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下,刻意回避了视线。
“我算计他,他来找麻烦。他就是这么个人,只要有人敢算计他,他就会弄死你,这和里面涉及的东西没什么关系。”
“那你就认输了?”霍根冈特几乎要吹胡子瞪眼,他们不知道冉越曦为何而来,却也知道他不怀好意。
“扯淡。”杰斯看向监控器,“所有人,听我命令,杀了他,别让他进主控室。”
他发完命令转头对霍根说,笑容惨淡,好像也知道这个命令不太行,但说得话却与他愁云惨淡的样子相悖。
“按照联合法典,他死了我是可以拿到他遗产的。那到时候军备不就有了么?”
霍根冈特却在沉吟。
沉吟半晌憋出一句,“你死了的话他其实也可以。”
“我什么也没有。”
杰斯说这话的时候是有点悲哀的,因为他现在确实什么也没有。
众人惊异于两边的迅速翻脸,如初所料,其中有人提出了异议,“他的舰队可就停在外面,基地大多数兵力都往前沿输送了,现在空虚,经不住打的。”
“那他妈当时你就让他们停在梅瑞达?”
“这不是以为人家是来帮我们的么?再说了,你也没开炮啊!”
“不合适吧,他不是合作伙伴么?而且还是....”
内忧外患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小埃尔罗残暴不仁,恶名远扬,内部未必上行下效。
真以为会有那么多愿意陪着一起死的人么。
但到底没有人做第一个出头鸟,梅瑞达各部已经做好了临战准备,而基地内部已经有人装备好了武器。
一个人把他们吓成这个样子,说出来也挺丢脸的。
杰斯铁青着脸,妈的,他不管了。
世界毁灭吧,反正他什么也没有。
是啊,他什么也没有,连自己亲爹都死了,只剩一堆烂摊子。
都毁了吧,他也好解脱。
老子尽力了,他对自己说。
霍根冈特最后一嗓子停止了哈·蟆窝里的争吵,“吵什么吵,杀不了就抓!”
冉越曦看着面前的一行人,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一行人,还有左右的两行人。
他伸手摸口袋,引来了一阵枪栓的拉动,子弹上膛的声音。
军火贩子晃了晃手里的一盒烟,“mk37,博落416,”他慢条斯理得说出那些武器型号,好像那些都是摆件,而不是指着他的黑漆枪口。
“你们得到的命令是要杀还是抓?我猜杰斯想杀,但是他不能。”
他拿出火机点着手里的烟,“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没有本钱,他连进攻联邦的军备都是我给的,他除了让你们送死,没那个本事。”
主控室。
监控里的影像在虚闪,霍根冈特直觉要糟。
“虽然叫反叛军,但说到底还是埃尔罗家的人,为得不过是有个安逸日子。那在联邦撞毁防火墙的驾驶员里,有多少你们的亲朋好友?”
你们安逸么?不安逸。
你们舒服么?我想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算什么舒服事吧。
你们想毁灭宇宙?得了吧。
这是他们听到的言外之意。
散发着恶意的真相,一寸寸能刮烂人的五脏六腑。
“都把那些个破铜烂铁收一收,杂碎们。”冉越曦毫不掩饰得嘲笑,但那个称呼没让人们黑了脸色,倒像是拉近了关系,他似乎很懂得什么时候用什么称呼。
“我也姓埃尔罗,你们跟他和跟我一样,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我可以让外面的人炸毁这座基地。他们不在乎什么引光柱,我也不在乎什么虫子。”
透过烟气,军火贩子的微笑显得有些模糊。
疯子。
这是众人此刻所想。
冷静且疯狂。
冷静指得是他的做法,典型的棍棒加胡萝卜,把话准确无误得刺进所有人心里。
疯狂则是他的想法。
不在乎引光柱,不在乎虫子,不在乎宇宙,不在乎生死,好像玩一样,什么也不在乎。
主控室的门被打开,杰斯埃尔罗看着他的杂种哥哥长驱而入,如入无人之境,然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一个角落。
冉越曦的笑容消失了。
第37章
他的笑意僵在嘴角。
他看到了解煜。
浑身浴血,倚在角落,看不出活气,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消失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心在一瞬间有一种剧烈的疼痛,像一根倒钩,撕拉出一片血肉。
剧烈地心痛,妈的,真得有点疼。
冉越曦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情绪,于是他愤怒。
他没有暴怒的理由,但他不管。
他盯着杰斯,“解释解释,谁干的?”
这句话是仅存的理智。
然后他就发了疯,alpha进入了半暴走期。
Alpha愤怒起来从不会考虑收敛情绪,海潮暴戾得迸发出来,毫无预兆,让主控室内仅有的几个人措手不及,呕出几口血来。
离子灯管碎裂的一声巨响,然后是屋里的屏幕,随着信息素的爆发爬上裂纹。
强大的精神力总是会搞破坏,甚至能摧毁整间屋子,乃至整个基地。
霍根冈特悄无声息得释放信息素,结果如石牛入海,被无尽淹没。
他看着一身硝烟,面色冷峻的暴躁alpha,试图讲道理。
“冷静冷静....”霍根急得满头冒汗,对面alpha的精神力让他此刻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平时还算利落的嘴皮子现在已经磕巴起来。
他没词了。
他不知道冉越曦想要什么,或者说他们手里还有什么筹码。
“你身上的,是你的血吗?”霍根的插话让冉越曦注意力突然集中到了一点,他发现这儿居然还有个老头,然后他看见这老东西一身的血。
可没一滴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这这这....”
“我再问你一遍,算了。”
海潮的信息素在顷刻间升高,无论表现得多么平淡,但信息素是骗不了人的。霍根冈特知道,冉越曦绝没此刻的平静。
他的内心正在暴走。
他的算了显然也不是单纯的算了。
在霍根冈特企图逃走的一瞬间,就被拽住后脖领子扯了回来,霍根一边咳嗽一边颤声道,“冉越曦,杀了我,你还有脸见你爸么?”
“没关系,我不会下地狱的。”冉越曦道,显然不愿意再啰嗦,他径直朝角落走去,“把这老东西给我扔到冻土层上让他好好醒醒神。”
霍根冈特脸色发白。
在高位待久了的人总是会忘点事情。
扔到冰原上被活活冻死,这是高层一向酷爱的刑罚,他们死的时候会觉得如入沸水,最后狰狞痛苦的表情让人身心愉快。
“当初我就应该亲自行刑,让你这个小杂碎跑了。”霍根冈特愤怒得叫着。
“等等。”冉越曦停住了脚步。
霍根冈特很满意,他觉得自己戳到了冉越曦的痛处了。
六岁被扔上冻土层,是个人都会有心理创伤,临死前看到如同不痛快,霍根冈特也就痛快了。
冉越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霍根冈特,似乎疑惑,“我说你怎么还能叫那么大声呢?”
角落的人悄无声息,偏这老东西的嚎叫像个破锣。
霍根笑容消失了。
军火贩子摸了下自己的枪壳,然后上了膛,两声枪响配上两声凄厉的惨叫,霍根冈特的膝盖骨被打碎,他直直跪了下来,然后趴在地上抽气。
新鲜的血液流出,覆盖住了之前旧的血迹。
霍根还没缓过来,就被后来的人给拖了出去,留下一条血印。
世界安静。
但冉越曦没有挪动脚步。
他害怕。
他这辈子从来没感受到害怕,但大脑在声嘶力竭得告诉他,你就是害怕了
害怕往前走,他不敢碰他。
怕一碰就没了。
杰斯不是时候的打断了冉越曦的思考,小埃尔罗的声音微低,似乎是在请求。
极度的少见。
“让我带他走,我亲自宣布你就是叛军的新任领袖。”
哦。
脑子还是常见的不好使。
但是他突然觉得不对。
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突然转性呢?
不知道。
很显然刚才的卑微只是装的,杰斯完全知道怎么拱火,“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转了性子想带他走吧?告诉你原因吧——”
他一字一顿,“因为我是他的alpha。”
他趁着冉越曦僵住的一瞬猛扑了上去,如果说上次他被钉在地板上是因为轻敌,那这次他绝对不会了。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冉越曦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挨了一下,然后迅速回击一拳挥上小埃尔罗的鼻梁。
“小埃尔罗,你他妈是个弱智。”
冉越曦咬牙切齿,他将杰斯刚才说的话归咎为试图抢占先机的不要脸,“他是个alpha!”
杰斯本来想回敬,却被击中下巴,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也不废话了,爬起来又扑了上去。
他们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发了疯一般扭打在一起,臭名昭著的军火贩子和反叛军首领,以最原始的方法要杀死对方,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又恐怖又疯狂。
精神力在暴走,海潮在空气中涌动,冉越曦突然意识到,从始至终,杰斯没释放信息素。
就一个愣神的功夫,冉越曦挨了两下,但他不觉得疼,他似乎想起什么,只是问,“你的信息素呢?”
杰斯埃尔罗没释放信息素。
没释放信息素。
众所周知,alpha的信息素对一个omega影响会多大。
冉越曦觉得自己被事实砸了个正着,猛烈地在他脑海中爆炸。
他有点恍惚,
随后清醒,
然后暴怒。
杰斯埃尔罗弯腰大笑,他还在拱火,“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在逗闷子呢?那我再重复一遍——”
他不用重复了,因为冉越曦双眼通红,揪着他的衣领,一头撞了上来。
等杰斯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被死死掐着喉咙,他看着穹顶,回顾自己的一生。
就这样吧。
不,他才不要这样。
他手在旁边摸索着,摸到什么锋利的东西,然后将他狠狠扎在冉越曦肩膀,霎时间血流如注,可半暴走的alpha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冉越曦完全失了仪态,满脸的血和淤青,咬牙切齿,牙关咯咯作响。
杰斯也发了狠,他拼了命,摸到自己身上别的枪,然后对着冉越曦腹部就是一枪。
冉越曦上次的伤还没好利落,旧伤加新枪,他手里松了点力度,让杰斯挣了出去。
小埃尔罗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反应极快的哥哥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他放弃了挣扎,弯腰大笑,咳出好几口血来,“杂种,你赢了。”
第38章
他放弃了挣扎,弯腰大笑,咳出好几口血来,“杂种,你赢了。”
杰斯埃尔罗一生中面临过很多选择,反正最后他都没选对。
现在,他没有选择了。
手中的枪柄调转,他血红的眼盯着冉越曦,话却难得的冷静。
“杂种,我知道我很多事不如你,想也想不周全,做事也不留后路。可那又怎样,我这一生,比你痛快多了。”
冉越曦倒是总喜欢给自己留后路,可最后不还是要气急败坏孤身一人来冲塔?
他用余光扫向角落一处,然后收回了目光,转而去看冉越曦冷郁的脸,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来。“看你不痛快,我就痛快多了。”
不过说真的,当时父亲要把杂种丢上冰原的时候,自己能去拦一下,说不定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他展开双臂,走上前去,似乎想最后抱一下他的杂种哥哥。
无关遗憾,无关后悔,更无关愧疚。
因为他从不遗憾,从不后悔,从不愧疚。
一声枪响,冉越曦开枪。
他讨厌磨蹭。
子弹嵌进杰斯的胸膛,在里面搅乱了他的血肉。
“他妈的,果然就不能对你的人性抱什么希望。”子弹没击中心脏,杰斯甚至怀疑是冉越曦手抖。后者径直走过自己,去到那个角落。
哦,他是着急了。
杰斯的血在流,他瘫倒在血泊中,终于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解煜的处境,他感到绝望。
孤零零扔在一旁等血流干,他都要替解煜感到绝望了。
冉越曦走到解煜面前,后者已经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苍白,美丽,却没有生气,像很早的时候东方盛产的那些精致而易碎的瓷器。
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和缓,但他的手在颤抖。
他总是处理伤口,可从来都是大刀阔斧潦草了事,这一切就导致了他现在的手忙脚乱。
是该先取掉输液的针头把人带走,还是要先包扎伤口,他看着那伤口,再次咬牙切齿,他妈的,太便宜霍根冈特那个老家伙了。
深可见骨,不,是已经见骨了,刀刃嵌在骨缝中,冉越曦恨不得咬碎一口好牙,他要活剐了那个老东西。
此时此刻他真的应付不过来,冉越曦朝外面大吼了一声,“医生呢?给我过来!”
大约是被这一声咆哮给喊醒,解煜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刺眼的强光,恍惚中,他以为任务完成了。
解脱了,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