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些衣服他是不缺的。
　　松风选了一件月白的广袖澜衫，谢宿瞥了一眼就命他换掉。
　　“不要广袖，我在御前侍奉笔墨奏章，广袖碍事，去挑一件束袖的来。”
　　他第一天当值，自然是要多加注意，若是不小心犯了错，还没等和皇帝打好关系呢，先落一个办事毛糙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松风一笑道：“还是少爷思虑周全。”
　　等谢宿换了衣服束好发，时间竟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大半！
　　他看了漏刻上标注的时辰，急匆匆道：“轿子呢？可备好了？”
　　松风立即道：“赵伯说咱们谢府离得远，坐轿不如赶马车，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谢宿匆忙一点头就要往外走，却被松风拦下，道：“少爷不垫点东西再入宫点卯？小的听说宫里午时过后才会赐一顿饭。”
　　第一天上班，谢宿哪里敢墨迹，侧身避开松风直往外走，边走边道：“饿一顿死不了人！”
　　要是上班迟到那才是罪过！
　　松风不敢再劝，只能匆匆忙忙跟在谢宿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口，后面的路就得谢宿靠自己两条腿去丈量这广阔的皇宫了。
　　此时天还未亮，只入宫的巷道里间疏地点着几盏灯，烛火幽幽地照亮一点青石地面，狭窄地巷道口深邃地几乎看不到头。
　　谢宿左右都未曾见到人影，也不知自己来得是早是晚，只能循着记忆往当值的御极殿而去。
　　御极殿前，邓公公守了一会儿就瞧见谢宿的身影，连忙上前道：“谢大人来得早，皇上还未进殿呢。”


第80章 古代世界复仇者（19）
　　谢宿悄悄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与公公在此待一会儿。”
　　“大人早起辛苦，若是想稍作歇息，可去偏殿。”邓公公有心想与谢宿打好关系，说话间就引着他来到偏殿内。
　　御极殿的偏殿是供人暂时休憩之处，里面桌椅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皇帝平时就在御极殿批阅奏章，而谢宿的本职工作就是负责皇帝批阅奏章的一应事宜。
　　譬如说将奏章按照轻重缓急分类，那种问安的折子可以延后再批，但灾情民生军事相关一定要放在最上头显眼的地方，免得疏漏之下延误时机。
　　其次就是翻折子。最好是将折子翻到皇帝一眼就能看清楚重点的地方。
　　有的大臣废话太多，明明只需汇报民生如何即可，偏偏开头引经据典，要么说皇恩浩荡、要么说天子庇佑，总之年成好就是皇帝有德，万物有灵。
　　东拉西扯一大堆，眼看着折子上空地儿都要没了，彩虹屁还没吹完。
　　谢宿的职责就是手动忽略彩虹屁，让皇帝只需要关注重点内容即可。
　　另外，每日奏章交由皇帝批阅，皇帝批完再分发下去，这也都是谢宿的活儿。
　　虽然内廷侍这个官职品级低，也不怎么起眼，但实际说起来，权利并不算小。
　　皇帝看什么、什么时候看，都要经由谢宿的安排。
　　是以谢宿在知道内廷侍究竟是什么之后，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职务皇帝一般不都得留给自己的亲信吗？
　　他又何德何能？
　　皇帝看上他什么了？
　　“公公，说起来我这也是头一回侍奉御前，也不知有什么忌讳没有？”
　　谢宿端着热茶，浅浅抿了一口，微微抬起眼眸，看向邓公公。
　　“谢大人可算是问对人了。”邓公公既有意与谢宿交好，这些琐碎自然不会隐瞒，凑过来小声道：“皇上近些日子不喜市井流言，之前有人就因为多嘴，被罚到御马监去了。”
　　谢宿在心里画上一笔，又道：“那皇上批阅奏折可有什么习惯？我初次当差，不问清楚心里总是打鼓。”
　　“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邓公公想了想道：“其实大人只负责奏折部分，其余的事自有殿内当值的内监打理。而且咱家今日当值，有什么不当之处，必会从旁提醒大人的。”
　　有邓公公这么一句话，谢宿心神微定。
　　听起来他就是个工具人，翻翻折子罢了，这种事倒没什么难的。
　　不过歇了盏茶的功夫，偏殿的门就被轻轻敲响，有人在外面低声道：“邓公公、谢大人，皇上即刻就要入殿了！”
　　谢宿来不及顺一块点心，急忙跟着邓公公穿过偏殿与正殿间相通的小门，在御极殿正殿等候圣驾。
　　今日许是没有朝会，皇帝一身轻便常服，快步走过殿前。谢宿跪在旁侧只看到一双绣金龙的靴子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而后他就听上方传来随意的一声“平身”。
　　谢宿站起身，按邓公公交代过的，他得去殿上龙案前伺候……
　　可没等谢宿迈出一步，就听皇帝状似无意地说道：“今日既有谢卿在侧，其余人就都退下吧。人多嘈杂。”
　　不是……眼看着邓公公即刻收敛了神色中的诧异，一应声躬身退到殿外，谢宿险些伸出尔康手去拽他！
　　他什么规矩都不懂！
　　能侍奉什么？！
　　邓公公那才是伺候人的老手！
　　而且不是说了吗？
　　他明明只要负责翻奏折就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皇帝当真不是故意整他？
　　这打击太大，谢宿一时竟回不过神来，直到上位的皇帝一声轻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笔墨伺候？”
　　谢宿陡然间生出一股孤勇来。
　　大不了他当官第一天就被赶回家，难不成皇帝还能要了他的命？
　　龙案前，谢宿笨手笨脚地拈起墨锭，用小铜勺添了几勺水在砚池中，动作生疏地研磨起来。
　　若是熟手，研磨出来的墨迹浓淡得宜，笔书匀称，但若是生手，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皇帝拿着奏章就在那里盯着谢宿磨墨，一会儿“浓了，加水”，一会儿“淡了，再磨”……要求多的不得了。
　　谢宿手指酸痛，怀疑皇帝就是故意在整他！
　　可是他不记得有什么地方得罪过皇帝……难道是因为他与渣男和离的事情，给皇帝添了麻烦，所以皇帝才挟私报复？
　　这也太幼稚了吧！
　　同样有些闹不清楚情况的还有系统001。
　　“宿……宿主，差不多得了。”系统001加载了声音模拟，在宿主的脑海中咽了一口口水，劝道：“你又不是不喜欢他，做的太过小心追的时候火葬场……”
　　“除了那双眼睛，我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让我动心的地方……”容秉崇淡淡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好奇。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在迟疑自己究竟喜欢谢宿什么，那么现在他就想确定这个人身上还留着多少让他动心的地方。
　　昨天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让容秉崇无端一阵心悸，那感觉来得太过突然，令他没有任何防备。
　　而谢宿若真的是他认定且绑定的人，那么再一次令他心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唉……你看他现在像是一只猫，但那只是他不确定你是什么想法，另外身份有别罢了。”系统001苦恼地说道：“等谢宿反应过来，宿主觉得自己还能落着好吗？”
　　别等到时候反被谢宿摁着虐了。
　　而且据系统001的揣测，谢宿绑定的好像是感情流的系统，虐渣那还不是本职工作、顺手而为？
　　等谢宿手中的墨锭肉眼可见地去了一小截，砚池里也快要溢出墨来时，皇帝终于大发慈悲地说道：“好了，卿去整理奏折吧。”
　　谢宿：“……”
　　谢宿并不敢造次，揉着酸痛的手腕，换到龙案的另一边，继续翻奏折。
　　打开奏折后，谢宿又一次被闪了眼。词藻之华丽、用典之精深，大衍朝文人肚子里的那点笔墨全都堆砌在了奏折里，写得那叫一个花团锦簇、繁荣昌盛！
　　写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害得皇帝还得专门找一个人手动屏蔽！


第81章 古代世界复仇者（20）
　　谢宿一目十行地略过那些文臣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锦绣华章，没有重点内容的统统被他放到一旁。
　　一连翻了三本奏章，第四本才让他见到了一点东西。
　　谢宿将奏折打开到有重点内容的那一页，双手递呈御前……没等他收回手，皇帝突然伸手托了他的手腕一把！
　　谢宿：“！”
　　谢宿微微瞪大眼睛，飞快地瞄了一眼皇帝。
　　皇帝却接过了奏折，敛目凝神，细细观看起来。
　　仿佛刚刚不是他故意碰了谢宿的手……
　　谢宿被那一下搅得脑袋里都快成了浆糊。
　　话说刚刚是不是他自作多情，误会皇帝了？
　　那一下只是误触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吧。
　　可是他方才分明感受到皇帝的指尖在他手腕内侧摩挲了一下……或者这只是接触时下意识的动作，并不关乎其他？
　　没听说皇帝有什么怪癖啊？
　　皇帝早就成年了，后宫佳丽那么多也不是摆设……怎么可能！
　　谢宿简直恨不能抓着皇帝的衣领问问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可是皇权大过天……他不敢。
　　“呃……”系统008静默许久，终于支支吾吾地出声道：“宿主你还是……从了吧。”
　　“哈？”谢宿震惊。
　　系统008沉痛反馈道：“这个世界的配角应该就是皇帝了……他刚刚摸了你一下，那个……配角的攻略值……涨了5%……”
　　这简直是个让谢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悲惨消息。
　　才摆脱了渣男，就遭遇了这个世界最顶级的BOSS，还是个突然摸了他一把的色批……
　　他能不做配角攻略任务吗？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系统008就赶紧打住，道：“不做配角攻略任务？宿主你在想什么？你知道要损失多少积分吗？攻略任务完成度的高低，直接影响系统任务的加分！”
　　谢宿打心眼里排斥这个任务。
　　才从季叔叔的世界离开没多久，谢宿哪里有心情去和这个世界的男配谈恋爱……
　　谢宿微微皱眉，道：“攻略值只要过线就可以了吧，没必要非得刷得那么高。”
　　对谢宿而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是他所能接受的底线。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积分啊粑粑！”系统008厚颜无耻，哭唧唧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就这么放弃啊……难道你不想尽快攒够积分去上个世界找你的季叔叔吗？”
　　难得皇帝主动对宿主有好感，不然这攻略值刷起来不要太困难！
　　宿主怎么能辜负这番好意呢？
　　谢宿被系统008搅得脑子越发混乱，愣神间忽然听到“嗯”的一声长音，尾调上扬，带着疑惑和些许不愉。
　　原来的是谢宿和系统008交流时，忘了将奏折递过去，皇帝等了一会不见奏折，伸出修长如玉的指掌，递到了谢宿的眼皮底下。
　　谢宿连忙将早已备好的奏折轻轻放在皇帝掌心。
　　皇帝拿了奏折却不收手，狭眸微斜睨了过来，低声道：“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那声音像是带着小勾子，勾得谢宿恨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
　　身为一个皇帝怎么能这么不矜持！
　　勾搭臣子什么的，简直是昏君！
　　他身心都属于季叔叔，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谢宿退后一步，避开了皇帝释放荷尔蒙的范围，垂首敛目，一本正经道：“臣方才是在想，如果将奏折分为几色，奏事为蓝，军政为红，问安为白……这样一来，只凭颜色就可将奏折区分开来。如果奏折中的内容再规定格式，那么就可以将繁琐辞藻与国朝大事间隔开来。”
　　“皇上每日也不必再从文章中逐字寻句地批阅奏折，如此也可养精蓄锐，为我大衍励精图治。”
　　谢宿板正起来就像是满脑子忠君爱国，思皇帝所思、急皇帝所急的耿直臣子，一身浩然正气。
　　谁又能猜得到说出这番话的前一刻，他还在腹诽皇帝是个色批。
　　“卿果真不愧出身于忠义两全的谢将军府，愿为君分忧。”皇帝轻声赞叹，看着谢宿道：“卿此言有理，朕这便准了。”
　　“谢皇上。”谢宿规规矩矩地一拜行了礼，却没想到皇帝也随即起身，托起了他的胳膊道：“免礼。”
　　那声音紧紧贴在耳边，暧昧的气息拂上耳畔，激得谢宿后背一凉。
　　话说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意志管用吗？
　　他要是不愿意的话……会不会直接就是小黑屋走起？
　　这个世界的男配怎么这么难搞！
　　谢宿默默被皇帝扶着起身，又默默绕过半张龙案，避到了距离皇帝最远的另一边。
　　两次搞事，皇帝似乎是心满意足，接下来的时间并没有继续撩拨谢宿脆弱的心弦……
　　时间过得很快，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被批阅了大半，仅剩的十几份都是些不重要的问安奏折。
　　谢宿一站大半天，膝盖都有些痛了，然而从殿内看去，外面的太阳也只是初升。
　　这漫长的一天显然还有大半未过，他还得继续在宫里熬。
　　这么一想，谢宿顿时生无可恋。
　　空空如也的肚腹也不甘寂寞地提醒着谢宿它的存在……饥肠辘辘已然具现化为一阵阵腹鸣，完全不受谢宿的控制。
　　皇帝眉头微皱侧耳倾听，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断定了什么一般，轻笑道：“卿……可是未进早膳？”
　　谢宿一囧，低头道：“回皇上，早起匆忙，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