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存在过的痕迹难以抹除,他会怀疑昨晚只是错觉。
贺堇坐起身,几乎无法自控地想。
傅容介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对劲。
明明种种迹象都指出,山地车于学弟,绝对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轻飘飘、可以随意放弃的事。
贺堇现在忍不住怀疑,傅容介会不会觉得他在多管闲事,甚至后悔和他在一起。
他大可以和一个支持他喜好的人相爱。
他实在不是个爱多想的人,仅仅是负面情绪作祟这么一会儿,就头疼的难受。
贺堇歪着头,单手捧着脑袋闭上眼冥想,重新整理情绪。
他好像在倒退。
或许是感情的关系,或许是成长的一部分,但不应当。
“贺堇。”
门缓缓打开。
“你怎么了?”
声音逐渐挨近。
贺堇睁开眼睛看着他。
“没睡好吗?”傅容介低下身抚平他翘起来的一绺头发,“眼睛有点红。”
“我煮好了面。”他说,“不过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
贺堇撇下眼尾,伸手拉住他,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看着他的反应。
傅容介顿了顿,“早安吻么?”
“我想了一下。”
“嗯?”
“我不应该限制你的。”贺堇一个字一个字加重语气,“你可以去比赛。”
傅容介停顿良久,才蹲下身和他平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他低下头,像是在整理情绪,再仰起下颌时面上带了笑,“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们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
贺堇却在那一刻,莫名觉得,他是在强撑。
无效沟通使得他接下来的两天都神思不属。
他觉得自己是个矛盾体。
或者说人人都是矛盾体,而他也不能幸免。
他一面希望傅容介能够继续他的爱好,一面开心傅容介重视他的情绪。
不知道是否是表现的太明显的缘故,他在午后空置的茶歇室内,招来了一个人。
程辞安在木桌对面坐下时,贺堇抬眸扫了他一眼。
他直觉程辞安是冲他来的。
“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最近。”程辞安整理着衣角,不慌不忙道。
“怎么说?”贺堇不搭他的茬,反问。
“我这几天看他好像有点烦心事。”程辞安掰弄着手指,“他上周和这周情绪差异这么大,再怎么藏也会有痕迹。”
“这和你没关系。”贺堇跟他不熟,直接拒绝继续聊下去。
程辞安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稍微坐正了,“要不是我和傅容介熟,我也不想管。”
贺堇被他说笑了,“你想说什么?”
“我看你似乎也挺愁的。”程辞安站起身,端来茶杯接了杯温水,“说实话,我作为旁观者,一直觉得你们俩之间有很明显的界限感。”
“哦?”贺堇倾身听着,匀长的指骨撑在下颌处,“仔细说说。”
“真要听?”程辞安坐回来,“我可不是挑拨离间,是真的想提点自己的建议。”
“嗯,你说。”贺堇食指指腹点了点桌面,“我正好想听听建议。”
“那好。”程辞安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我说的界限感在于,你压根不知道真正的傅容介是什么样的。”
“你现在有这种感觉吗?他其实藏着很多事。”他补充道。
贺堇有短暂的被击中的错觉,他张了张口,“是有,你继续。”
“他给你查他手机吗?”程辞安问。
“我没有这么要求过,也不必要。”贺堇忍住了午后的困乏,说。
“我也是偶然地看到过一眼他的相册,大学的时候。”程辞安凝视着他,神色认真无比,但很快又笑起来,似乎想要活跃气氛,“不要太紧张,人都有过往。”
贺堇慢慢吐字,“你是指……”
程辞安低头盯着茶杯,“他有个喜欢了好几年的暗恋对象。”
贺堇霎时看向他。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吧。”程辞安耸了耸肩。
他摸着茶杯柄,“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就跟你在一起了,有那么容易放下吗?”
“他那山地车的爱好。”程辞安接着说,“他母亲反对过,他都依旧坚持到了现在。可见他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人。”
贺堇停顿半晌,“嗯,确实。”
“我其实是更担心你的,虽然按道理说我应该站在傅容介那一边。”程辞安带着些怜惜的神色看着他,“我怕他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是吗?”贺堇突然觉得眼睛睁得有点累,垂眸缓了一会儿。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快速的方法可以证明。”程辞安凑近了小声说,“你跟他说分手,看他答不答应就行了。如果正好趁着闹矛盾答应了,说明他确实没有用心;如果他没答应,你们也可以借着机会说清楚,还想在一起的话就继续在一起。”
“很有道理。”贺堇看了他一眼,说。
“嗯。”程辞安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你们刚在一起不久,趁着你还没有陷进去……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
贺堇叹了口气,“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玩玩呢?”
“你别不信,我……”程辞安皱着眉。
贺堇打断他,“说不定我也有一个恋恋不忘的初恋呢?甚至同时谈好几个?”
程辞安蓦地停住动作,“……什么?”
他突然分不清贺堇说的是真是假。
贺堇站起身,稍挑起眉,姿态微散,“别插手别人的事。”
“还有。”
“下次不要和学长胡说八道。”
第56章 (二更) “但是,他们就是一对啊。”
贺堇离开前, 回头瞥过一眼。
程辞安面庞有些亮,不知道是出了油还是渗了汗。
但总体还是平静的,只是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把他最后说的当真了的话, 可能是在考虑要不要提醒傅容介。
贺堇没再管他,却暗自记在心里, 警惕起来。
..
贺堇原本想下班后将程辞安的“小建议”在微信上发给傅容介。
但意外的是,学弟今天并没有直接去俱乐部,而是先送他回了家。
车即将停在路边时,贺堇扫了眼车窗外的天色。
粉紫的霞云漫天遍野, 将城市拢进浅淡的梦幻里。
他望着天边成对远飞的鸟雀,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连带着思绪也开始紊乱烦躁。
贺堇阖眼小憩, 思维依旧活跃。
他不停在想程辞安的话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谁会为了一个外人去揭兄弟“老底”?除非傅容介实在做了难以原谅的错事。
这两人之间, 他自然更相信傅容介, 甚至愿意排除程辞安话里有半句是真的的可能性。
车缓缓停下, 耳边蓦然围绕过气息。
贺堇回望过来,看见傅容介在帮他解安全带。
“后天我要去总部开个会。”傅容介低声说。
“回淮临?”贺堇看着他的动作。
“嗯。”
“什么会?”贺堇问, “和微度有关?”
“不仅仅是。还有股东大会。”傅容介撤回身, 解释道,“我之前继承了一些股份。”
傅容介抬起眼, 目光沉暗, “我准备提前一天回去, 明天早上出发。”
“很急?”贺堇察觉到他神色不太妙, 蹙着眉问。
“不是。”傅容介手指放在方向盘中央, 声音很轻, “兰琮说他检查出了甲状腺癌, 还好是早期,我回去看看他。”
贺堇愣了一瞬,很快意识到什么。
兰琮真的听他的话去了医院。
他早有准备,因此也并不算诧异,“那确实应该去看看。”
“他说是你催他去做的检查。”傅容介转过视线。
“嗯。”
“他让我替他谢谢你。”傅容介提起唇角,“不过他应该也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贺堇歪歪脑袋,“意见不统一,有争执很正常。”
只是恰好兰琮是个爱激动的。
“别太担心。”贺堇还有功夫安慰他,“他的毛病,做手术切除就能好的。”
这算是癌症里很轻的一种了。
傅容介笑了笑,“兰琮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像暂时抛开了最恼人的纠葛,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今天还有件事。”贺堇靠在椅背上瞧着他。
“什么?”
“我不是想挑拨离间,但是确实得和你说一声。”贺堇毫无芥蒂地引用程辞安的话。
“……你指谁?”傅容介正色起来,问。
贺堇看着他映照着柔粉霞光的面容,抻展开手上的筋骨,淡声道:“程辞安,他劝我和你分手,说你只是跟我玩玩。”
傅容介脸上本就寥寥的笑意猝然褪去,眸里忽地淬进冷光,眼底幽深一片,“……你信了?”
贺堇和他对视一眼,低眸去开车门。
被拉扯回去的瞬间他心里奇异地闪过一丝熨帖,他听到埋在他颈窝处的人信誓旦旦,“你如果信了,就不会告诉我这件事,而是会直接通知我分手。你是这样的人才对。”
贺堇挑起眉,又因为腰间被紧握着而不得不挺直了脊背。
“知道我没信,抓这么紧干什么?”
傅容介一时无声,但也没有松开手。
“我知道他乱说的。”贺堇回抱着他,“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想提醒你。”
贺堇听着相贴处砰砰鼓动的心跳,呼了一口气。
感情真假,经历了这么多,看到了这么多,他自然知道真相。
程辞安其实一开始的几句话他其实有被吓唬到,但听到那句“他对你只是玩玩而已”就知道是假话。
即使是对他们关系的臆测,那也是充满恶意的臆测。
他疯了才会信他的话。
良久,傅容介才稍稍松开他,亲亲他的唇,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找他谈谈的。”
贺堇有点不太放心,“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说的含糊,毕竟可能性太多了。
傅容介按了按他的手,“他可能还对我有不满。”
“为什么不满?”
傅容介喉结微动,“我不确定。大三我创立工作室,他加入地很早,那时候我们关系也很好。后来工作室要被收购,他一直持反对意见……我以为他现在回来,是因为已经放下了。”
贺堇耸了下肩,“那你去问问吧,实在很好奇,为什么会想让我分手。”
“这件事你暂时别管,他来找你你也别理。”傅容介牵起他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蹭着,“等我回来。”
“其实还有个办法。”贺堇试图出谋划策。
“你说。”
“我们假装分个手?这样他就会显露出目……”
贺堇未尽的言语被堵了回去。
他舌尖有些麻,忍不住想抱怨学弟的脾气。
但他没想到傅容介会反过来指责他。
“怎么假装?”傅容介扣着他的下颌,“你搬出我家,然后对我冷眼相向?这对我来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贺堇不明所以地眨了一下眼,“你有一票否决权,怎么又开始较真?”
傅容介慢慢放下了手,语气低到像在央求,“你别提那两个字,好么?”
贺堇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咬了下舌尖,“嗯,不提了。”
.
当晚下了场不大的雨。
第二天依旧太阳高照,像一切都翻了篇。
但贺堇一大早就发觉自己的右眼皮依旧在跳。
工作日里的休息时间,他在接到傅容介的视频通话时随口说了这件事,当作无聊的谈资。
“可能是没休息好,是不是在想我?”傅容介问。
贺堇眯起眼,“你才刚走半天。”
要说就开始十分想念,那过于夸张。
“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傅容介眸光清浅。
他晨起走的很早,没能和贺堇说点告别的话。
“那怎么办?”贺堇转了转椅子。
傅容介笑着将问题抛给了他,“你想想办法。”
傅容介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让贺堇真的做什么,所以当屏幕里的人忽然放大,又倏然远离后,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亲歪了……”傅容介注视着屏幕,唇角不住地往上翘,“再亲一下。”
贺堇:“……”
亲手机本来就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即使他所在的休息室没有人,也一时缓解不了窘迫。
他快速重复了一遍,不肯再继续,并且有理有据,“摄像头亲糊了,看不清,下次再见。”
说完就切掉了通话。
休息室外有轻巧的脚步转来转去地想进来,又始终停留在门口不远处。
……
与此同时,公司的另一个角落。
面对电话里的催促,程辞安压低了声音,几乎要忍不住飚脏话,“这个月你找我要第三次了,就这么缺钱?”
“我找你要怎么了?你是我儿子!更何况我现在急用,你打给我不就行了?”
“我没那么多,前两回我统共给了你近七位数了。”程辞安拧着眉,手里飞快转着珠串。
“不够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学跟着姓傅的那小子赚了多少,你手里绝对还有!”程父笃定道,又问,“你现在到底在哪家公司?我到处都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