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修炼半生,囫囵度过半载岁月却还未入灵动之门;
亦有人离家拜师,走四方游红尘历劫难,修得圆满之时才发现早已心魔深种,从此便是不疯魔不成活,形同魑魅魍魉游走在这世间,更不用说有多少人为求捷径而沦为妖魔鬼怪,连死都死得不成人形……
后来,人们终于愿意承认那个残酷的事实——这世上,确实有人毫无得道之资。
说白了就是没天资,不适合修道。于是,除了修道者之外,人界又涌现出新的派别:武道者。
修道者与武道者,前者修炼元神,注重意识、精神、法器的培养,后者则更注重肉体、血魄、精气的强大,但二者追求的“道”是一致的,这点毋庸置疑。
至于妖魔与鬼怪两界,妖魔基本都是拥有本体的修道者,狮虎狼雀或草木植被均属此列,鬼怪则不同,这世间本没有鬼怪界,但人界与妖魔界的修者走火入魔的多了,鬼怪便也多了起来。
通俗一点说便可以理解为,人类和妖魔的修者在被心魔吞噬后便会沦为鬼怪,鬼怪以恶意为食,诞生于心灵之间的恶意是饲养鬼怪的最好的养料。
再扯回来,无情尊曾赠与林殊星一尊玲珑玉葫芦,那是他外出偶然所得,林殊星淬炼这尊玉葫芦至破空阶,只差遥遥一步便能踏入大乘之门,不巧的是,林殊星于半月前为无情尊护法,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若不是玉葫芦迎头挡上去,林殊星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今日,无情尊又赠林殊星玄月萧……
林殊星转动手里的玉箫,心想:难不成他师父又想叫他去护法了不成?那可真是要命啊……
不开玩笑,给修为是渡劫后期的无情尊护法,还真就是一件能要人命的事。
林殊星在自己的洞府内修炼至落日,新法器的炼化让他心神疲倦,走出洞府的时候步伐还有些虚浮,他刚出洞门,便见到十分眼熟的光头少年。
“大师兄你可出来了!”
光头少年提着手中的篮子窜过来,仰着头说:“大师兄,这是许师兄让我拿给你的纱布和金疮药,还有几副用于退烧、止血的药材,大师兄,你可是受伤了?严重吗?大师兄这么厉害,谁能伤到大师兄呢……”
光头少年好奇又担心,如果不是碍于礼仪,他大概就要围着他的大师兄前后打转了。
“并非我受伤了……”林殊星解释一句,笑着接过药篮,“辛苦师弟跑这一趟。”
光头少年这才安下心来,虎牙收到嘴里,挠着脑袋咧嘴笑道:“大师兄和许师兄下山干什么去啦?我以为要半个月都见不到师兄了……”
天边悬着弯刀般的残月,月亮四周阴影重重,像是随时会消失不见的样子,林殊星顾及着房里的少年,觉得对方可能并不愿被人看见他如今的模样,于是三言两语打发光头少年成功让对方回去修炼,这才转身推开房门。
屋内的视线直射过来,见到来人后,又收回去。
林殊走到床边,他看着一语不发的少年,发现对方身上的银针已经消失了,应该是许辰抽空来处理过,想罢,他问少年,“饿不饿?”
少年厌睁着眼睛盯着墙壁看,像是要把那道墙盯穿,林殊星无奈,他将双手窄袖折了两折,拿着药和纱布,俯身为少年清理伤口。
白衣青年如墨般的发倾泻而下,触碰伤口的动作小心而谨慎,像他的人一样温柔。
“不要、医、我。”
一日未进水,少年嘶哑的嗓音让林殊星动作微顿,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处理手下的伤口。
只要林殊星不理会他,少年的拒绝便无丝毫作用,这小孩儿也聪明,见青年无视他的话,便不再开口,他把脑袋转过来,漆黑的瞳孔找到林殊星的眸,用眼神表达他的拒绝。
林殊星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不知怎么就想到无情尊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师父,许师弟说那火生的诡异,我们接而尝试了多种方法想要扑灭火势却均是无效,甚至连“甘霖术”都未发挥作用……”
“你与许辰年纪尚浅,自然有所不知,这火并非人间之火,其乃天火,专降身负厄命之人,而这少年厌,便是三界内数万年来……一等一的厄星。”
“厄……星?”
“厄,厄运,厄命也。”
无情尊一开始只是让林殊星找到少年厌,未曾想到林殊星会直接将对方带回来,这一步走出去,便是产生了无数的因,命运向来是落子无悔,那样的因会产生怎样的果,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叫厌?”
林殊星叹气,他脱掉少年身上脏乱的衣物,衣物尽褪后,青年手指一颤,少年的左腿上方,刻着一个大大的“厌”字,那字的撇捺与烧烂的皮肉互相干扰,林殊星按着不停挣扎的厌,一寸一寸,将少年的腿用纱布包扎缠好。
厌试图踢他,眼眶发红,满脸厌恶之情不予言表,“你、滚、开!”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想活了,我不愿被你们……救!!”
林殊星将纱布卷起,裹遍少年全身的伤痕与裂口,他面容温柔深刻,动作却斩钉截铁,压根不给对方任何放抗的余地。
说到底,无情尊座下首席大弟子已是破空境,就算少年厌真是什么厄星,但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双亲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与林殊星争执,无异于蚍蜉撼树,没有任何意义。
半刻钟后,厌已被林殊星“打造”成一位绷带人。
小孩子全身被纱布包住,只露出呼吸的鼻子,吃饭的嘴巴,视物的双眼,感知的双耳,颅黑发披散着,除了满身的绷带,看着倒也与常人无异……
厌刚失去双亲,全村的人都死于天降异火,唯独他一人苟延残喘活下来,不仅如此,自己还全身皮肉尽毁,左腿几乎残废,或许在亲人的血滴到少年脸上的时候,他便不想活下去了,让他撑着一口气抓住林殊星的衣摆求救的,是他想看到双亲活下来的渴望,而在他醒来得知双亲未能获救后,这份希望便破碎了,厌再也找不到去自己活着的理由。
他浴火而生,皮囊破败,受尽苦痛从死亡中攀爬出名为生的绳索,他的外貌变得宛如恶鬼,这样的他,或许到了地下与双亲团聚都不会被认出……这样的他,继续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厌推开眼前之人,那抹似有若无的清冷桃香让他目露火光,心底如有猫挠一般焦躁,“所以……不要管我了……不要再救我,我再活下去又、又有什么意思!”
林殊星整理好袖摆,后退两步,转身去倒茶,然后悠悠然饮用一口。
“喂!你听到没有,赶快、赶快解开这些带子……”
“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只有你活下去才会知道啊……”白衣青年说着,将手里的茶杯递给床边睁大双眼的少年,温言笑语地问他,“喝吗?”
作者有话要说:
73、悟兰因5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不灭星(快穿);
悟兰因5:想要;
四月初,春日的冷风转热,金灿灿的阳光每日照常升起,日复一日俯视着整座七枯山,无情门内众弟子们有条不紊地自我修炼保持增益状态,无情尊的闭关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太多影响,师兄师姐们的存在已经足够稳定人心。
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厌的出现。
与林殊星有过一面之缘的新晋小师妹小鸦,她似乎很在意那个浑身包裹着绷带的少年,纵然对方性格冷僻、不爱说话,性格开朗活泼的小鸦也不介意,三番两次带着好吃的点心和好些趣闻轶事到大师兄房间里寻少年厌玩乐,除小鸦外,那酷爱打扫卫生的小光头也参与其中,三个小家伙形成稳固的三角形,不消多时,整个无情门的人都晓得这三位师弟师妹的关系不错,经常同入同出,互为化身般。
这日,少年厌从北门回来,他推开门便见到坐在桌案后的白衣青年,少年一愣,拨弄着绷带的指尖瑟缩了下,乖乖垂下来贴着衣衫两边,嘴里喊了句“师兄”。
厌并未拜无情尊为师,未入无情门,唤林殊星“师兄”便是不妥的,但无情门不接受外人入内,无情尊闭关,对外界琐事一向甩手不管,林殊星只得擅自拿了注意,暂以师兄弟之名对待少年厌,避免过多的流言与猜想横生,到头来又是麻烦。
林殊星点头应了,问:“去了何处?”
“扶青山找我练功。”厌答了句,兀自走到一边坐下。
少年缠裹着绷带的身躯外套着月白色的长衫,那是林殊星年幼时穿过的衣物,门内吃穿用度一贯节俭,厌身量单薄纤弱,林殊星这不知是多大时留下的衣物穿在对方身上,竟不见宽大,腰间多余的布料用暗色的带子束着,窄袖粗略卷起,这才去了几分邋遢,显得干练简洁起来。
扶青山是那光头小孩儿的全名,这个情报还是林殊星从少年厌这听到的,青山师弟姓扶,与林殊星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鸦师妹则姓居,两人在少年未上山之前都算是门内最年幼的弟子,如今三位老幺打成一团,其乐融融,是门内其他师兄姐们都乐见其成的。
林殊星有些无奈,手指搭在漆红的食盒盖子上,笑了笑,“青山师弟总跟我说你与他见外,一起游玩半月却还称他的全名,连句青山师兄也可不肯叫,我原是不信的,如今看来,似乎确实如此?”
少年厌不反驳也未辩解,极黑的眸抬起,盯着青年手掌下的盒子,林殊星见他如此,唇边的笑意更为明显了一些,站起来,提着食盒走到厌身边,递过去。
“回来时刚巧碰到小鸦师妹,她说……这是给你的……”青年打趣道:“桃乐居的糕点与山香食驿的烤乳猪,你小子倒知道如何享受口腹之欲。”
厌也站起来,视线从食盒上挪开,盯着眼前之人,“给我的?”
“嗯。”
“给我一个人?”
“师兄,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林殊星抬手扶额,食盒确实是小鸦师妹给他和少年两人的,但他这么说只是想促进一下少年厌与小伙伴们的关系嘛,这心无杂念的臭小子,一点也不懂得人心。
“吃你的点心吧。”林殊星放下食盒,带着微红的耳根转身离开。
厌掀开盖子看了两眼,拿出枚桃花酥放进嘴里,脆软的外层在他嘴里破碎,不甜不腻的味道清香四溢,包裹的花馅随着唾液一同融化,少年盯着手里的剩下半口的桃花酥,脑中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出青年耳根后的那抹粉,思绪魂游之间,屋外的交谈声让厌醒神。
门外石桌旁,许辰正与林殊星聊天。
——又是他。
厌抠了抠绷带下瘙痒的皮肤,把最后一口点心扔进嘴里,漆黑的眸深邃发亮。
少年养伤期间浑浑噩噩,居小鸦与扶青山以为他是新晋师弟,便隔三岔五跑来找他玩,与他聊天、嬉笑,带他畅游整座七枯山,林殊星这位大师兄更是将少年当做自己的弟弟般照拂,他找出自己的旧衣服给少年穿戴,对方还不能落地行走时,青年带他一步一步训练直至他能再次站立、如常人一般行动,康复训练是磨人且枯燥的,连厌这个当事人都有想要放弃的时候,但林殊星没有,他的温柔与坚持让厌不理解,却又无法自持地生出种钦佩之情,觉得这人还真是有耐心,不怪得整个无情门的人都那般尊敬他。
与林殊星同住的时间久了,厌便慢慢发现,白衣青年的那份温柔并不只对他一人,那不是殊荣,亦不是有目的的示好。
而是一种……习惯。少年时常见到有人上门与他大师兄谈天,聊如何能增进更多修为,如何炼化更纯粹的元神,如何能及早发现与化解心的魔障……
林殊星总是愿意为他的师弟师妹们授业解惑的,他跟那些人坐在门口的石桌旁论道,兴起时,甚至就地打起坐来,微风卷着花瓣在青年身边打转儿,白衫青丝微摆,不知道多少次,沈厌撑在窗边,只觉得心动无边。
厌并未踏入修道之门,他骨龄已满十五,又不似两个伙伴居小鸦与扶青山那般被家中看重,早早的修筑了元神,只等着被仙人道门看上眼后拜师收徒,顺理成章踏入修炼世界。
比起被给予厚望光耀门楣的居、扶二人,厌不过一介乡野小孩儿,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他那孤僻怪异的性格倒跟他的出生乃是绝配,对此,无情门内其他人也有不少议论,只不过都让林殊星压住了,并未传至少年耳内。
傍晚时分,灼眼的日光渐渐消失在云海间,橘色晚霞遮天蔽日染大半个天穹,东边的桃花密林摇摇摆摆,夜风将柔弱无骨的花骨朵儿吹散,纷飞的花瓣卷到空中,伴着细密下雨的落在庭院中,这时的天还没有彻底的黑,却已让人看不清路了。
厌在房内写字,他不识字,他的字都是在遇到林殊星后,对方教给他的,青年温柔而不世故,并未教他学习多么生僻的字眼,反而从他的名字开始,然后是青年的名字,然后是居小鸦和扶青山的名字……这样下来,如今的厌已经会写十多人的姓名了。
姓名……
厌停笔,沁着墨的笔尖于纸张垂直,他盯着自己刚写下的“厌”字,黑眸中浮现一丝怪异与好奇,为何他没有姓?
浓重的墨滴到微黄的宣纸上,在上面落下浑圆的黑点,支起的窗给了夜风灌进来的机会,未被砚台压住的纸张卷起一角,厌抿了抿唇,他坐回椅内,有些懒散地将毛笔扔到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