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宝!软宝!!你背叛我!!你背叛我!!”
沈慎言的身躯颀长健壮,双手被唐软紧致地抓着,二人在十几米高的教堂上空摇摇欲坠。
唐软的身后是沈顾。
沈顾在他飞出去的一刹那,也用劲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他的腿,沈顾的膝盖全然使不上气力,只能用牙竭力咬住唐软的裤腿,从满口血水里挤出几个字,“救人啊.......过来救人啊......”
远处的几个保镖三伤一活,打得难舍难分,几乎是听不见这奄奄一息的呼救。
沈慎言悲观至极,紧握唐软的手,两枚结婚戒指不断地摩擦,磕碰,似他们曾经波折的爱情,但又缠绵悱恻,掏空了他毕生的温柔和悔恨。
沈慎言的金丝眼镜在打斗中破损,和金链子虚挂在脏污的西装前。
所以他的眼神如何忧郁破败,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狼狈,口口声声道,“软宝你变心了......你真的变心了,我的感情对于你来说,早已经一文不值了......我真蠢......”
“闭嘴,小叔叔,”唐软倒挂在台阶之外,血液倒灌入脑,连呼吸亦急促至极,说话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了火炭一般痛楚。
“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你原本是个温柔的人,请不要这样!”
“我根本不温柔,一切的伪装都是骗你的,”沈慎言的自信在一个瞬间灰飞烟灭,常年积攒且压制的破碎自尊使他心如坚石,锋利沉重。
“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坏脾气,我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个性,可软宝从来不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在趴我怀里,听我说每一个字。”
“可惜你再不爱我了,去爱了别的男人......我终究失去你。”沈慎言的眼眶泛红,积累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唐软只觉得他双手中紧握的有力十指,正在慢慢松劲,快要掉下去了。
沈顾的支吾声从后面传来,腿部被颤巍巍地抱紧,冥冥中传递给唐软力量,叫他不再懦弱。
“不是这样的,小叔叔,不是这样的。”
唐软喉头哽咽异常,“我在穿进书里的时候,其实脑子里什么剧情都没有。”
“我什么都遗忘了,或者说是......小叔叔,你的软宝他选择将一切都彻底遗忘。”
沈慎言蓦地不说话,嘴唇白中泛紫,失了活力。
接着,他的脸湿了大半。
迎面跌落的是唐软的眼泪,滴滴答答如同凌乱的雨星,砸进他同样潮湿的眼鸿,亦日湖面掀起风澜。
“我猜他内心深处依旧是爱你的......”
唐软哽咽得厉害,“否则他怎么会选择离开,引导我去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自己带着绝望的爱,永远地离开、隐藏、或者彻底销毁。
“小叔叔你很温柔,不论你以前怎么样,你温柔的样子,我全都替软宝感受到了。所以再把我拉紧一点,咱们马上就都获救了。”
......
沈慎言的瞳孔骤而收缩放大,表情僵硬的一个瞬间,立刻又绽开微笑。
“我的软宝爱吃抹茶口味的冰激凌,十指灵巧喜欢叠纸艺品......他最喜欢叠红色的纸玫瑰插在我的西装口袋......我也最喜欢用轮椅载着他抱他......”
沈慎言的呼吸一窒,目光深邃含情。
“假如那次没有在沈顾的车上做手脚就好了,这样你也不会死掉,我还可以好好地挽回你......根本不会有这一次,叫沈顾能顺利地遇见你。”
沈慎言的手指在唐软的掌心钻了钻,仔细打量过他最深爱的面庞。
“软软,还好你什么都不记得,我的那些坏……这真的很好。”
......
唐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意味,蓦地反应过来。
“小叔叔!!不要啊!!!”
沈慎言彻底放开唐软的手指,化身成一只翱翔的白鸽,翩翩从高处坠落。
坠落。
直到他忏悔的地方。
在唐软涟漪的眼底,绽开一朵最美的红花。
......
警察很快地把教堂包围地水泄不通,天空已然大亮,曦阳跳脱地平线的约束,将光明与温暖重新普照。
沈顾被血淋淋地抬入了救护车,他使劲抓着唐软的手,昏迷不醒的状态下依旧嘀咕不停。
“软软......危险......”
经历太多,唐软完全不会说更多更好的话,只贴在担架最近的位置,竭力说,“我活着,你也要活着,沈顾,谢谢你一直抱住我的腿。”
沈顾的嘴里不停往出涌血水与唾沫,因为全力用牙齿咬住唐软的裤腿,几乎快要报销他全部的牙床。
唐软低声地恳求着急救的大夫,一定要保住沈顾的命,求你了,求求你们了。
医生完全没有时间照顾他心情。
即将把沈顾推上救护车,沈顾的私人秘书也赶来,帮忙着将两个紧拉的人分开。
唐软也准备登上救护车的瞬间。
一具包裹着白色裹尸布的死者被抬上另一辆救护车,血水极快沾湿了纯白的布面,渲染成一大堆浓稠的黑红。
静静地呆滞了一秒钟。
仿佛五雷轰顶。
唐软的难过立刻变成双倍,沉重到难以呼吸。
一种辗转又悲伤的情绪瞬间撕裂了他的心脏,痛得要命,简直要从他的记忆深处钻出来把他活生生扯碎撕烂。
小叔叔也死了。
慎言。
唐软情不自禁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仿佛在悲伤着另一个人的悲伤。
在他继承这一具身体之后。
许多次的悲欢离合之后。
终于,难过到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个文文的脑洞总结就是,看起来是一个火葬场,实际上是双火葬场。
快给宝宝掌声鼓励,哈哈哈。
第 92 章
沈顾终究要聪明一些, 他脑海的剧情内容说得十分详尽。
沈慎言会在争夺唐软的时候,叫保镖剜出他的髌骨。
所以前往教堂救人时,他先在膝盖里垫了贴片, 顺利躲过沈慎言那一颗子弹的袭击, 不至于造成无可挽回的终生残疾。
沈夫人与沈先生听闻噩耗的发生,沈冲亲自回国来交接案件的调查,而沈顾因昏迷不醒, 沈夫人一道命令, 用自家的私人飞机, 几个私人助理押解,把沈顾从华国接到美国接受髌骨移植手术。
唐软在警局呆了几天, 尽力配合警方做笔录, 因射击沈顾的枪.支上有沈慎言的指纹,而且私人持枪本身也属于严重违法行为, 加之唐软在危难关头是为了保护沈顾,属于正当防卫。
沈冲在里面也起到一定的调节作用。
可他表示不想再见到唐软, 并希望他的儿子后半生能获得永久的安宁。
秘书传达了沈冲的意愿。
唐软统统接受。
其实,他本身也无法再说服自己与沈顾重新走在一起。
或者, 也有沈慎言的因素吧。
沈顾在美国接受了移植手术,手术非常顺利, 直到他从洁白的病房中苏醒,就四处寻找唐软的身影, 稍微有点劲儿便闹得轰轰烈烈。
沈夫人早猜到免不了会发生这种事,好说歹劝, 拿出唐软留下的一段语音。
沈夫人递给儿子, 疲倦的眼神难掩一丝期待, 期盼着儿子终能从一场梦中清醒过来一般, 吻了一下沈顾额头残留的疤痕。
留下沈顾一个人在病房。
一分钟......
十分钟......
直到半个小时后,沈顾才鼓起勇气点开语音包。
也是漫长地一段等待般的空白,几乎能听见唐软的呼吸亦在偷偷躲避。
而后他才说,“对不起。”
真挚而脆弱。
以至于沈顾发自内心引起一阵钝痛。
“沈顾,能听见这段录音大概你已经顺利做完了手术,我应该亲手送你一捧鲜花,祝你康复快乐。”
“但是,我只能送给你这三个字。”
“强行参与到你的前半生,我真的很抱歉,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跟叫沈顾的男人在一起,希望从你那里拥有一个从头开始的机会,直到小叔叔死的那一瞬间,我才幡然醒悟。”
“我是一个懦弱的小偷,我从软宝那里偷到了跟沈顾在一起相处的八个月,我贪婪自私胆大妄为......占有了这份不该属于我的爱情,还企图从你这里从头开始延续下去......”
“其实我跟沈顾一起葬身山谷的时候,我的贪念就应该一同埋藏在那片废墟里了。”
“我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尤其是你的,你那么完美坚韧,对自己的人生拥有极高的价值追求,你值得争取更适合自己的人......”
“沈顾,我们都错位了,你、我还有小叔叔......”
“沈顾,请你不要恨我用这段冰冷的文字与你告别,也请你给我保留最后一丝怀念的空间。”
“愿你没有我捣乱的后半生,能用这双好腿,去追求更加值得期许的未来。”
唐软的语调不急切,很平静,甚至连喉头哽咽的颤音都没有,足见他下定狠心,用一段看似合理的解释来作告别。
沈顾简直被气笑了。
他把这段语音平静地关闭,撒落的发梢不断扫过乱动的眼睫毛,瞳孔内一阵沉寂。
沉寂,沉寂,终于清明如昼。
.
周六的早晨五点,唐软总会很早起床,从一旁的床头柜里取出一根极细的皮筋,将微长的发尾扎成一个小揪揪。
两条小狗还睡得像小猪一样,抱团在温暖的狗窝里,缩成两颗肉乎乎的狗球。
唐软往狗盆里倒满狗粮,先去吃自己的早餐。
洗漱完毕,唐软穿好羽绒服,脖子上戴耳套,一副全副武装的架势手里拿起笤帚,艰难地打开工作室外面的卷帘门。
莫城在华国最北边的寒冷地带,严寒总是多过于酷热,据说人的眼泪在涌出眼眶的一瞬间会冻结成冰,悲伤在寒冷里也会被凝结。
所以唐软定居在这里很安定,以至于从来不曾回忆任何一件难过的往事。
莫城的隆冬每天都会飘点雪花,地面总是积雪皑皑看不清原本的路面。
花了一个小时,唐软挥舞着扫帚,将门口扫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
已经有家长拉着小朋友,远远朝他打招呼,“唐老师!!唐老师!!早上好!”
唐软开了一家纸艺品培训班,毕竟是他最拿手的项目,奈何生意惨淡,很多小孩的家长认为没有投资价值,更多会叫孩子选择去学习钢琴口才美术等业余课程。
不过唐软的亲和力很高,进来试听几节课的小孩子都很听他的话,能够几个小时都跟唐软待在屋子里玩耍。
索性挂羊头卖狗肉。
明里是小特长培训中心,实际上是帮忙照看孩子的临时托儿所。
唐软从中只收取便宜的照看费用,还能解放家长,让他们腾出时间出门工作或办事。
唐软放下笤帚,半蹲在原地,与第一个小朋友热情拥抱,“欢迎你,我烤了草莓味的小饼干,你是第一个来品尝的哦。”
眼神示意孩子爸爸可以放心走了。
这些小朋友最大的五岁,最小的三岁,总共五个孩子,尚且是唐软能照应过来的数量。
他的物欲一向也不强,五个孩子的照管费,再加他接的手工零活,一个月足够一人两狗的正常开销。
唐软与每一个孩子温柔拥抱,指挥着小朋友们跟爸爸妈妈们道别,五个人一摇一晃地躲进他租的便宜工作室内。
好闻的草莓味烤饼干气息浓甜,早把二十平米的简陋房间里充盈得每个角落都满了。
五个人两条狗,开着电视机,吃着饼干,开心地度过了一个小时。
唐软立刻准时断掉电源,小孩子看多电视机对眼睛并不好。
于是拿出四份手工材料包,给四个大一点的小朋友穿上围裙,三岁的那个还不会用剪刀,唐软也给她套上一个小围裙。
小孩子的注意力并不强,剪十分钟纸就开始尽显淘气本色。
幸亏班里四个大孩子只有一个男生,还是性格相对腼腆的文静孩子,应付起来相对简单。
不过神兽终究是神兽,手里的东西不一阵就飞得到处都是,地面洒满了零碎的纸屑,双面胶也从左边的小手乱贴到了墙上。
吉吉和咕咕两只狗睡饱了,就起床造反,跟几个小孩玩闹了不到一分钟,被唐软赶进了睡觉的小卧室。
毕竟有的家长很忌讳这些,怕小孩玩疯了被惹红眼的小狗咬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苦奋斗,以唐软为中心的六个人终于将材料包里的部件整理干净,做成了简易的手工艺品。
唐软怀里抱着最小的粉嫩嘟嘟的小崽崽,从一旁拿出自己晚上提前做好的金色奖牌,叫四个孩子端着自己的作品站成一排。
一等奖一名。
唐软给他颁发了一枚金牌巧克力,用红丝线穿好,挂在对方娇嫩的脖子里。
剩下的都是二等奖。
唐软笑眯眯地给怀里的小宝贝也脖子里,挂了一个银纸包裹的美味巧克力,以示鼓励。
等到下午六点准,家长们会陆续接孩子们回家。
唐软这种营生见不得光,一旦被教育局卫生局工商局发现可不得了,索性这几个家长是真的有事,单位或者生意忙得顾不过来,再加上便宜的托管费,对外宣称是把孩子放亲戚家里。
小神兽们平安送走,唐软又急匆匆的打扫卫生,伺候完两个狗祖宗之后,整个人简直累瘫了,倒在给小朋友授课的圆木桌子上,骨头立刻松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