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再让黎婴调.戏,天子的真面目就要在宴席上暴露了。
纪筝试图转移众人视线,扭头面向黎婴:“你真拿朕当你的夫,你的君?”
黎婴颔首:“差不多吧。”
“那好。”纪筝一拍案头,“璎贵妃身怀龙子却日日抛头露面,过度操劳,不懂得珍重身体,就罚软禁凤栖台,珍馐良食伺候,直到诞下小皇子为止。”凤栖台是历代皇后宫殿,也算是给足了黎婴面子,让这人根本无话反驳。
纪筝心中暗爽,早就想这样做了。
众宫女侍从团团围将上来,簇拥着璎贵妃,客气地请她出殿上步辇。
黎婴狠狠剜了侍者一眼,又回头给纪筝留下了阴恻恻的笑。
这下满大殿只剩他一个男子守着一堆无辜的漂亮姐姐了。
纪筝哪里承受的来,他可无心做皇家的生育机器,况且依着太皇太后的性子,皇子诞下之日,便是他开始失去价值之时。
他想也未想,直接出殿,却立即就被殿门口太皇太后的侍从拦了下来,“圣上恕罪,太皇太后说了,若是不携贵女,绝不能放圣上出殿。万请圣上体谅其一片苦心。”
“携贵女?”纪筝冷笑,转了头,“众女听令,随朕摆驾后花园继续宴会。”
慈宁宫的后花园假山假水好风景,可一群贵女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驻足黑暗中,无助地将目光投向纪筝,简直比侍卫还要恐怖难缠。
不摆脱这密密麻麻的人网,纪筝根本插翅难逃。
“这样。”纪筝心生一计,“诸位皆贵门良女,选妃本着公平起见,朕捂上眼,给诸位一炷香的时间去躲藏,被朕找到之人会排除,藏得最好的乃机智灵敏之女,是为朕的天命真女。”
纪筝以为她们会迅速四散而开,可众女闻言,面面相觑,驻足原地。
“妹妹,你先去藏吧,姐姐体态笨拙,不配入宫为妃。”
“不,我已经为姐姐寻觅好了隐蔽之处,姐姐先请吧。”
纪筝:……
他听明白了,又改了说法,“被朕先捉到的是为朕的良缘之人。”
众女这次闻言,皆面露惊恐之色,脚步纷乱踩踏开来,不一会儿纪筝的眼前只剩一阵小寒风,携着枯叶打着卷,潇潇而过。
“藏好了吗,朕要开始抓人了。”纪筝随口一唤,自己即刻转身绕开后花园的假山假水,步入最为显眼的廊庑之下。
慈宁宫后花园的正门仍有侍卫把守,想出逃必须得穿连廊,入后殿经寝殿后门离开。
连廊深处在摇曳树影的映衬下,幽黑一片,缺了月光,越走越暗。
唯有最深处蓦地打亮了一盏灯火,在深深夜色之中扑朔不停。
纪筝怔住了脚步,不会吧,真有人看中了暴戾小天子,还这么明晃晃地打着灯笼等他来抓?
他随口提的规则,根本没有细想,若当真有女子愿当那良缘之人,可不是要闹他个大红脸。
瞧着身影,清瘦颀长,却又蜂腰猿背,肩膀宽阔,正正巧将他出逃路线挡的严严实实。
全场女子中纪筝只能想到一人对得上号,宣倩。
纪筝硬着头皮走过去,装出贪色暴戾的恶劣模样想要让这姑娘知难而退。他阴阴笑道:“害朕找的好苦,宣倩可是在这里等着朕呢。”
那盏红油纸的灯笼缓缓转了方向。
“玄迁在此等候已久,施主找玄迁有何事?”
纪筝看得分明,笑容冻结在了脸上,宣倩的飘逸长发怎么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我给我为数不多的女配角正名,她们真的……是女的。
第9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双节祝福,祝大家双节快乐!!渣作者独自蹲家码字……
回来日更!!感谢观阅,前文六七八章做了小修改,大体未变,增加了一些纪筝和皇叔相处的小细节,如有不明确之处,可能需要浏览一下(抱歉QAQ鞠躬)
冲冲冲,尽快给皇叔充上vip开通读心功能!!! 宣倩?玄迁!
那飘曳微弱的烛火之下,纪筝只瞧得见眼前之人的身形气量,一件浅灰色的麻衣勉强覆体,风一过,麻衣掩不住半点初冬的寒意。打落在身后朱漆廊柱上的身影,宽挺笔直如若崖岸孤松。
利落分明的下颌曲线隐约在烛光中。
纪筝狠狠地打了一寒噤,牙关间一片乱颤。
玄迁不是旁人,原书恶臭地描写他为最养眼高僧,年轻有为,修为极深,得到皇家的信用,每月三次入宫做祈福诵经,明辞越仍为统帅时每次出征前出征后也都会与他静坐禅修三日。
他本是下一届住持的接班人,然而这位正经高僧并没当几天和尚,因为痛恨昏君□□,之后就还俗助明辞越夺权一臂之力去了,曾在明辞越危难遇险之际用寺庙掩护过他,至于黑化生恨倒是在明辞越登基称帝之后……
玄迁怎么会恰巧出现在这,那句等候多时了又是什么意思。
纪筝刚才装作要抱人的怀还虚虚地张在半空中,此时尴尬地缓缓落下,“打扰大师清修了,朕方才夜黑认错了,这就去找美人去……”
他不等玄迁回话,转身逃也似地快步顺着连廊飞奔。后背发麻,好似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凝视着他的脊梁骨。
后方没有脚步声跟来,可转眼眼前又出现了一缕烛光,在寒风中顽强未熄。
大约是躲在这的贵女,“快,美人扶朕……”
灯火提高了,纪筝看清了,又是一锃亮的脑门,剑眉星目,鼻梁弧度甚是锋利,那眸子深极了,半阖微张地打量着他。
方才纪筝狂奔出的半里路,眨眼间就被玄迁犹如夜中鬼影一般反超了过来。
纪筝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僧人的声音极低极低,仿若山寺间的晨钟暮鼓,“圣上不是眼前黑,而是这里……”他用手在空中虚虚地点了点纪筝的胸膛。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纪筝这次听明白了,这和尚在变着法地骂他黑心。
纪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退位,这人也还没还俗,他一个暴君人设碰上自家皇族寺庙的僧人,有什么可跑的。
“好你个大师,不留守寺庙为朕祈福,大晚上的出没太皇太后的后花园做什么!”
玄迁后退半步,微一行礼,“太皇太后这次叫玄迁来是为了给未出世的小皇子祈福,但许是贫僧修为有限,感知不到小皇子福脉的存在。”
纪筝正色:“哦,那你可能得找璎贵妃给他把把脉。”
玄迁置若罔闻,一推身旁连廊一侧的房门,“玄迁想与圣上促膝恳谈,帮圣上解开内心疑惑,为小皇子祈福,为大燕祈福。”
纪筝探头望了望里面,瞬时缩了脖子,里面气氛太过幽森,,像是是太皇太后在自己宫中给玄迁入宫抄经备好的禅房。此时漫地的蜡烛像是在做什么祭祀仪式一般,显然是玄迁早已备好,就等他来。
然而纪筝退无可退,玄迁仿若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进一步,纪筝就不得不退却一步,像是陷入陷阱的小困兽,一步步被逼了进去。
甫一进屋,屋内空间密闭幽静,又有寺庙里惯常的檀木熏香。纪筝晃神间仿佛真入深山千年古刹之中,他开始迅速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能惊扰高僧之事,准确来说是原主的恶行。
“圣上有什么想对贫僧倾诉的吗?”
玄迁与他相对而坐,一同守着明灭扑闪的烛火。他不催纪筝,但纪筝能感受到直射过来的视线里那股清晰可辨的冷淡反感。
纪筝咽了口唾沫,强行撑人设,“朕不就是强行占了灵苍寺的土地修了小花园,几块土地,改日朕双倍还你们。”
玄迁摇了摇头,“哦是吗。”
看来不是这事。纪筝想了想又道:“朕不就是上次去顺手抢了几本你们的破烂经书,想要就还给你们,还给你们添上香火钱。”
玄迁摇了摇头,“原来如此。”
纪筝头皮发麻:“每次你们啰嗦的诵经祈福大典,朕都睡过去了,下次朕去好好听你们敲木鱼就是。”
玄迁眯着眼看他,目色微讶,神情越发得危险。
纪筝搜肠刮肚,将原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抖露出来了。燕国礼佛传统悠久,可原主天不怕地不怕,不惧鬼神,更不会信神明,得罪灵苍寺的事数不胜数。不知道玄迁追究的是哪件事,但他下意识地住了嘴。
“圣上最近可有遣后宫嫔妃出宫回家?”
纪筝一愣,松了口气,这不正是他最近做的唯一一件大好事。他轻描淡写地一笑,随意颔首,“小事一桩,大师不必……”
却见玄迁神色一沉,猛然靠近,“遣她们出宫可是看腻了,要重选一批新人?”
纪筝急忙后退,“不选了,朕不开后宫了。”
玄迁靠得太近了,纪筝能感受到僧人身上浸润已久的檀木香味,连带着长期习武蓄养出的热度挥发而来。
“不开后宫?圣上的脾性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做件好事还无人相信……纪筝感受到自己暴君扮演得有多成功了。
“方才明明还张着怀抱,冲玄迁走来,嘴里念叨着姑娘家的名讳,一个劲地要找美人。”从那张禁.欲而又冻上了千年难解冰层的面孔中吐出此话,愈发违和,一字一字挠着旁人的耳根。
纪筝解释道:“朕真的不是在找宣倩……”
玄迁面无表情:“哦,那就是在找玄迁了?”
纪筝:……
“如此地肆意恣睢,贪图享乐,要置家国社稷于心间何处。”
玄迁渡过来的气很凉很凉,蓦地又绕到纪筝身后,激得他寒毛直立。纪筝欲哭无泪,心下又惊又委屈,所有人都信了他暴虐贪色怎么办。
“圣上……还要美人吗?”
不要美人……难道是要他从此戒酒戒色,皈依佛门?
昏黑之中,纪筝只感觉到身后一阵气流瞬时闪过,他心间一慌,下意识地一捂满头乌发,“别动我头发!”
然而头发完好无损,只是身上裹上来了一件冰凉透了的物什,软软地紧贴在他的身上。
纪筝心有余悸,中衣被冷汗浸湿了,穿着一件喜庆极了的红绒袄,想也未想地拉紧了披上来的这件僧人袈裟,撒了气,发着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放肆,朕可是天子!”天子的声音软了几分,明明念着天底下最令人胆颤的名讳,语气却好似在讨饶,“你,你这般僭越,不要朕给你们捐地捐香火了吗?”
玄迁缓缓摇了摇头,“玄迁不求身外之物,只求圣上能够早日醒悟,励精图治,担得起大燕山河。”
纪筝哑然。
估计也只有玄迁这种不要钱也不要命的敢跟小暴君说这话了,他根本就没把皇权放在眼里。
可不会吧,竟然真有人期待被架空的小皇帝能做些什么。纪筝穿书过来扮演暴君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改邪归正,他咬牙一跺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朕怎么就没醒悟,怎么就没励精图治,来人,快来……”
下一瞬,漫地的烛火不约而同同时灭了。
纪筝顿时瞪大了眼,差点润了眼眶。他被一只手拢住了嘴,气声就在耳畔,“冬日寒凉,今夜玄迁陪圣上一同静坐修行,为小皇子祈福。”
原是门外一阵细簌脚步声经过,好似是方才几个贵女见天子没了踪影,自己玩起来不亦乐乎。
“快些过来这里,皇帝找不到!那些侍卫知道皇帝又在胡闹嬉戏,一个个堵在院外面谁也不敢闯进来。”
“你轻着点声音,当心被他听见了捉去当妃子。我听阿娘说皇帝性子暴戾无常,前些入宫的姑娘全不入他眼,被赶了回去,今日一瞧对贵妃姐姐也不怎样,唉,空生了一副清秀的君子皮囊……”
“别瞎说了,小心宫中隔墙有耳。”
几人轻着脚步,不约而同看了屋内一眼。
纪筝下意识提起了神,摒了气,若是这副丢人的模样被旁人撞见,那他这个反派暴君是真的可以自闭了。
只是屋外是清亮如泄的月光,屋内是玄迁在一片死寂中强制天子盘腿依他而坐,屋外望屋内什么也看不清。
贵女们捻着脚步走远了。
“她们都怕圣上。”玄迁轻声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瘦弱的躯体在颤抖,“可圣上也在害怕,圣上若是励精图治,没做错事,又在害怕什么呢?”
纪筝甩开他的手,气道:“朕是这大燕的天子,她们自然都要怕朕,你也应该怕朕!”
玄迁停顿了半秒,那眼神中明显有点失落哀其不争,“看来今夜的打坐还未起作用,玄迁陪圣上一起,夜还长,我已向太皇太后禀明圣上有心静坐诵经了,请圣上不必担心。”
太皇太后是个极度信佛礼佛之人。
就是说谁也不会担心天子不见了,谁也不会“打扰”他们静坐。
满地的蜡烛一熄,室内的温度瞬时降下来了,漆木地板冬月里是真的凉透了。平日里纪筝出门靠步辇,回屋靠软椅,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身子骨早就松懒了,哪里受得了盘腿的姿势做这么久。
他能感觉到寒气顺着脚心一点点向四肢蔓延,不一会儿双腿就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僵直了。
玄迁就在身后,习武之人散发的气温热如春。可纪筝打死也不想主动贴上去。
第二天有冬至日的祭典,或许枯坐到天明,玄迁就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