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野抬手,用臂弯一把圈住阮宵的脖子,垂着视线看阮宵,轻轻“啧”了一声:“什么品种的?怎么这么凶?”
“……”
气得阮宵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
虽然在默契度上已经显示没问题了,但阮宵和周牧野的训练进度决不能止步于此,或者说,尚且还是个开始。
对于他们两个男单来说,参与双人滑项目,还有两大动作难关需要克服,一个是抛跳,一个是捻转。
抛跳就是男伴握着女伴的腰,让女伴借力甩出去,在空中转体完成那几种经典的跳跃。
除了第一次搭档,他们之间的发力配合需要磨合之外,跳跃部分难不倒阮宵,他能完成得很好。
不过是练了两天,两人就已经能抛出各样的三周跳了。
但到了捻转,却让两人产生了争执。
捻转需要男伴将女伴举起来,双手像捻动竹蜻蜓一样,让女伴在高于头顶的位置、以身体平行地面的方式高速旋转,在女伴下落的时候再接住。[1]
这个动作也是男单从未练习过的,难不说,关键在尚且不熟练且掌握不了要义的时候,被抛起来的那个人少不了要往冰面上摔几次。
一开始,阮宵和周牧野依然是进行陆地训练,熟悉动作要领,等真正到了冰上,情况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周牧野把阮宵往头顶上空抛了两次,阮宵在转体中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心也提着,因为还不能很好地掌握下落的技巧,完全就是半放弃的状态,准备往冰上摔。
不过好在每次都被周牧野有惊无险地提住,下落之势带着两人在冰上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能站稳。
到第三次的时候,周牧野不愿意了,向余忠华申请放弃这个动作,接着,脸色不太好地下场休息。
阮宵站在原地,拧了下眉。
虽说是商赛,编舞随意,但捻转是双人滑中的必备动作,重要程度堪比男单中的各种高难度跳跃,如果放弃捻转,意味着节目从一开始就上不了多少分。
余忠华也不想为难两人,他看了眼周牧野的背影,又看向阮宵,问:“换动作吗?”
阮宵咬咬唇,朝场边滑去:“余教练,让我们再想想。”
周牧野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喝水,阮宵走到他身边坐下。
周牧野看他一眼,明显已经看透来意,冷漠地移开视线,表示对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阮宵在他身旁落座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低头玩了会儿自己有些炸线头的袖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沉默中出声:“阿野,我知道你是怕我摔跤,所以不愿意练习捻转……”
周牧野没看他,声线冷淡:“知道你还劝?”
阮宵:“……”
开局就被怼得没话说。
阮宵抓了抓脑袋,只好开门见山,实心眼地道:“阿野,我以后大概率会走这条路……”
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小声且心虚地补了一句:“如果没被抓进豪门当阔太的话……”
“……”
周牧野偏头看阮宵,显然不是很理解他在嘀咕些什么。
“如果要成为一名运动员,伤病和摔打都不可避免,毕竟每个运动员都在致力于突破人类的极限,这是一份很辛苦的职业。”阮宵继续道,“就算今天放弃捻转,未来我在练习难度更高的跳跃的时候,也是不可避免会摔倒和受伤,所以……”
阮宵缓了缓,看向周牧野,道:“阿野,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不怕摔,就算摔了,我也不会怪你,既然队里的那些女孩能摔,那我也能。”
周牧野一瞬不瞬地盯着阮宵。
阮宵眼一眨,脸上慢慢升温,几乎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终于,周牧野垂下视线,低低地道:“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阮宵一时还没想明白他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周牧野已经站起身了,看了眼阮宵,又看向场上,道:“但如果是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
一只修长的手递到阮宵面前,带动空气里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兰香气。
阮宵看了眼那只净白漂亮的手,又仰头看向面前的周牧野。
周牧野对他道:“来吧。”
阮宵心里如同下起一场花瓣雨,层层叠叠地堆积出繁花盛况,有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他递上自己的手,由那只温暖的大掌牵起,他抬头看向周牧野,眼睛弯处月牙状:
“嗯。”
“我们一定可以。”
***
接下来几天的训练中,阮宵和周牧野都在不停地练习捻转中度过。
虽然阮宵已经做好了扛摔的准备,但周牧野却一次都没叫他摔过,每次要摔的时候,周牧野都颇为狼狈地把他提起来,或者干脆跟他一起往地上摔,减缓了下落的力道。
双人滑的队伍里,队友们日常挂在护栏上看着两人训练。
女队长叶子叹气一声,道:“小元宵也太幸运了,遇上的人是周牧野,我当年被愚蠢的男伴摔了快上百回了。”
男伴在一旁皱眉:“能怪我嘛?你也不知道踢了我多少回好嘛?”
然而女生们就是不听。
叶子身旁的女生道:“已经看出周牧野强悍的男友力了,就是没办法体验一把小元宵的快乐……呜呜呜。”
女生们齐声哀叹:“是我们不配。”
在经过不懈的努力后,终于,在练习了快一周后,他们终于能做出捻转一周了。
当阮宵在空中轻盈地转动一圈,落下时再由周牧野稳稳地接住,双脚落冰后,阮宵还有些懵,接着,看向周牧野,反应捻转成功了之后,他欢呼了一声,跳起来抱住周牧野。
这说明他们取得了质的飞跃,只要找到了捻转的感觉,再以他们本身的功底,相信能很快做到捻转两周。
这天,俱乐部已经下课,阮宵和周牧野还留在冰场上练习。
有几个队友也自发地留了下来。
他们本来是抱着很佛系的心态在面对这次商赛,但看到阮宵和周牧野这对组合如此之卷后,晚上都有些睡不着觉了。
阮宵和周牧野正在尝试捻转两周。
阮宵滑冰进入,周牧野双手握住他的那截纤腰,在惯性作用下阮宵离地腾空。
周牧野双手施力,转动他腰侧。
在双人滑的捻转中,若是被抛起一方能将腿分开到四十五度,在技术方面能加分,因此,阮宵一直都遵循这样的动作。
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角度不对,阮宵被抛到上方的过程中□□,却一下子踢到了什么,整个轴心失衡,刚转了半圈就掉了下来,这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冰面上。
阮宵在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第一次摔这么重,只觉得后背都要被震碎后。
周牧野骂了一句什么,连忙滑跪到阮宵身旁,托起他的后颈:“你没事吧?”
阮宵被摔懵了,好半天,视线才聚焦,接着便看到正上方的周牧野。
周牧野表情里有着难得的焦急。
阮宵觉得新鲜,强行扯了个浅笑。
他刚想自己说没事。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颊上。
阮宵嘴唇颤了颤,目光呆滞住。
然后,就见一颗颗血珠子从周牧野的额前发丝间滚下,速度越来越快。
场边响起尖叫声,有人喊:“快打120!”
阮宵这次知道,刚才腾空时,冰刀划在周牧野的额角,落下一道血口子。
***
在救护车上,周牧野坐在长椅上,接受旁边医生的处理。
周牧野的腿上,伏着一颗脑袋,连同那细瘦的肩膀在一抽一抽。
周牧野仰着脸,被双氧水碰上伤口,烦躁得皱皱眉。
听着不间断的抽噎声,他不能低头,只好伸手,略显粗暴地揉揉腿上的脑袋:“哭丧呢?”
阮宵摇摇头,还在抽噎。
把一旁的医生都给看笑了,道:“没那么严重,看着害怕,其实可以不缝针。”
阮宵又是摇头,口齿不清道:“你懂什么……”
遭受质疑的医生:“……”
周牧野现在没工夫理阮宵。
阮宵自个儿哭了一会儿,抓过周牧野的手,在他掌心里蹭了把湿漉漉的脸,一抽一抽地小声道:“阿野,我们不去比赛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捻转步解释来自于百度百科。
感谢大家~
第42章 阮宵:我的最爱
阮宵的眼泪擦不净, 不过他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又咕哝着重复了句:“算了……不练了,我们不去比赛了……”
“你这算什么运动员?”周牧野没办法看阮宵, 咬了下唇, 气得有些想笑,“国家退堂鼓一级运动员?……嘶……”
医生也意识到手重了,低下视线,说:“忍忍啊, 伤口得清理干净。”
周牧野不再说话。
阮宵怕妨碍到周牧野,便放开他的手,往旁边坐了一点, 依旧望着周牧野的方向。
周牧野的那道伤口落在眉梢侧上方三公分处, 皮肉被双氧水冲得发白, 眼尾和脸颊上还染着未擦净的模糊的殷红血迹。
处理伤口的时候, 周牧野压紧唇角, 每当医生用棉签蘸一下伤口里露出的肉, 他清晰的下颌线都会绷紧一下, 咬肌明显。
阮宵用掌心抹了把通红的眼睛, 双手又插进并紧的膝盖间,唇角颤个不停, 还是想哭。
余忠华自己开车去医院,所以不在救护车上, 只让队长叶子随行, 就坐在他们对面。
叶子看阮宵哭成小可怜的样子, 心都快化了。
她没忍住探身, 拍了拍阮宵的手臂, 软声安慰道:“没事的呀, 医生都说了,不用缝针,只是看着可怕。”
阮宵吸了吸鼻子,压抑住抽噎,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点了点头:“嗯……”
这时,医生以一种犀利的目光扫向阮宵。
他刚才明明说的就是同样的话,怎么换来的就是一句“你懂什么”?
摇了摇头,难怪都说医患关系紧张。
救护车到了医院后,周牧野的伤口已经贴上纱布,处理都已经完毕,自己下车走进的医院。
余忠华正好也开着车赶到了,要带周牧野去做脑部CT。
虽然周牧野表示过没那么严重,但余忠华执意要带他去检查。
“我在花滑队里待了三十多年,还能没经验?”余忠华站在电梯口,挥手叫他跟上,严肃道,“你这可是被冰刀砸了下脑袋,搞不好已经留下了看不见的创伤,现在不去检查,到时候真出问题就晚了。”
周牧野倒是一脸无所畏惧,但阮宵却在一旁小小地倒抽一口凉气。
周牧野听到动静,偏头看他。
那张绝色小脸还挂着泪珠,脸庞和眼角湿润,眼睛和鼻尖红红的,脸色却有些苍白,显出担惊受怕的一张脸。
显然是把余忠华的话听进去了。
周牧野嫌麻烦地“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跟余忠华进了电梯。
周牧野做完CT后,又进了看诊室,由医生诊断结果。
阮宵一直坐在外面走廊里等待。
现在时间快夜里九点,医院里没什么人,这条走廊上更是空荡荡的,灯光都比高峰期显得黯淡了一截。
阮宵背靠椅子,仰面望天花板的对角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
一瓶热饮递到面前。
阮宵抬头,叶子站在他面前,对他露出大大的微笑,道:“在贩卖机上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阮宵看了眼饮料,接过,不过兴致依旧不高,病恹恹的:“谢谢你……”
叶子在阮宵旁边坐下,想来想去,希望阮宵能放宽心,道:“放心好了,我以前也不小心踢到过舞伴,但你看我舞伴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没那么脆弱的,而且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以前踢到了谁,还都互相有心情开玩笑呢。”
阮宵却愁眉不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摇摇头,两只手抱着热饮瓶子,放在胸前拧着,细气的声音道:“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阿野怎么能受伤……”
“啊?”叶子没听明白,“为什么不应该?”
阮宵折下.身,手肘支住膝盖,双手撑着脸颊,困顿地拧起眉,自言自语道:“书里说过,阿野是天之骄子,一生顺风顺水,都没有提过他会受伤……反正我不接受……”
叶子没听清,也跟着弯腰,道:“小元宵,你在嘀咕什么呀?”
阮宵摇摇头,偏过脸在手掌间蹭了蹭,才有些哽咽地道:“都怪我。”
“哎呀,别呀别呀。”叶子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不用这么自责,周牧野没有怪你,大家都知道你是无心的,训练的时候,意外总是不可避免的。”
阮宵却执意道:“如果不是我要拉他来参加比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一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悔恨得眼睛发红:“我为什么要这么作?想要手机就直接跟妈妈要好了,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却要麻烦别人,最后还害别人受伤,做着能力与实际不相符的事,总是让阿野为我付出,好讨厌……”
“宵宵!”叶子连忙扯住他的手腕,防止他继续敲打自己。
看了阮宵半刻,总算是看明白了,叹息一声:“你只是太在意他了……好好冷静冷静,事情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