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好友墨羽。”温尚又指着穆蝉衣对戚陌说：“这是剑宗大弟子，穆蝉衣穆师兄。”
　　“穆师兄。”戚陌按照自己装出来的样子行了一礼，声音冷冰冰的，与他之前的声音大不相似。
　　穆蝉衣也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这里人多，他们只是站在外围，身边就围了很多人，这些人什么都说。
　　有一个男子拿着一沓香喷喷的信纸，从里面选出一张，大声念道：“听说太清道宫花晏知的二徒弟与傀儡门二长老结为道侣，结果洞房花烛夜发现二长老是个傀儡。”
　　周围众人轰然大笑，戚陌在一旁听得无语，反倒是穆蝉衣，他笑着说：“这事当年还当做笑料，被传了整整一个月，自此其他宗门都不愿与傀儡门弟子结为道侣。”
　　“道侣，什么道侣？”命源又偷跑出来，凑到穆蝉衣眼前问。
　　穆蝉衣被他惊了一跳，戚陌伸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看着命源委委屈屈，取出一包麦芽糖给了她，让她在一旁闻闻味。
　　柳渡夜已练完剑，收剑回鞘来到众人旁边，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说结为道侣，又在这里看到一个女子，她身旁是一个白发男子，以为是他们结为道侣，就随口道：“恭喜，百年好合。”
　　然后，他看到那白发男子一愣，这人眼睛上罩着银白面具，露出的一双黑沉眼眸里有些错愕。
　　柳渡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朝温尚看一眼，就见到这人笑弯了腰，对他一字一顿说：“这是我朋友墨羽，旁边是他的器灵。”
　　“哦。”柳渡夜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地头，看着戚陌，“抱歉。”
　　“无事。”戚陌发现眼前的人轮廓分明，原先那种青涩模糊的线条全都展开，勾勒出鲜明的形状。
　　柳渡夜听到这两个字，心底多出一丝熟悉感，他又再次盯着这个叫墨羽的看了片刻，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就转开了视线。
　　“我想你们该合得来，墨羽这人实在是无趣得很，你又很有趣。”温尚扇着扇子一手搭在柳渡夜肩头，“比一场？”
　　柳渡夜眼神从他头顶看到脚，将他的手挥开，“不想欺负后辈。”
　　“你……”温尚一句话卡在喉咙许久说不出来，整个人炸了毛，站在一边粗粗喘气。
　　柳渡夜越过他，对戚陌道：“柳渡夜。”
　　戚陌看着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墨羽，这是小源。”
　　柳渡夜目光又不自觉往他的唇角去，他见过戚陌各样的笑，但现在这个叫墨羽的笑起来，嘴角的弧度与戚陌几乎一样。
　　“不知道友从哪里来？”他试探着问道。
　　戚陌想了想，淡淡道：“从东大陆来。”
　　而后他看到柳渡夜眼睛倏然一亮，他有些激动地往前挪了一步，“那道友有没有见过一个约莫十五六……十七八岁的少年，黑发，比我稍矮一些，脸上有一道伤疤，但眼睛极其好看。”
　　戚陌假装思索了几秒，但他防不胜防，身边的命源先他一步开口，“陌陌刚来的时候，就是那……唔。”戚陌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塞回自己的识海。
　　“我似乎并未……”他看到柳渡夜一瞬间脸色就多了许多失望，低下头看着剑柄上的挂饰。
　　“想起来了，我在业障林附近见过他。”
　　柳渡夜猛地抬头，还欲再问，就听到传来辽远两声钟响，无上心宗掌门丹阳子带着小弟子凌秋一同来了。
　　所有人都向中心聚齐，柳渡夜被人流冲的往前蹭了几步，等他回头时，墨羽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渡夜只好不甘心地跟着穆蝉衣，走向比赛的场地。
　　“今日众掌门赏脸来我无上心宗参加仙界大会……”
　　丹阳子站在外围一个高台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宗门众人，用灵力发声，以便众人都能听到。
　　开头都是些客气话，戚陌不太想听。他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目光往四处扫的柳渡夜。
　　他的剑上那只小狗被红绳绑着，又被剑的主人不断拨弄，晃来晃去像是在表达不满，戚陌露出一个笑，看到柳渡夜被他的目光打扰，要转过过脸来时，移开了视线。
　　“小师弟。”戚陌注意到一位长相俊雅，但神色倨傲的少年走过来，温尚语气淡淡与他打招呼。
　　戚陌目光在他脸上停驻片刻，感觉这张脸似乎很熟悉，他略想了想，就记起这人是在典书阁攻击他的黑衣人，但奇怪得很，现在这个人身上干干净净，一丝魔气也无。
　　“温师兄。”凌秋斜眼瞥他，“今年我们音律是否又要认输？”
　　他说这话，温尚已经确定他的来意，顿时脸色阴沉，“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关，我无上心宗五项比赛，年年就输一场——音律。”凌秋语气里全是鄙夷，“若不是宗门里的音修学艺不精，我们哪里会被无音宫耻笑。”
　　温尚看着他，胸腔里似乎是有一团火在烧，他咬着牙撇开脸，“滚！”
　　凌秋嗤笑一声，故意展开那把折扇，大摇大摆从温尚眼前走过。
　　戚陌看着温尚负气扔了手里的扇子，又无奈捡回来，正巧无上心宗掌门说完话，仙界大会正式开始。
　　“我替你去，但拿下第一后，我要进无上心宗当内门弟子。”温尚一脸震惊看着他，片刻后答应道：“当然，如果你能拿下第一，师父一定是愿意收你的。”
　　戚陌目的达到，就看着场中的状况。
　　往年应该是炼丹、符箓、阵法、音律、剑术一样样进行，但无上心宗音律与无音宫差距太大，所以次次输给他们。
　　这一输，前面赢下三场的雀跃就少了大半，剑术又只能勉强取胜。所以今年，无上心宗将音律与剑术提前，第一场就是他们最不擅长的音律。
　　每个宗门出三名弟子，一共一百零八人，经过四轮选拔，第一轮选出五十四人，第二轮选出二十七人，第三轮各从胜败两组选出十人，最终这二十人中选出五人排名。
　　这样聚集修真界众多宗门的大会不多，是以奖励也极为丰厚，每一项术术的头名都能选得一件灵宝。
　　戚陌看上了其中一条银鞭。
　　上午是几个三等宗门音律比试，戚陌看着他们在场中一动不动，只用乐音攻击的场景，看得津津有味。
　　他只用音律操纵过灵蛊，还未与人打过架，所以大约看了四五场，戚陌就对这种攻击的方法有了底。
　　“二等宗门音律比试结束，共择出十八人。”
　　“一等宗门音律比试开始。”
　　站在温尚身边的弟子白着脸，脸上一片愁苦之色，“师兄，其他师兄弟下山历练的历练，闭关的闭关，现在只有你我和音曲师姐。”他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师兄，我…我才练气…我不行。”
　　戚陌的目光扫过他，温尚立刻意会，拍了拍手足无措的师弟，“无需担心，我与他一起去。”他指了指戚陌。
　　小弟子一脸懵看着他，“师兄，他是谁？”
　　“是你未来的师兄墨羽。”温尚的话随着风来，小弟子摸摸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可他入门不应该是我的师弟吗？”
　　*
　　擂台上三十六人两两面面对站着，戚陌对面是一个女子。
　　“无上心宗墨羽。”
　　“浮光殿秋裳依。”
　　两人相互介绍完，就去了主擂台旁的副擂台。
　　戚陌拿出自己的玉笛，就见对面秋裳依拿出一个青色的埙，两人各自占据一方，等第一个音飘出，场中悠扬婉转的旋律顿起。
　　戚陌闭上眼，他的笛音不似寻常音修的乐音，带着一股凛然寒意，混合着灵力一阵一阵朝对面的人扑去。
　　秋裳依没想到他战意这么盛，立刻融入灵力也向对面攻去。
　　若是普通人，就看到不到场中一道道相撞的灵力在四周炸开，也看不到乐音纠缠在一起，虽然听上去悦耳，却带着肃然的杀伐之意。
　　笛声越来越悠扬绵长、起伏跌宕，秋裳依脸色一变，不断将灵力融汇进乐音，却被一道深沉庞大的灵力迎面击来，她往后直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型，嘴角忽然淌下一行鲜血。
　　“承让，我输了。”秋裳依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略低下头对戚陌说。
　　戚陌这才睁开眼，他因为灵力飘起的发尾也在此刻落下，恍若谪仙。
　　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热烈欢呼，许多长老忍不住擦了擦眼往场中看，“入境，这弟子入境了！”
　　丹阳子原本对音律已抱着输就输了的心态，可见戚陌竟然入了境，顿时喜上眉梢，问身旁乐峰长老：“这是宗门新收的弟子？”
　　长老想了想，实在是对不上号，但这人竟然能入境，他索性就认了，“是。”
　　丹阳子大喜，掏出一瓶丹药递给他：“将这些育气丹给他，一定要让他拿下第一。”
　　长老没说话，但他看着场中的众人，信心满满，就算是无音宫派出的弟子，也没有像这位一样能入境的，今年音律第一，恐怕也要归无上心宗所有。
　　接下来的第二轮戚陌一样赢的轻松，倒是第三轮，遇到了无音宫的一位弟子，略用了几分技巧。
　　角逐之后只剩下场中的二十位弟子，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戚陌身上。
　　在众人看来，这位戴着面具的弟子不费吹灰之力打败几人，还能入境，让除了无音宫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无音宫也惊讶于戚陌的身份与天资，但这人关系到他们的利益，所以无音宫众人心情复杂。
　　第一天比试结束，无音宫弟子住处，一少年低着头，有些愧疚不安。
　　“师尊，弟子不才。”
　　“无事。”无音宫宫主随音摸摸弟子的头，对站在一旁的大徒弟说道：“随涯，明日你尽管使出自己的绝学，倘若我们此次连音律也输给无上心宗，以后他们目中再也无人了。”
　　“是，弟子一定会打败墨羽，赢得第一。”
　　随音看着徒弟坚毅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对他也有了几分信心，可想到墨羽，她心里还是多了丝担忧。
　　虽然不该长他人志气，但随音知道要战胜墨羽，就要拼尽全力。而且最大的意外，就是墨羽轻而易举入境的能力。
　　“恭喜无上心宗弟子墨羽取得音律第一。”长老的话落下，场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戚陌站在擂台中央，看着四周满眼赞赏的众人，将视线移到高处，心宗掌门丹阳子也笑得嚣张，仿佛第一宗门的头衔已经在手。
　　戚陌露出一个笑，侧过脸，就见到那位上届第一的无音宫弟子看着他，眼中除了不可置信，还有对自己的痛恨。
　　这时一道灼热的目光放在了戚陌身上，他仿佛无知觉一般，朝众人点点头之后走下擂台。
　　那个看他的人是柳渡夜。
　　“墨羽，你…你如何能轻易入境三四次？”一走出人群，戚陌就被赶来的无音宫弟子堵住。
　　“大约是忘我。”戚陌说完，就越过他们走向温尚，这人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眉飞色舞。
　　“没想到，墨羽师弟你这么厉害。”
　　戚陌没接话，转而道：“我收到一位师兄的传讯，现在要去和他汇合。”
　　“嗯？”温尚有些可惜道：“掌门在等你，不去啊？”
　　戚陌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帮我将弟子令牌收好。”
　　离开人群后，戚陌将自己的衣服换了，又拿出新做好的疤贴在脸上，去了剑宗的方向。
　　现在是剑术大比，柳渡夜、穆蝉衣和苏锐去了擂台，剑宗所有弟子屏着气看台上的战况，谁也不想松一分神。
　　戚陌在后方挑了一个位置坐下，眼看着柳渡夜轻而易举战胜一个比他壮的男子，随着众人的欢呼声，也拍了下掌。
　　他旁边的一个弟子猛地笑出声，还被口水呛着咳了好几下，戚陌递过去一杯茶。
　　“多谢这位……戚长老！”他的话在中途陡然转了一个弯，高高扬起，最后落下来时语气里全是震惊。
　　周围有几个人听到，一起转过头来，看见戚陌的时候，又是高兴又带着一股复杂的兴奋。
　　剑宗派来关照弟子的长老也注意到这里，对戚陌招了招手。
　　戚陌过去就接到了他期盼的目光，戚陌有些疑惑地坐下，“逍遥长老。”
　　逍遥大笑了一声，“今年我们有救了。”
　　过了片刻，戚陌才弄清楚他说的有救是什么意思，摸了摸手里的茶杯，看向擂台，对上了一双燃着战意黑的发亮的眼睛。
　　戚陌对着柳渡夜露出一个笑，然后给他比了一个手势，赢了，有奖励。
　　柳渡夜赢的艰难，不仅要和无上心宗的弟子比还要和穆蝉衣比，他的消耗太大，一下擂台，就有些脱力，挣扎着走到剑宗的位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
　　“师兄！”
　　柳渡夜感觉自己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烧，他睁开眼，眼前雾蒙蒙的，但有一道温凉的灵力吸引着他，他忍不住朝这团灵力扑过去，整个将它抱在怀里。
　　柳渡夜蹭着怀里的人，他努力睁开眼看去，就见到一张让他心悸的脸，戚陌此刻正笑得开怀，比以往更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他，里面带着他一直期待的某些情意。
　　“柳渡夜，我心悦你。”
　　心悦你。
　　悦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魂钉一样，钉在柳渡夜的心里耳里，他看着戚陌过分殷红的唇，忍不住低下头。
　　柳渡夜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过长的梦，梦里他和戚陌有了一些名符其实的关系，直到一道光刺进他眼里，睁开眼，心像是被一团温水裹着，让他忍不住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