忆犹新,他可不想让他又遭一次高烧折磨。
景玉危睫毛轻颤,连眼尾都粉了。
他怎么总是那么轻易能撩动自己的心呢?
是他太犯规还是自己太禁不住了。
“殿下在想什么?”郁云阁含笑问,“脸都红了。”
他的指尖轻刮过景玉危泛红发烫的地方,举止轻佻又温柔。
景玉危偏过头抿紧唇:“没有。”
“你越说没有我越想知道。”郁云阁总是忍不住想对他做点什么,哪怕就碰一下,他心里都是快活的,“殿下知道吗?这就叫男人骨子里面的劣性。”
生性单纯如景玉危对此真不知道,微微垂眸表示受教了,心想,让折柳收刮回来的话本子是时候安排看了。
就在郁云阁打算继续调戏景玉危的时候,林府紧闭多日的大门发出轻微响动。
郁云阁倍感意外地扬眉:“似乎用不上我叫人了。”
红漆高阔很绝情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嗓子再度快冒烟的林玺本来趴在门上,门开的太突然,他没个设防,直接顺着门缝溜到了地上,仰头看向前来开门的人。
看清的那刻,林玺热冷盈眶,嘎嘎道:“爹!”
林大不忍看自己傻儿子这幅蠢样,弯腰把人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没事吧?缺胳膊断腿还是被人割肉了,都没有吧?”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随口喊喊,他们没对我怎么样。”林玺抱着他爹的胳膊不撒手,喊这么久总算见到了亲人,倍感亲切。
林大这才想起来他这不省心的儿子是逃跑被人抓回来的,他这门一开就没回头路了。
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眼前一位面容冷峻的带刀将军正看着他,不远处还有两位贵气逼人的年轻人在观望。林大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远方的两人身上,那才是能决定林府生死的真正决策者。
郁云阁没让曹端拦着林大,由着人拖着林玺,疾步过来,也不问他们是谁,开口就说:“我爹和余怠这些年做下的事桩桩件件都有记载,只要你们能保证我们府内人安全,我就把那些东西给你们。”
“林府有多少口人?”郁云阁问。
林大虽不明白还是回答:“一百零二口人。”
本来是一本零三,林藏没了。
“你给的价值不够。”郁云阁残忍地打破林大的幻想,他漂亮的桃花眼此时看起来很有杀意,“我是个锱铢必较的商人,不给足够的价值我不会答应放人。”
林大知道自己没有太多资本和他谈条件,本身开门就是一个示弱的信号,他心一狠:“我爹和朝中一位王子的来信,够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日记。
他好钓啊……
第52章 过往.
“口说无凭。”
郁云阁没被短暂的喜悦冲昏头脑, 保持惯有的理智,逼迫林大兑现承诺。
他不知道林大如何说服林老头开门,也不好奇父子两经此事后关系如何。
在这刻,他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商人。
林大做事很多时候靠不住, 往往被他夫人骂没头脑, 在救林府百来十口人的事上,他靠住了。
“东西在这。”
林大从随行人手上接过一个盖着红色丝绸的四方盒子, 毕恭毕敬送到郁云阁面前。
“我林府上下一百零二口人就交付给大人了。”
郁云阁对上林大满含真诚的眼神, 半晌蓦然笑了:“好。”
他接过盒子径直递给景玉危, 这会儿折柳没在, 也没个能指使的人, 只好劳太子殿下累, 捧会盒子。
“林某在这先谢过大人。”林大郑重其事道, 摆脱浮于表象的嗫嚅和无能, 为全家人找条出路的男人倒不至于真那么难看。
得到想要的东西, 该让林府周围的看守撤了。
林大眼巴巴看着没动作的曹端, 都到这时候,还不能还他们一个自由吗?
曹端不为所动, 冷冰冰盯着他, 那眼神若能化为实质,林大早身首异处。
“大人, 你何时让他们走?”林大只得转过脸来看郁云阁。
“很简单,你带着他们进去将记载林老和余怠这些年做下事的证据带出来, 我们就走。”郁云阁含笑道。
门开了,所谓的换命价值也到手,没道理放着大好机会不取证据。
郁云阁将土匪作风贯彻到底,势必要在仪仗进城前让这些事尘埃落定, 不给任何改口机会。
林大很生气,转念又觉得生气无用,认命道:“随我来吧。”
“哎,他不能去。”郁云阁指了指浑水摸鱼得林玺,“曹端,把他扣下。”
曹端真是指哪打哪的好帮手,二话不说拧住林玺双手,将人捆到身边丢给两个小兵,高大身影往前一站,挡住林大想搭救儿子的手。
“爹!爹救救我!”被抓疼的林玺干嚎,嚎得林大心疼。
“我带,我带,让他们轻点。”林大扭头向郁云阁求情。
郁云阁笑容不变:“那还不快点?晚个两步,我不保证令郎是否完完整整。”
“卑鄙。”林大破口大骂,被郁云阁这手战术玩得恶心不轻,奈何儿子在别人手里,他再废话就是浪费时间,转身快步往府里走。
郁云阁笑容冷了:“麻烦曹统领走一趟。”
曹端自然不怕,带着六人跟在骂骂咧咧的林大身后进了府门大开的林府,远远的能看见是往府邸后面去了,那儿是书房重地的必经之路。
雷厉风行做完这些事儿,郁云阁小心翼翼往景玉危身边靠。
正摆弄着锦盒的景玉危轻轻抬眸看着他,被风吹白的唇稍有干巴:“做什么?”
“殿下会嫌弃我心狠手辣吗?”他手抓着景玉危腰侧狐裘绕着食指打转,一圈一圈,松了又打,打了又松,“我急于成事,不惜以人命做威胁。”
那轻颤的长睫毛盖住了桃花眼中流露的狡黠,很难知晓他是真怕还是单纯想撩拨。
景玉危不喜欢这种感觉,便低声道:“看着我。”
郁云阁睫毛颤得更厉害了,飞快看他一眼又低头:“殿下怕我了?”
久久没听见任何回答,弄得郁云阁心里七上八下。
等他耐不住抬头,发现景玉危一直在看他,似乎在等他主动看过去。
“怕你什么?”景玉危低声问,仿佛怕被人听见,声音压得越发低了,“怕你吃了我吗?”
郁云阁实话实说:“你不觉得我坏啊?”
景玉危觉得他把自己想的太单纯了,忍不住笑道:“你不是故意给我看的吗?”
明知道他在,就在身后看着,还光明正大对林大说那些,傻子才会不明白他的用意。
景玉危生来没碰见过几个心地纯良的老实人,也不偏好那种被人随意忽悠两句,找不到东南,只知西北的添乱人。
像郁云阁这种看着漂亮没头脑,实则碰一下被刺疼的反而是自己的美人,他恰恰很喜欢。
不仅喜欢,还想要私藏。
“怕什么呢?”景玉危手飞快伸出又缩了回去。
若不是郁云阁感觉到耳垂一热,要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
“你还真是……”他到嘴边的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周围都是人,那等在太子殿下听来多少有点儿露骨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景玉危低头笑了,像只偷腥的猫,弄得郁云阁也跟着笑。
林大领着曹端去得快,回来的也快,手里捧着另一个和景玉危这同样大小的锦盒。
“东西悉数在这,大人得到想要的,是不是能履行诺言了?”
林大将手里能谈的筹码全都交了出来,心里多少没底,怕郁云阁出尔反尔。
郁云阁没无耻到那地步,只道:“为人不忠,待人不义,趁老百姓们不知道真相前早早举家南迁吧。”
风起,天地之大全是寒冷,林大被吹麻了,没再去看郁云阁等人离去的方向,而是看着眼含担忧的林玺。
“林家,完了。”
林玺打了个冷颤,心底悄然滋生出漫天恨意,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夜,两人就着热水匆匆擦了个身子,又一人一个泡脚桶围在桌子边,翻看从林府那带回来的两锦盒东西。
折柳在旁执笔等吩咐,时不时往两人泡脚桶里添热水,忙得很。
“从余初在东平城上位起,景弍辞就联系了林老,要以东平城及洋河城等地贩卖大米资格谈合作,能背靠大树,林老自然不会放过,以书信内容来看,这生意真成了,林府能得的好处也不少。”
郁云阁铺开第一封信,指着左下角的私信印章,让景玉危看。
“这是三王子的印吗?”
景玉危转过脸,唇被姜汤烫得发红,鼻尖也泛着惹人怜爱的粉,声音发闷:“嗯,王子印章不得私自刻制,及冠时由王室着手置办,要在内务阁登记在册,方便月月领东西。”
他说了一长串,发现郁云阁没声音,略带疑惑看过去。
郁云阁眼睛盯着他的唇没转过,仿佛丢了神魂,这人真是……
景玉危看眼也好奇往这边看的折柳,折柳跟得了命令似的倏然转过头,装聋作哑起来。
“好看吗?”
郁云阁看见那唇动了几下,耳边萦绕着男人凑过来轻声问的魅惑话语,当然好看,不然能把他迷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