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冉越曦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话。
解煜转头看向他,冉越曦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那双眼睛,透着死气。
气氛有短暂的停滞,停滞过后就是爆发。
冉越曦看得清清楚楚,在解煜见到自己的那一瞬,墨一样的瞳孔猛烈的收缩,记忆仿佛在那一刻回到了他的脑海中,伴随胸口剧烈的起伏。
他就那样看着冉越曦,军火贩子看不清楚他眼神中到底是怎样过的色彩,但那绝不是好感。
解煜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他声音嘶哑,“滚。”
他慢慢起身,一把扯掉手上的针头,苍白的手上立刻泛起青紫,他垂着另一边胳膊站起来,朝门的方向走去。
他只想离开,离冉越曦远远的。
反正他没有家,这辈子也回不去,那个人也再也回不来。
“你去哪?”冉越曦很显然只是问一句,alpha不擅长压抑,话音未落,他就拽住解煜将他扯回到了病床上,然后一把按住对方手腕,单腿撑着把人压在床上。
冉越曦总觉得如果让解煜出去,他就再也不会回来,这种想法无端冒出来,让军火贩子心情很糟糕。
他尽量小心翼翼,怕碰着对方的伤,可后者并不领情,解煜激烈得挣扎起来,直挣得伤口撕裂,再度渗出血来。
小心翼翼很快消失了,alpha绝不是会憋屈自己的性格。
冉越曦冷着脸由着他挣扎,两个人都在较劲。
解煜挣扎得愈加激烈,梅瑞达的断壁残垣尸山血海,以及触手可得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冷静,忍耐,愧疚,和苦心孤诣的算计,都是笑话。
他感觉自己痛苦了一百年。
人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呢?
那日火红的天光映进他爬上血色的眼睛,解煜失控了,他被压在病床上,挣扎着,声音是刻在骨子里的绝望,
“冉越曦,你毁了一切。你不是一直想杀我么?我就在这里,杀啊,动手吧,杀了我。”
他哑着嗓子,肺叶撕裂,接着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之前和杰斯互殴的内伤让他又呕出一口血。
剩下的话不是对军火贩子说的,更像是喃喃自语,“冉越曦,你就是个变数,这个世界没那些东西,可你比那些东西还可怕。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直接让你的光翼炸死我算了,炸死了才干净....”
挣扎全是徒劳。
冉越曦被光翼那两个字狠狠击中,他的心缩成一团,解煜是谁,他能不知道杰斯的武器从何而来么。
他以为自己要杀了他,冉越曦很想说不是的。
虽然自己最初确实是想折腾他,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对方墨色的眼睛里连愤恨也没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绝望呢?不就是死了个人么。杰斯那个家伙凭什么那么重要?
冉越曦很想这么问,但他开口说得话却不是。
“你忘了我之前的话么?我让你死,你才能死。你既然是杰斯埃尔罗的omega,那他应该教过你,omega是alpha天生的所有物,连命也是。”
冉越曦曾经对这种傻逼言论嗤之以鼻,可他现在拿得出手的只有这套鬼话。
这句话很显然给解煜带来了不小的刺激,他几乎要破口大骂,可是代替骂声的是喉咙涌出的血。
一方在拼死挣扎,一方在玩命压制。
血液的铁锈味混着omega冷冽香甜的信息素,让整个房间充斥着病态又诱人的气息。
冉越曦呼吸愈加粗重,军火贩子的气息喷在解煜的颈侧,激起他一阵颤栗,喉中不自觉溢出呜咽。
这个性别让人羞耻,对alpha天然的臣服,尤其是在标记后,让这种脆弱的生物丧失了反抗的力气,生理反应连剑拔弩张的气氛都要渲染上暧昧的色彩。
这样的性别,这样的世界,还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家和见不到的人。
为什么啊。
解煜颤抖着,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惨白的穹顶,逐渐被绝望覆盖。他无力地弯曲指尖,手被军火贩子牢牢禁锢,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可依旧只能触碰到空气。
“冉越曦,我倒要试试看,这条命谁来做主。”这话轻飘飘散在稀释的空气中,解煜惨笑,偏偏虚弱中透着狠绝。
冉越曦没反应过来,说出这句话的人已经一头撞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空旷的房间传来沉闷的声响,殷红的血顺着额角流下,衬得他脸色雪白。
“你疯了?”顾明歌轻轻把门关上,然后对着待在走廊里的军火贩子痛骂了一句。
“我没疯。”冉越曦眼神绕过顾明歌,试图看清屋内的情况。
少尉医官不客气得挡住了他的视线,“得了吧,你们两个都是疯子,以前是,以后更是!一个omega,义无反顾往栏杆上撞,你把他逼成什么样子了?他已经一身伤了,我求求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我没逼他,他只是不想看见我而已。”
冉越曦苦笑,顾明歌看他这样子,不由软下语气,“那你这段时间别过来了。”
“在叛军那段日子里你什么也没学到么?”话题似乎越扯越远,冉越曦仍然保持着笑,“他们没教过你,学会接受一切么?好的坏的,愿意的,不愿意的,都要接受,这就是现实。老东西没什么好,就这点说得有点意思。”
顾明歌反应过来,她看着冉越曦的笑,那笑根本不是什么苦笑。
而是要人发疯的假笑,压抑着无尽暴躁激越,少尉医官感到一丝寒意。
埃尔罗家族的人不仅疯,而且不懂感情,他们生来就是用各种方法来诠释他们的疯病,铁血和硝烟铸刻出冉越曦,他不懂感情。
感情这个东西,不是能用规则或者铁律规范出来的。
冉越曦已经快要被驯服了,可他不知道,却试图以此来规范别人。
“有的时候不是他不愿意就行的,你要让他学会接受。”冉越曦迈步走开,“他有想死的自由,我也有救他的自由,我会看着他一次次死,然后一次次救,直到他放弃死亡选择接受为止。”
他末了补充一句,“没办法嘛,我有最好的医疗资源。”
反正他已经被业火烧了很久了,那就找个人陪他燃烧得再猛烈一点吧。
疯子。
顾明歌觉得可悲,不知该怎么提起,她驻在原地。
“我可以选择不救他!”
“你没有选择的自由,我也不缺你这样的医官。”
少尉医官对冉越曦奇怪的歪理气得眼睛几乎要喷火。
“你他妈没一点后悔么?这么多战争,以前的,以后的,我问你,哪个和你无关?杰斯没你做后援他敢冲联邦?那些光翼反重力炮你给他的吧,哪个星球的武器没经过你冉越曦?”
她想起之前在梅瑞达上空问出的话,她问冉越曦是否后悔,后悔操纵局势,后悔制造混乱,后悔向小埃尔罗提供武器引出这样的结果。
当时的军火贩子咬牙切齿回答不后悔,她以为那是嘴硬,原来他是真的不后悔。
军火贩子向来喜欢引出无尽战争,他从一开始就是战争狂魔,是的,他从不后悔,所以只会让别人后悔。
“你说得其实有一点是对的。”冉越曦停下脚步,他规避了顾明歌的问题,“确实不该有战争了,但是要慢慢来。”
慢慢来?
怎么慢慢来?
顾明歌立刻回过神来,冲着军火贩子大叫,“你想干什么?你想踏上老埃尔罗的老路么?”
冉越曦没理她的问话,身影消失在长廊,“他醒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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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几章可能有点点虐,但很快就过去了orz,啾咪
第43章
“我希望他永远别醒!”
顾明歌已经气到胡言乱语,企图用这些话作为锤子在冉越曦心上多敲几道裂缝。
可那疯子心硬得像一块铁,自负到了极点。
他的存在总是使人痛苦。
战争因他燃烧得更旺,他以人命为食。
顾明歌不知道冉越曦说得慢慢来到底是怎么想的,战争贩子试图贩卖和平,这本身就很好笑。
但少尉医官也清楚,冉越曦永远有将正义扭曲的本事。
所以当他赞成和平的时候,顾明歌心里是慌了一下的。这个道理本身没有问题,怕就怕疯子从另一个角度扭曲地诠释所谓和平。
“统一了宇宙,这个世界就和平了”
主控室中,冉越曦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漆黑布景。
“我赞同,扩张才是第一要义。”
裴汇点头,心说领袖终于开窍了,但新晋参谋并不知道他们说得其实不是一个事儿,他感到很高兴,于是高速航行的星舰发出了电磁波。
宇宙确实拥有了短暂的和平,反叛军连同着梅瑞达星系的一切活物都随着那场核方爆炸化为灰飞。
根据联合会不算准确的情报,他们无比畏惧的虫族似乎也没顺着那坍缩的位面趁虚而入。
而消逝了的梅瑞达星系上空,出现了一个个孔洞。
那些由暗物质形成的洞,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但它们就静静得待在那里。
常识中,黑洞远比虫洞可怕,黑洞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它代表着无尽的吞噬和永夜,没人知道尽头是什么。
而虫洞,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快速跃迁工具,为人类所用。工具嘛,自然就不可怕了。
人们像征服了火焰一样征服了虫洞,虫洞不足为惧,哪怕掉进哪个没标记的坑里,大不了过个十年八年也就回来了。
所以人们希望那些最好还是虫洞吧,黑洞实在太影响日常航行了。
“千万别是虫洞啊!千万别是虫洞!”
观测站里的技术人员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眼睛紧紧盯着光脑的最后显示结果。
然后他颓然坐到了地上。
“准备战争吧,是可跃迁虫洞,虫子要从里面过来了!”
技术人员发布了广播,得到的却是嘲笑。
毕竟两个多月都没动静,和当初说得像要世界末日一般的预言完全不一样,所以这次谁也没当回事。
“妖言惑众。”
“根本没有虫族!”
如果不是监测站在遥远到可以说是四面无依的奇异点的话,恐怕人们已经乘着飞船去向他们砸西红柿了。
“要不是你们这些家伙胡说八道,小埃尔罗就根本不会修引光柱,我们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联邦此次受损最大,反叛军的士兵几乎就要攻进联邦星城,希利尔释放的超重量级核方几乎消耗了联邦所有库存,而解煜的身死,也导致了联邦从此失去了威慑能力。
各个星球忙着战后清扫,所谓‘清扫’,基本等于瓜分,他们试图瓜分掉联邦。
新的战争,美其名曰‘帮助战后重建’,然后心安理得的驻兵,他们为了谁能多占点地方打了起来。
联邦内乱外患,作为新一任的执政官,韩起然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清楚了上一届所有站队奥斯的家族,十足的暴君做派,很显然,他长官的死给他的打击不轻。
对,那场让宇宙人胆寒后怕的战役,给人们带来的影响不过如此,别的星球发生什么和他们基本无关,他们很快忘记了两个月前是怎么恐慌的了,对那些‘妖言惑众’的科学家嗤之以鼻。
没有绝望的虫族入侵,仿佛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尽管无数的证据,和先前古老却数不清的战役都表明,那种拥有各种种类族群的硬骨骼怪物们,实实在在得存在。
他们选择不相信。
直到坐落在奇异点的星际监测站三天没有发出任何信息。
要知道,上次他们预测失误被人说的时候,老学究们可是气势汹汹恨不得舌战群儒,监测站像烟花一样不停地像各处释放电磁波,努力印证自己的理论。
可这次却没了声音。
连生命也检测不到了。
一号技术员还保持着当初发布广播的姿势,手指试图攀到呼叫的按钮发出信号,很明显没尝试成功,因为他脑袋已经没了,断面极不整齐,是被啃掉了。
星际监测站从里到外完好,就是里面人的脑袋没了,这个消息传回所有星球,人们陷入恐慌。
“你说什么?外壳好的,里面人没了?”
冉越曦皱眉,映像中出现了闻夏槐的脸,“那些玩意儿只可能是通过信息流进来的。”
“要么就是电磁波,谁知道呢。我在他们派人过去前去看了,估计是这样。”
作为惯于打家劫舍,在星际中到处乱窜的星盗每天都在捡垃圾的路上,闻夏槐眯眼一笑,他找冉越曦的目的当然不是因为那几个倒霉的科学家。
“马上又要有战争了,可你最近出口的武器数量锐减,别屯着了,现在价儿已经够高的了,我的人可还靠你吃饭呢。”
冉越曦看着闻夏槐,神色不明,星盗试图瞧出个所以然,但冉越曦近来似乎没怎么睡过好觉的样子,基本除了黑眼圈外看不出什么来。
“涨价了关我什么事,不想干了。”
影像里的星盗惊讶得瞪大眼睛,然后苦笑,“我可不像你啊大少爷,不在乎那几个钱,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不停得制造武器,偏偏只进不出,到底想干什么?”
闻夏槐只是象征性一问,其实心里清楚,不光他一个人这么怀疑,当军火贩子停止了搅混水,不再靠贩卖战争而获利的时候,那他就要参与其中,靠发动战争来达成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