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邢涟还是冷淡，不置可否地转身就走，留给唐乐山一句：“我在门口等师兄。”
　　唐乐山：“……”
　　*
　　邢涟理智上清楚唐乐山说的是事实。唐乐山那时脑子肯定还懵着，如果直接要求去凌云宗，难免显得突兀。
　　从宏焰那拐过一道弯，事情就顺利多了。
　　但他一想到第一个跟唐乐山相认的人不是自己，妒火就以燎原之势吞没了他。
　　宏焰。
　　这个名字曾经也出现在孟小霜口中，被孟小霜当做唐乐山的心上人。
　　当初邢涟只觉荒谬，唐乐山对每个与之交往过的人都表现得在意又友好，宏焰算哪根葱？怎么可能是唐乐山的心上人？
　　可现在想到唐乐山回归，第一个找的是宏焰，邢涟没那么笃定了。
　　哪怕他与唐乐山朝夕相处，陪伴彼此的时光比谁都长，他依然不敢确定，唐乐山不喜欢宏焰。
　　万一呢？
　　万一唐乐山对宏焰是特别的呢？
　　邢涟心里既嫉妒，又忧虑，既生气，又惶恐，颅内斗争了一整天，晚上才疲惫地回了长青宫。
　　上官筝又在等他。
　　“师尊。”
　　邢涟没什么心情应付上官筝，问了声好，就默默等上官筝离开。
　　可上官筝只是站在银杏树下，打量着邢涟。
　　【大漂亮如今都不看乐山一眼了啊。】上官筝想。
　　邢涟不知上官筝心思，发觉上官筝不走，便不解地看向对方。
　　两人四目相对，上官筝道：“新一届弟子招新要开始了，为师跟掌门打过招呼，让你去帮帮忙，凑凑热闹。”
　　邢涟：？？？
　　“师尊。”邢涟可不想去凑热闹，刚要反驳，上官筝却“嘘”了一声。
　　“还记得你是凌云宗的弟子吧？”上官筝说道，“仙尊不在，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吧。”
　　说完，她不给邢涟拒绝的机会，架云而去。
　　她得给邢涟找点事情做，不要整天跟老祖宗混在一起。
　　*
　　另一边的慕容凯，跟上官筝达成了莫名的默契。
　　唐乐山在邢涟的低气压里苟活了一天，本以为第二天见不到邢涟了，结果邢涟还是来了。
　　一看到邢涟，唐乐山止不住笑，等挥退侍从，他赶紧给邢涟道歉：“阿涟，别气啦，我错了好不好？！”
　　他昨天就道歉了，可邢涟不买账。等邢涟走后，他冥思苦想一番，觉得是他道歉的态度不够诚恳。
　　因为他本质上没觉得自己错。
　　可是一家人，何必执着于对错呢？
　　邢涟淡淡一笑：“师兄不必介怀，昨天是我任性了。”
　　唐乐山可不这么想，虽然邢涟以前也冷淡，但是最近对他都是很亲近的，冷不防退回到当初，反倒让他浑身不舒服。
　　“阿涟……”唐乐山还想再努努力。
　　可他话音刚起，邢涟就打断他，笑了下，道：“师兄我真的不气了。新一届闯仙门要开始了，师尊让我去监管，我只是在想这件事。”
　　他当然不生气，昨晚他想了一宿，好不容易平息心底的焦躁。
　　就算唐乐山心里有别人又怎样？他把人赶出去就是了！谁也别想跟他抢！
　　想明白了这点，结霜的眉眼便融化了，他主动走到唐乐山跟前，摘下唐乐山的发簪：“我给你束发吧。”
　　衣袖若有似无的扫过唐乐山的脸颊，唐乐山抬眸看了邢涟一眼。
　　明明可以在身后完成的动作，邢涟非要正面对着他，让他满眼都是他。
　　嗯，昨日还显得过分亲昵的距离，今天就让他踏实了。
　　阿涟确实不生气了。
　　这个才重要。
　　不过唐乐山等邢涟给他重新梳起发髻，他就传音叫来了慕容凯。
　　慕容凯本来在睡回笼觉，听闻老祖宗有召唤，忙不迭地飞到吉寿宫，也懒得问侍者打听了，反正什么都打听不到。
　　他径直去了寝宫，见到唐乐山，行礼道：“祖宗，有何吩咐？”
　　邢涟已经识趣地站到一边，唐乐山端坐着，派头十足道：“没什么大事，想问问你，这次仙门开放，咱们无双派是否招收新弟子。”
　　慕容凯没有思考，道：“招。”
　　战后隔了一百年，修真界才恢复“招生”，并且把过去的十年一次，延长到如今的二十年一次。
　　因为不仅修真界要休养生息，人界更需要。
　　这会儿三界稳定下来，正是各门派重塑发展的时期，几乎每个门派都会招弟子。
　　“好啊。”唐乐山当即表示，“给我找个位置，我也去。”
　　“祖宗，不用劳烦您啊！”
　　慕容凯一惊，招新弟子的小事怎能麻烦老祖宗？可他一抬头，正看见唐乐山跟邢涟匆匆相视一笑。
　　慕容大掌门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是这位晚辈要去跑腿，所以老祖宗才要去陪同。
　　色令智昏！世风日下啊！
　　不好，有点晕，他想自掐人中。
　　唐乐山见邢涟笑了，他也跟着心花怒放。但他还是克制着，沉声说道：“无妨，我总在吉寿宫待着也无趣，就当出去散散心。”
　　“……是。”慕容凯只能同意。
　　等到慕容凯晕晕乎乎走了，邢涟才又再次接近唐乐山。
　　唐乐山身边的茶桌上，一个洁白的骨瓷花瓶里，红梅悄悄绽放着。邢涟捡起刚掉落的花瓣，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你不用去的。”
　　唐乐山单手支着下巴，欣赏邢涟漂亮的手指整理花枝。
　　真是赏心悦目。
　　“你去忙招人，肯定就来不了吉寿宫，我一个人多无聊啊，还是跟你去玩呗。”
　　邢涟彻底放下昨日的芥蒂，忍不住勾起唇角。
　　也许，唐乐山心里没别人呢？
　　也许，唐乐山心里的人……有他？
　　念头一起，邢涟就再也压抑不住。
　　他迫切地想知道，唐乐山是否跟他有一样的感受。
　　他得加把劲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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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唐乐山又去长青宫走了一趟, 尝试回到自己身躯里。
　　无果。
　　转眼闯仙门的日子就到了，邢涟要跟凌云宗的弟子同去。
　　跟他们当年一样，先由各门派在驻地开通结界通道, 设定好关卡和灵兽，等着凡人们闯关即可。
　　唐乐山终于知道, 当年他们在关外人仰马翻、拼死拼活时, 这些修士在干什么了。
　　他作为老祖宗，亲自莅临“检查工作”时, 无双派的弟子正在打哈欠。
　　“干什么呢？这么困吗？”慕容凯出声提醒。
　　负责第一轮试炼的弟子是内门弟子, 听到慕容凯声音, “噗通”就跪下了。
　　之后才胆战心惊地飘来眼神，看清都有谁：“见过掌门, 见过老祖宗。”
　　新弟子们的目的地有阵法，只要有人踏入，这两个弟子就能感知, 等到预定的时辰到了，他们再去即可。
　　唐乐山还能回忆起自己在试炼中疯跑的场景，也记得人们最真实的恐惧。于是他温和地提点：“多少看一下新来的孩子们, 别出什么岔子。”
　　“是。”俩弟子战战兢兢，生怕被老祖宗责罚。
　　可唐乐山并不责怪他们，毕竟以他现在的眼光看, 第一轮试炼毫无危险可言, 如果硬要盖章, 顶多是测测这些凡人的体力，弟子们无聊也是正常。
　　“起来吧。”唐乐山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把瓜子，一人给了一把。
　　“困了就吃点东西, 嘴巴动一动，脑子就清醒啦。”
　　“谢、谢谢老祖宗。”
　　两位弟子懵逼地双手捧瓜子，小心翼翼得仿佛捧圣旨。
　　唐乐山点点头，不再“吓唬”弟子。
　　之后他转向慕容凯，笑着问道：“掌门，可以去其他门派了吧？”
　　慕容凯双手插在袖子里，闻言附和道：“自然可以。”
　　唐乐山提出要参与“招生”，慕容凯总不能真让老祖宗跑腿，几番斟酌后，跟几个大门派商议，让老祖宗以巡查为目的，去各个门派走一圈，权当散散步。
　　唐乐山不让慕容凯陪同，慕容凯心知老祖宗的心思，便没有强行跟着，而是派了其他弟子，安排了飞车。两人说话的功夫，车就悬空落在唐乐山旁边，唐乐山抬脚上了车。
　　“我走了，你去忙吧！”唐乐山匆匆关上车门，示意赶紧启程，他还得去别的门派走马观花一趟，才能去找邢涟，时间紧迫啊！
　　*
　　跟邢涟一起的，是凌云宗一个内门弟子，古赫。古赫百年之前来到凌云宗，也是他那一批里的佼佼者。可惜当时的长老们都不再收徒，他没能成为亲传。
　　不过就算在内门，他也表现优异，如今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了。这次的任务本不用他来，可听说邢涟要来，他主动请缨，揽下了差事。
　　对于他们这些后来的修士，邢涟的名声比长老还大些。
　　毕竟一个被囚在山上的亲传弟子，可供想象力发挥的余地太大了。众多流言蜚语中，古赫最信服的，是邢涟乃天纵奇才，短时间内从凡人修成了渡劫修士，因此遭到整个修真界忌惮，才被锁在长青峰。
　　邢涟浑然不知身边有个仰慕者，只知道同行的小辈总是偷偷看他，却从不跟他对视，也不跟他说话。
　　邢涟没有唐乐山那么爱社交，古赫不招他，他便把古赫当是空气。
　　直到试炼接近尾声，古赫才鼓起勇气，跟他说话了。
　　“师师师、师兄。”古赫磕磕巴巴地说，“试炼结束，人都齐了，咱们去吧。”
　　他在内门多少也是受到追捧的，可在邢涟面前，无端地自惭形秽，连话都说不利索。
　　“嗯。”邢涟淡淡道，“去吧。”
　　唐乐山一整天都没来，也不知道在哪里绊住了。
　　*
　　唐乐山的确是耽搁了，他先后去了无极宫、日月宗、自在阁等等……
　　无极宫自不必说，他看到了孟小霜，虽不能相认，但见孟小霜长成了秀外慧中的大姑娘，还得同门的信任和喜爱，百感交集中，欣慰有惆怅，像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
　　所以他拐弯抹角地赠了孟小霜一套法器，能帮助她修习更高阶的医疗术。
　　日月宗虽处于半避世的状态，但当年损失太多弟子，如今仍旧需要新鲜血液。唐乐山由此见了日月宗的何宗主，何宗主拉着他攀谈，聊自家老祖宗当年跟唐乐山这身躯壳的交情，唐乐山最后靠着牺牲法器，才成功逃脱。
　　后来他到了自在阁，见到了不少故人。
　　丹阳谷没了，自在阁倒是在三百年间崛起，成为了丹修最大的归属，规模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顾堂这会儿升成掌门亲传，言行之中，皆是未来接班人的气度。
　　唐乐山还意外看到了许旺，那位老哥虽然修为不高，但至少也是金丹修士了，而且因为踏实肯干，内门执事都归他管，地位仅次亲传。
　　唐乐山又是一番感慨和欣慰，大大方方地赐予丹药法器。
　　接着他又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门派，等他终于能去找邢涟时，邢涟和古赫正在给众人测灵根。
　　“天灵根！是天灵根！”
　　“真的是啊！”
　　“好厉害！”
　　历史惊人的相似，唐乐山独自落地时，就听到人群喧哗着。
　　穿着凌云宗弟子服的古赫赶紧记录下来：“道友前途无量，未来可期。”
　　天灵根是位年轻男子，衣衫全是褶子和泥土，但他随手抹了把脸，不甚在意地跟古赫道谢。
　　然后看了一眼邢涟。
　　唐乐山用了个小法术，凡人们看不见他，他得以站在旁边看热闹。
　　因此他也发现，不少人会偷瞄邢涟。
　　这倒是意料之中，三界最好看的人在这，谁能忍住不看？
　　唐乐山不知心底的骄傲之情从何而起，总之邢涟被人喜欢，他也与有荣焉。
　　邢涟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地冷淡，尽忠职守地记录着每个人的灵根，并组织大家抽签。
　　这时，唐乐山才到邢涟身后现身。
　　“阿涟。”
　　他突然出声，让邢涟猛地转向他，瞬间喜上眉梢。
　　这一幕，以唐乐山浅薄的文学素养，比“回眸一笑百媚生”，更加惊艳一些。
　　“老……”古赫看到唐乐山，当即要见礼。
　　“叫师兄！”唐乐山紧急打住。这么多人呢，他可别吓到大家。
　　古赫一脸惊恐，根本不敢开口。倒是邢涟，很自然地说道：“师兄，你来了。”
　　“嗯。”唐乐山也挺高兴，好像奔波一天，就为了此时的相见。
　　但唐乐山不想打扰邢涟，只催促道：“快干活儿吧。”
　　说完他退到一边，用密语传音给邢涟一个人：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晚上我不回去了，跟你回长青峰？】
　　“……”
　　这话像羽毛落在邢涟心尖，痒得他当即想撂挑子。
　　而且心底渗出丝丝甜蜜，与喜悦交织，竟是没注意有人走到他面前。
　　“您在笑什么？”那位天灵根直视着邢涟，尽管满脸通红，仍然抱拳一礼，道：“在下抽到了凌云宗。”
　　古赫见状，上前一步拦住对方：“凌云宗吗？等下跟我们一同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