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长久都没人再说话。
阮宵也渐渐平复了情绪,用衣袖擦了把眼睛,深吸一口气,坐起身靠了回去。
叶子看了阮宵好几眼,微微一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在双人滑的时候表现力会那么强了。”
也就是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呀。
叶子还在为自己发现了秘密而沾沾自喜,少女心萌动。
阮宵已经擦干净了眼泪,不过表情却呆滞了一下,不太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表现力强吗?”
“对啊。”叶子真心赞叹,“尤其是你看向周牧野的眼神,我们怎么练习都学不会。”
“啊,你说那个。”阮宵道,“其实很简单的,你练习的时候,只要把站在对面的人,想象成自己的最爱就好。”
两人交谈中,谁都没注意到墙角拐弯处有道高大的身影停了下脚步。
正是刚从看诊室里出来的周牧野。
周牧野停在墙的另一边,只是听到阮宵的声音,没有朝那么看,他垂下视线,不做打扰地继续听旁边的对话。
叶子早就是一副了然的神态,压抑住姨母笑,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思,继续道:“哦,这样啊,宵宵,那按你这么说,你的最爱应该就是……”
墙边,周牧野漆黑眼眸里闪过一丝得意,轻轻扬了下唇角,接着,就那么双手抄在兜里,迈着莫名猖狂的步伐走出拐角。
也正是在这时,阮宵回答叶子:“炸鸡。”
“……”
叶子把自己呛了一下,她所听到的,跟想象中的答案相去甚远。
周牧野突然收住猖狂的步伐,抬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阮宵的小脸一派天真单纯。
阮宵看着叶子,很认真地跟她传授技巧:“每次练习时,想象摆在我面前的就是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炸鸡,只要这么代入进去,我简直快挪不开视线了,眼神里自然而然就会有渴望的。”
叶子:“……对着周牧野的脸,你居然能……”
停顿一下,尬笑两声,“哈哈,那我回去也试试哈。”
就在这时,阮宵余光瞥到什么,他看向不远处的拐角,见到那道高大的身影,腾的一下站起身:“阿野!”
周牧野穿着白底配淡紫条纹的运动服,即便额角贴了块厚纱布,整个人也是明亮又好看的样子。
他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绪。
他望了眼阮宵,低睫想了想,没有立即过去,而是直直朝前走:“去个厕所。”
某人再不找借口离开,表情要裂了。
阮宵却一下子变得坐立难安:“阿野怎么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对劲。”
叶子连忙安慰:“人家就是想去上个厕所。”
阮宵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当他要去厕所找人时,周牧野总算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回来了。
周牧野走到阮宵身旁的椅子前,却没有立即坐下,懒懒地耷拉下眼皮看了眼阮宵,又往旁边挪了一步,跟阮宵隔了一个空位地落座。
阮宵张了张嘴,表情有些无措,最后塌下肩,瘪了下嘴角,细声道:“阿野,医生怎么说?”
周牧野瞥他一眼,声音冰冷,懒洋洋应道:“早睡早起,别吃酱油。”
阮宵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来,可表情依旧不轻松,看上去愧疚极了。
叶子在他们之间瞄了瞄,非常识趣地站起来,道:“我去找下余教练,看他那边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先坐着等一会儿。”
说完,就遛了。
等空荡荡的过道里只剩下周牧野和阮宵两人。
阮宵隔着中间一个座位的距离,小心地不敢过去,带着明显的哭腔问:“阿野,你怪我吗?”
周牧野低睫,眼角弧度上扬,侧颜寡淡:“没有怪你。”
阮宵道:“那我能坐过去吗?”
周牧野表情未变,抬手,散慢地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屁股挪过去之后,阮宵瞄了眼周牧野的眉峰上方,又道:“我能再坐近点吗?”
周牧野看他,低嗤一声:“这么爱得寸进尺,干脆坐我腿上得了。”
阮宵点头:“好啊。”
周牧野:“……”
阮宵当真站起身,撑着医院长椅的背面,跨坐到周牧野腿上坐下。
随着面前阴影落下,周牧野呼吸稍稍滞了一瞬,轻眨了下眼,跟着低睫,伸手扶住阮宵柔软的后腰。
阮宵要坐得更近点,不过是想查看周牧野的伤势,但伤口都被包扎严实了。
他撩起周牧野的额角发丝,专注地盯着那块纱布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能看出点什么似的。
阮宵离得近,呼吸间的温热吐息全喷在了周牧野眼睑上。
周牧野闭了下眼,微微往旁边偏过脸:“看好了吗?”
闻言,阮宵小心地放下那几缕发丝,垂下视线看周牧野:“阿野,你还疼吗?”
周牧野掀眸望他,见阮宵是真的担心,便没再嘴欠,摇摇头。
阮宵莫名鼻子一酸,情绪又崩不住了,伸手揽住周牧野的脖颈,脸埋在他肩上,声音糯叽叽地抽噎:“我就是害人精……”
周牧野叹气一声,抱着阮宵,整个人往上面坐起来一点,道:“没人说你是害人精,都说了没怪你。”
阮宵却不依:“就是!就是!我就是!”
每说一声,整个人还往前蹭一点。
周牧野神色里却尴尬了一下,一只大掌按压住阮宵的后背,声音低了下去:“害人精,你可以了……”
周牧野能感受到阮宵肉乎乎的翘臀,但阮宵却毫无自觉。
阮宵又小声抽噎了一下,再次道:“阿野,我们不去比赛了,以后也都不碰双人滑了。”
周牧野微微偏头看阮宵一眼,却只能看到一个泛红的耳尖,他好笑道:“凭什么?我说不练的时候,你不答应,说运动员伤病不可避免,怎么到我这儿就不适用了?我不是运动员没资格是吧?”
“不是……”阮宵摇摇头,憋着声道,“看你受伤,我太心疼了,我不想练了……”
周牧野轻拧了下眉,看向阮宵。
他心间有座坚不可摧的大厦,此刻却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掉落坍塌。
好一会儿,周牧野搂住阮宵往自己这儿捞了捞,防止他掉下去,低声道:“再说吧。”
两人安静地相处了半晌。
阮宵虽然还有些抽噎,但渐渐接受周牧野没什大碍的事实后,心里终于好过不少。
他在周牧野的肩上揉了揉脸,周牧野的运动外套上早就被眼泪浸湿了一块儿。
阮宵现在终于有了闲心,他一边蹭,一边小声嘀咕:“阿野,你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啊……”
每次靠近,都能闻见那股若有似无的幽兰气息,阮宵很喜欢那味道。
周牧野这时瞥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颇为淡漠。
接着,冷漠无情道:“炸鸡香。”
阮宵浑身霎时间僵住,就连抽噎声也抽了一下,就再没放下来过。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跟叶子的对话被周牧野听到了。
阮宵没敢立即抬头,试图补救,不是很有底气地道:“阿野,不是,你听我解释……”
周牧野脑袋后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没那种世俗的欲望,道:“我看出你对我的渴望了。”
又说:“也看到你对我咽口水了。”
阮宵:“……”
这下,彻底不敢吭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牧野:还狡辩,诡计多端的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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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就要穿
阮宵慢吞吞地撑起身。
周牧野歪着头, 眼皮半敛,懒散散地看他。
看表情,是在等一个解释。
阮宵一想到这位少爷的种种自恋往事, 就不禁头皮发麻。
声称自己气质如兰, 是个灵魂散发香气的美男子。
以为参加双人滑只是个借口,借着舞伴的名义跟他亲密接触才是真实目的。
坚信自己每天都在遭受觊觎,无意间被阮宵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要被那样的眼神扒光了, 还劝阮宵收敛点。
类似的事件多到数不过来,阮宵每天都得经历几次圣者时间,不然真的很容易打人。
所以, 就周牧野这么个自恋自怜又自爱的大少爷, 如果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其实比不过一块炸鸡……
阮宵打了个激灵, 不敢再细想下去。
看在周牧野是伤患的份上, 阮宵此刻并不想刺激他。
“你倒是说话。”周牧野凉凉开口, “冤枉你了吗?”
阮宵为难地咬咬红唇, 顶不住压力地低下头:“阿野, 我……”
周牧野按压阮宵的后腰贴近自己, 仰面看他,冷淡的神色间难掩桀骜:“你怎么回事?”
阮宵声若蚊呐:“啊?……”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周牧野道, “结果我还不如炸鸡香?”
“……”
果然,来了。
阮宵硬着头皮, 快速掀眸看周牧野一眼, 又看一眼, 讲道理:“阿野……喜欢你, 跟喜欢炸鸡……不冲突的。”
周牧野笑了, 气笑的:“但当我站在你面前, 你心里全是炸鸡的影子。”
阮宵:“……”
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周牧野垂落视线,往旁边虚空处瞥去:“我不过是个替身……一块炸鸡的替身。”
“……”阮宵见他越说越起劲,眨了眨眼,“喂,阿野……”
周牧野头向后仰,靠着墙,不去看阮宵,漆黑眼底带着淡淡的嘲讽:“还好我守身如玉,心若磐石,没有被花言巧语所迷惑,不然哪天被你吃干抹净,还不知道自己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面对周牧野戏颇足的控诉,阮宵终于看出了点什么,先前的愧疚之情一扫而空。
“周!”
“牧!”
“野!”
阮宵不太聪明,但也不是真傻,他捧起周牧野的脸转向自己,牙痒地磨了磨。
那双原本被泪水浸润得有些黯淡的眸子明亮了起来,显得生机勃勃。
周牧野轻慢的视线在阮宵脸上扫视一圈,眉一挑,显得有些玩世不恭:“戳中你心事了?恼羞成怒了?”
“才没有!”阮宵凶巴巴地冲他吼,“你乱说!”
吼完又不安地左右看看,意识到这还在医院,于是神色敛了敛。
周牧野懒洋洋道:“我哪里乱说?”
阮宵低着头朝周牧野压近几分,不高兴地鼓起一遍脸颊:“全在乱说!我根本没拿你跟炸鸡比!”
“这样啊……那到底是比得上还是比不上?”周牧野眼睫轻慢地垂了下,又抬眸看他,道,“所以你的最爱是——”
尾调拖得又长又欠。
阮宵坐在周牧野身上,双手还捧着周牧野的脸,清丽眼眸在他脸上快速逡巡,看着看着,眼底忽而闪过羞意的水色,脸上也慢慢升温。
阮宵怀疑周牧野不过是小心眼,执意要听到令他满意的回答。
又怀疑周牧野从刚才到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看他一直处于沮丧中,所以故意想调动他的情绪。
可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让他心口燎得滚热又炽热,以至于此刻非常地想……
周牧野正仰着面,肤色净白,神色懒散,眼角的那颗精巧泪痣,似乎在无言地散发出某种邀请信号……
阮宵没有回答周牧野的问题,黑水水的眼瞳里透出笨拙的慌张,他深吸气,看准了周牧野的眼角泪痣,低下头。
“周少!周少!我听说你脑袋被驴踢啦!?”
恰逢这时,从走廊另一边响起中气十足的呼唤声。
阮宵陡然睁圆眼,都来不及多想,推了把周牧野站起来,却在惯性作用下滚到地上。
他万分狼狈地撞到对面的墙边时,一人刚刚绕过拐角,朝这边走来。
原来是沈天诚。
沈天诚听到周牧野进医院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打车赶了过来。
不过他一到现场,就见了这幅场面。
阮宵跟个团子一样翻了个跟头,周牧野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沈天诚呆滞一下,接着大步流星上前去扶人:“小元宵,你没事吧?”
阮宵摔了个七荤八素,脸还红着,拒绝了沈天诚的搀扶。
他扶着椅子顽强地爬了起来,却一直低着头默不吭声,似乎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牧野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也没跟人打招呼,兀自准备离开。
沈天诚来就是为了看周牧野的。
他连忙跟着人走,凑上前,看到周牧野额角贴着的纱布,一脸揪心地“啧啧啧”:“周少,怎么搞的?你这……”
周牧野目不斜视:“滚。”
“哎!好!”
沈天诚一秒都没耽误,扭头就滚了。
***
那天晚上到家后,商瑶看到周牧野受伤,难得露出担忧的神色。
平时商瑶跟周牧野相处随意,但毕竟她就这么个儿子,心里宝贝得很。
看出商瑶的介意,阮宵站在角落,差点抬不起头。
第二天,周牧野和阮宵都没去俱乐部。
周牧野休息,阮宵因为不放心,陪着他休息。
两人放学后就由老金接回家。
到了周宅,阮宵跑去后厨房找阮曼玲,结果没找到人,于是他凭着经验去了主屋的厨房。
果然,阮曼玲正在准备周家人的晚餐。
阮宵提着书包跑过去,来到炉灶旁,踮起脚尖朝正在煲汤的锅里看,道:“妈,千万别放酱油,一点点都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