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启喃喃道:“林宗主的意思是……”
林稷没有接悟启的话,而是对身旁的弟子抬了抬下巴:“把他带进来。”
“是。”
弟子走出屋子,仅用一会儿功夫,便和另一个弟子一同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个人刚在屋子中间站定,忽的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声音带着哭腔地哀求道:“弟子从药宗堂而来,名叫燕丰,还请各位真人看在昔日药宗堂的份上,救弟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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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引起芈陆的怀疑,燕丰回去后接着装了两天的病。
没想到芈陆实在闲得无聊,逛着逛着,逛到了燕丰的住处外面。
芈陆推门进去,便看见同样闲得无聊地躺在床上的燕丰。
对上芈陆目光的一瞬,燕丰心虚的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故作虚弱地咳嗽两声:“宗主。”
“不用起来,继续躺着吧。”芈陆按着燕丰的肩膀,又把燕丰按了回去,“我就是来看看你。”
燕丰躺回被窝里,感激地对芈陆笑了笑:“劳烦宗主挂记。”
芈陆一边环视四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也不是特意挂记着你,就是无聊得慌,总得找点事做。”
燕丰:“……”
他立马收起了感激的表情,连装都不想装了。
见芈陆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地找着什么,燕丰生怕被芈陆发现不对,急切地说道:“宗主快坐吧,别累着了。”
芈陆道了声好,转身毫不客气地坐到燕丰床边。
燕丰:“……”
偏偏芈陆好像不知道床上的人有多么不情愿似的,随口问道:“你们宗门里可有种桃花树?”
“桃花树?”燕丰想了想,很快想起来,“啊有的,就在靠近后山的那块地方,那里有一片桃花林,只是现在结界外头天寒地冻,还在寒冬腊月里,并非春暖花开的季节,怕是要等上一阵才能看见桃花盛开。”
芈陆毫不在意道:“不碍事,先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宗主,你现在去可能看不到桃花。”
“那我和斛律偃先去看看桃花树。”
“也行……”燕丰说着,猛然意识到什么,表情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芈陆,“你、你和斛律偃?”
芈陆笑眯眯地说:“是啊,我和斛律偃。”
“斛律偃……他醒了?”
“嗯,已经醒了。”芈陆道,“但是刚醒来,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我才想带他出去走走。“
燕丰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芈陆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问题。”燕丰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等芈陆走后,燕丰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把斛律偃醒来的消息封在传音符中,随后偷偷摸摸地跑到结界外,捏碎了传音符。
往回走时,他发现桃花林居然就在结界缺损处附近,倘若芈陆和斛律偃要来桃花林,就必须经过结界缺损处,那么他们很容易发现结界的异样。
注意到这点后,燕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紧随而来的是深深的庆幸。
幸好他给太升宗传了消息,想必过不了多久,林宗主就会带人过来。
本来林稷让他回来装作无事人,能拖多久拖多久,毕竟斛律偃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了齐望天三人,还几乎灭了整个药宗堂,林稷不能不谨慎,也不能不提前做准备。
可眼下他们没了准备的时间,要是被芈陆发现结界有所缺损的话,林稷等人再想悄无声息地进来就难了。
到时候难免打草惊蛇、失了先机。
另一边,芈陆牵着斛律偃的手,散着步地把斛律偃往桃花林那边带。
他探了下斛律偃的修为,仍旧探不出分毫。
不过这才没多少天,斛律偃貌似又长高了一截,脸部的轮廓也变得愈发清晰明朗起来,但斛律偃脸上素来没什么表情,乍一看,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又冷了几分。
快到桃花林时,芈陆察觉到一丝不对,蓦地停下脚步。
身后的斛律偃一时不察,直挺挺地撞到芈陆身上。
芈陆下意识稳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顿觉身后陡然一空,转头看去,只见斛律偃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方才撞上的人不是他而是洪水猛兽。
“你怎么了?”芈陆疑惑地问,伸手去牵斛律偃的手,却发现斛律偃的皮肤烫得惊人。
抬眸看去。
斛律偃的脸也红了!
斛律偃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但他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烫,没了视觉之后,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就在刚刚撞上芈陆的瞬间,他才发现他之前无数次做的梦没有骗他。
原来芈陆的身体真的很软,有些像小时候那个女人给他买的软糖,指尖稍稍一按,就会陷下去一块。
原来芈陆的身体真的很轻,他只是不小心地撞上去,就能撞得芈陆一个趔趄。
原来芈陆身上很香,像是花香,又像是草木香,和他小时候在许多妓/女身上闻到的那种腻人的胭脂香味完全不同。
若是他有眼睛就好了。
他就能看看芈陆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被压了无数次,终于像路边杂乱的野草一般闻着空气便发了疯似的往上窜。
他要拿回他的眼睛!
他等不及了!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哪里?
突然间,斛律偃感受到了什么,平静的表情猛地掀起轩然大波,无数浪潮在狂风中翻腾。
他感受到了……
他的眼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6章 阵法
吸取了明德义和齐望天的教训, 林稷不敢轻举妄动。
将燕丰打发回去后,林稷和其他三个宗门的人一起商议了一宿。
最后,他们决定暂时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他们先去探探斛律偃的底, 再看看是否把这件事告诉斛律幸。
对于另外三个人的同意, 林稷早有预料。
玄云剑派的悟启和他一样是斛律偃事件的受益者, 他拿了斛律偃的双眼, 悟启则是拿了斛律偃的左腿。
那件事在修真界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也让他们几个受益者结下不少的仇,那些人不敢对太升宗做什么, 并不代表他们也不敢对玄云剑派做什么, 毕竟就连云烟教的大弟子崔亿霜也敢爬到玄云剑派头上冷嘲热讽。
在三人当中,悟启应该是最迫切地想要解决掉这件事的人。
而云烟教的崔亿霜压根没把斛律偃放在眼里, 她纯粹是冲着芈陆去的, 只要抓到芈陆和斛律偃同行的证据, 或许能逼着芈家把吞下去的半颗心脏吐出来给她们云烟教的少教主服用。
至于剩下的天命山。
其实自从一年前天命山传出那个不堪入耳的丑闻过后,林稷对天命山的好感便一跌再跌, 如今已经到了有些厌恶的地步。
只是天命山的实力还算强劲,天命山的宗主也和他有着几十年的交情, 早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这种跟石榴籽似的紧紧抱团的关系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舍弃。
因此即便天命山和斛律偃的事没多大关系,林稷还是把秋北喊来了。
秋北是天命山宗主膝下唯一的弟子,为人稳重, 做事靠谱, 是个非常不错的帮手。
最主要的是秋北嘴巴严实,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而林稷之所以决定越过斛律幸私下解决掉斛律偃的事, 自然也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从燕丰那里听说了所有事。
包括药宗堂曾经偷偷囚/禁斛律偃, 和药宗堂试图在斛律家把斛律偃扔下寒土深渊后将其找回,以及斛律偃身上的种种秘密。
他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药引并非只用在祭祀上面,而是说斛律偃这个人就是整个修真界内独一无二且珍贵至极的药引。
思及此,林稷眼里的兴奋和癫狂怎么都压不住。
原来如此啊。
难怪虽说斛律家的人体质特殊,但是需要千百年才能遇到最特殊的那一个。
现下看来,岂止是特殊,简直是上天垂帘他们修真界的修者数量激增,过度消耗灵气,导致供小于求且妖兽乱起的现象,从而送来这么一个宝贝。
有了斛律偃这个宝贝,还怕以后修炼不到大乘期吗?
怕就只怕修炼的速度太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
林稷越想越美,激动到夜里睡觉都睡不着,只要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血淋淋地躺在祭祀台上的画面。
他是人,也有心虚和愧疚。
然而他的心虚和愧疚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对未来的期望和向往取而代之。
就连那个孩子淌在祭祀台上的血,也成为他编织梦境的上等丝线,一左一右、一横一竖,编织了他踩着那个孩子的尸骨血肉走向高处的美好梦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对那个孩子出手。
他想这件事错就错在那个孩子被他娘生了下来。
而他那个娘……
所得的结局全是自个儿咎由自取,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天赋。
林稷用了三天时间做准备。
这天下午,他收到了燕丰紧急送来的传音符,于是带上五个修为刚刚突破金丹期的心腹和其他三人悄悄赶往药宗堂。
为了不让芈陆和斛律偃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林稷特意让每个人在出发前便服用了隐藏气息的丹药。
他们悄悄来到燕丰所说的结界缺损处外面,燕丰早在那里等候多时。
结界外面不像结界里面那般春暖花开,依然下着鹅毛大雪,寒冷的风吹得呼呼直响,吹在脸上跟针扎似的。
地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层,哪怕在行走时使用了灵力,一脚踩上去也能听见轻微的咯吱声响。
尽管燕丰穿得厚实,却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臂。
瞧见林稷等人的身影后,燕丰被冻青的脸上才浮现出些许光彩,他跌跌撞撞地迎过去:“林宗主!
林稷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燕丰废话,直接抬手打断了燕丰的话,他问:“那两个人呢?”
燕丰讪讪地指了下结界里面:“在里面了。”
“嗯。”林稷瞥了眼燕丰,“你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扭头看向其余三人,又吩咐,“你们三个先跟我来,剩下的人等我消息。”
太升宗的弟子们齐声道好。
燕丰哆哆嗦嗦地躲到太升宗弟子身后,空落落的心里慢慢有种被填满的感觉,像是一个悬在沼泽上方许久的人终于被其他人拉到地面上,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脚踏实地。
这一刻,燕丰知道自己得救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林稷率领三人走进春暖花开一般的结界里面,恶毒的心思疯狂窜起,犹如一片海藻,爬满了他的整颗心。
斛律偃,你再强又如何,强得过他们三个吗?
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作茧自缚罢了。
看来不仅上天容不下你,这世上容不下你的人还有很多。
燕丰估计林稷等人进去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他只要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他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药宗堂剩下的那几个人,可想来想去的结果是算了。
反正他和那些人算不上多熟络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那些人事后抢了他去太升宗的位置呢?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争先恐后地钻进燕丰的衣领里和袖子里,燕丰抖得宛若筛糠,嘴唇比脸色还青。
他把双手并拢放在脸前,大口大口地朝手心哈气,却没有一点作用,身体和双手都冷得像冰。
再看挡在他前面的五个太升宗弟子,在寒风中面不改色,身形稳如泰山,仿佛吹在他们身上的不是冬日的寒风而是春日的微风。
燕丰猜到他们可能是服用了避寒的丹药或者使用了避寒的法器,眼前这些寒风对他们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便打算厚着脸皮去寻求一些庇佑。
“几位道友……”
话刚出口,就感觉到一样更冷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似是有人在他身后呼吸,可吐出来的气息比寒风还冷。
燕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有所感,表情一僵,动作麻木且缓慢地转头看去。
下一刻,他对上了斛律偃那张比雪还白的脸,以及比黑洞还幽暗的眼眶。
斛律偃就在他的咫尺之间,面无表情,却好似在深深地凝望着他。
……
斛、斛律偃??
他不是在结界里面吗?
他不是被林稷他们包围了吗?
为何他会出现在他身后?!
刹那间,燕丰表情扭曲,一双瞳孔被惊惧的情绪撑到了极致。
他猛地后退,撞到其中一个太升宗弟子身上,随即如同见了鬼似的,张嘴发出尖锐的叫声:“啊——”
几个太升宗的弟子都被燕丰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齐刷刷地扭过头来,但冷不丁瞧清楚斛律偃的脸后,他们同时眼神一凛。
“是斛律偃!”
“斛律偃不是在里面吗?他为何出来了!”
斛律偃对他们的声音置若罔闻,伸手揪住燕丰的头发,就把燕丰往结界里面拖去。
燕丰感觉斛律偃的手和钳子没两样,力道大得好像要把他的头皮都扯下来,疼得他龇牙咧嘴,呼吸直颤,眼角冒起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