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个云哥哥。”
这天晚上,云殊华没什么胃口,只觉食物难以下咽。
他随意吃了两口,便令府中的仆人撤了饭菜,又命人取出前几日积压的公文,批奏到深夜。
今日从茶楼走出后,头便一阵阵地发痛,这些年梦里见过的场景在眼前不断交错。
自入申府到现在,这些年日日夜夜,云殊华没有一天不做梦。
有时睡醒后浑身冷汗,好似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吓人的场景;有时睡醒了,又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无一例外,待意识清醒时再去回想,又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那些梦境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越是细想,便越想不起来。
云殊华捏了捏鼻梁,放下手中的公文,扶着额去洗漱。
今夜他睡得很早,也睡得很沉。
明月透过窗牖化成千丝万缕的银线,照在拔步床旁的地毯上。
黑暗中,有一道月白的身影缓缓走近床铺。
景梵撩开纱幔,进了拔步床。
睡梦中的青年睡相极乖,安分地躺在床中央,双眸紧闭。青丝散在床铺上,衬得他肤白如玉,寝衣松散地在胸前打了个结,稍稍一扯便能望见那掩藏在其中的精致锁骨。
他好像又陷入了深沉复杂的梦境里,丝毫不觉危险的靠近。
景梵的眸光一点点暗下来,他坐在床侧,温凉的手挑起云殊华的五指,放在手心中细细把.玩。
看来这些年不仅身量变高了,手指也修长了不少,关节处起了几个薄茧,想来是曾经练箭磨出的。
两只手十指相扣,传递着掌心的温度,景梵紧握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探上青年寝衣的领口。
若是极度思念一个人,再次见到他时,会有什么想法?
景梵说不出回答,但是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渴极了。
这种渴,源于对眼前人的,浓浓的裕求。
不仅仅是精神上的两情相悦,更是身体上的,想与他接吻、拥抱,紧紧交溶,合为一体,想与他待在床榻上哪也不去,巫云楚雨,夜月花朝,拼死缠棉,永不罢休。
于此同时,无数微妙的想法涌入景梵脑海中,他轻轻抚上青年的寝衣领口,隔着一层衣料感受到其下呼吸起伏的胸膛,眸中闪过一丝恍然。
他太清楚将眼前人压在身下无休止翻云覆雨的滋味了,昔年两人在玉墟殿内,度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那时的云殊华予取予求,由他为所欲为。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他应该好好珍惜他,爱护他,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不顾他的意愿行事。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愿意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让他又遇到了眼前的人。
那就好好把握吧,改掉从前的错,变得更加爱他。
毕竟,他已经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了。
思及此,景梵指尖微微颤抖着,收了回来。
他望着青年熟睡的脸,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成熟漂亮的五官,缓缓俯下来,凑上去吻他。
“唔……”
云殊华发出一声梦呓。
这样轻微的吟语挑断了景梵脑海中代表理智的神经,他勾着云殊华的下巴,力道渐大,重重地厮.磨着唇瓣,少顷,舌尖便探入对方的口腔中大肆掠.夺。
口涎相交,云殊华抵挡不住景梵狂烈的攻略,银丝顺着嘴角滑落,又被身上的男人一点点舔.舐干净。景梵的眸子里有一团幽幽的火苗,他松开青年的手,两指越过温暖湿润的唇瓣,轻轻夹住云殊华的舌。
轻轻翻搅,重重拂过,于是更多的涎液流了下来。
景梵眸色暗沉,心里阵阵发烫,兴.奋的感觉如电流一般涌向四肢百骸。
想要他,想拥有他。
云殊华的身体轻颤,感受到景梵的吻落在喉结处,白皙的皮肤因这暧.昧的挑.逗而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色。
良久,景梵才放开了云殊华。
他仔仔细细帮云殊华盖好被子,哑声道:“再给你一些时间。”
“快点爱我吧。”
第109章 撷花同游
做了一夜的梦,第二天醒来却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云殊华掀开被衾,无奈地坐起身。
正欲下床时,身上忽然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暧.昧的麝香味道,正若有似无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事。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云殊华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亵裤,脸色爆红。
好在他并没有要人从旁服侍的习惯,趁着没人发现,云殊华匆匆换下寝衣,卷着床褥胡乱丢到屏风后,深呼吸几口气,面色如常地出了门。
申城主未归,府中大小事宜落到云殊华手中,分散了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
接下来这几天,云殊华一直忙公事,每每夜深回到屋中便疲累地倒在床上,陷入沉睡,无暇分心去想那天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日,他正躺在房中的美人靠上休息,忽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娇笑声。
“这几日怎么这样困?待阿爹回来了,我定好好帮你说说他。”
申妙绫的声音由远及近。
紧接着,纤纤玉手隔着柔软的丝帕抚上云殊华的眉心,为他拭去细汗。
这样的小动作令申妙绫倍感满足,她轻轻用指节碰了碰男子的睫毛,又低下头凑上去凝神观察。
却不料睡梦中的云殊华倏然睁开了眼,双目清明地瞧着她。
申妙绫被吓了一跳,当即便要朝后跌去,忽感手腕被人用力攥住,听得那人沉声开口:“私自闯入他人寝卧,像什么样子?”
“你又不是别人,”申妙绫拍了拍心口,哼道,“前些天还说当我是妹妹,妹妹进哥哥的房间又怎么了。”
“我虽是你的哥哥,但到底不是亲生的,男女大防,不可不懂。”云殊华正色道。
“好好,我知道了,”申妙绫只好妥协,“今日来找云哥哥是有事相商。”
云殊华抬眸:“什么事?”
“今夜是乞巧节,我们一同去游街吧!”申妙绫眼前一亮,“听说夜里还可以去护城河放河灯,听起来就很好玩。”
“……这是女子的节日,”云殊华皱眉,“我去做什么?”
“谁说只有女子才可以出街,”申妙绫纠正道,“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的故事听过吗?少男少女都可以上街的。”
云殊华揉了揉眉心,道:“我这里还有许多公文未看,今夜实在是分.身乏术。”
“你已经拿这个借口骗过我许多次了,可是乞巧节一年只有一次,你就陪我去逛一逛嘛,”申妙绫面色有些委屈,“况且女子夜里出门有些危险,我又不想带着那么多侍卫煞别人的风景,你就当保护一下自己的妹妹,不可以吗?”
云殊华还是拒绝了。
岂料申妙绫越挫越勇,穷追不舍跟了云殊华半日,夜幕降临之时,两人这才拉扯着出了府。
申妙绫今日下了血本,打定主意要和云殊华单独相处,故而连平日跟在身后的小婢都没带。她拉着云殊华的袖子,步履轻快,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街角。
“快点,我们已经晚了!”
二人步行至渚城临河那条最繁华的大街上,只见眼前灯火阑珊,女子手持各色花束结伴而行,男子则大都跟在恋人身后紧牵着手,到处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人来人往,申妙绫不敢拉云殊华的手腕,故而贴在他身旁,与他平齐而行。
这样郎才女貌的一对,自然在人群中颇为显眼,不多时,路过的男男女女皆回头打量起他们,四下也是惊艳的议论声。
申妙绫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明晃晃的灯火照出她微红的脸颊,她感觉自己有些怯怯的,又兼有几分害羞。
走到一处面具摊,云殊华主动停下来,问道:“老板,这些面具怎么卖?”
“公子,瞧瞧这对牛郎织女的面具,恰好是一对儿,只要二十文。”云殊华大致瞟了眼其他的样子,没多想便付了钱,将那两张面具取来,全都给了申妙绫。
女孩子面薄,就算平日里胆子再大也经不住这么多人瞧,云殊华看着身旁的少女乖乖地将织女面具戴好,嘱咐道:“你一向活泼好动,这另一张面具我先帮你收着,留作备用。”
申妙绫怔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
原来,不是给两个人一起买的啊。
她心底里有点失落,不过转瞬间就调整好了心情。今夜是个高兴的节日,断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不开心。
申妙绫又活跃起来,拉着云殊华四处走走逛逛,买了许多漂亮的小玩意。
与她相比,云殊华兴致不高,不过这些天因公事繁忙积攒下来的疲累也随着夜里的暖风消散了,走到后面,心情也变得松快,时不时与申妙绫搭几句话,气氛恰到好处。
从街头顺着人流逛到街尾,道路逐渐宽阔,空气中飘来一阵湿润好闻的清新气息。
街尾临河,石岸旁栽种一排古柳,这样的清雅之地,却开着不少秦楼楚馆,稍一走近,女子柔媚婉转的歌声混着香风扑面而来。
远远地,申妙绫望见几名身着纱衣的貌美清倌抱着琵琶招揽客人,心里便有些不适。
她知晓若是想去放河灯,必然要经过这样几条花柳巷,可一想到身旁是云殊华,退意顿时涌上心头。
云哥哥应当不喜欢那样的女子吧?
“不如,我们……”
申妙绫扯着云殊华的衣袖,唤他停下,支支吾吾的:“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云殊华不解地回过头,面露疑惑。
“……”
不远处,即是纸醉金迷,花天酒地。
揽客的姑娘们正无趣间,忽瞟到一个眉骨俊挺、身高腿长的冷面公子,却见他身边跟着一位衣着富贵、五官周正的中年男人,想来二人均是出自大户人家。
她们蠢蠢欲动,袅娜地迈出步子,上前轻唤道:“两位客官,良宵苦短,可要进来……”
那年轻的公子仿若没听见一般,眸光落在前方,专注地瞧着些什么。
旁边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向这里看了一眼,紧皱眉头。
立时有几个侍卫手持未出鞘的宝剑挡住姑娘们的去路,警告道:“几位还是请回吧,莫要冲撞了贵人。”
姑娘们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却见那眉色清冷的年轻公子忽然向这里看了一眼,眸光淡淡的,继而收回,望向别处。
不过惊鸿一瞥,不少人已芳心暗动,待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无人阻拦时,才开口问道:“方才那位贵客是谁?瞧上去如仙人一般……”
无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景……公子,”申柘冷汗涔涔,尚还不能适应这个称呼,“驱魔一事,还要仰赖您多多操劳,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申某开口,定当鼎力相助。”
说完这番话,他心里更没底了。也不知道这话说的合不合宜,若是冲撞了眼前这尊大佛,恐怕城主之位便要不保了。
说起来,魔物作祟这样的小事,何至于惊动东域域主这样的人物?
回想一番,申柘悔不当初,若是当时多求求磬苍山,派几名道修从旁辅佐,也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地招待贵客,生怕哪里做的不好。
与他相比,当事人景梵却没什么心理负担,只微微颔首道:“城主放心。”
申柘干巴巴笑了笑。
他正想另找话题,身旁忽地凑上来一名仆从,低语了几句。
顺着那仆从所指的方向,申柘一眼望见少女窈窕的身影,再向旁边一看,心中更是大喜。
这段时间他没在府上,女儿和殊华的进展已经如此迅速了?
想到这,申柘心里熨帖了不少,笑意扩大,抬手招呼道:“景公子,说来也巧,今夜正逢七夕,申某小女正与府中幕僚一同游街……不若由申某给您介绍一二?”
景梵微蹙着眉,方要拒绝,眸子却擭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数步之遥的距离,玄衣青年与身旁的少女有说有笑,他们手上拿着相称的面具,将其他人隔绝在外,仿佛眼里只有彼此。
景梵心下一沉,舌尖舔了舔腮,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那位黑衣公子,是城主府上的幕僚?”
“正是。”
景梵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叫什么名字?”
“姓云,唤殊华,”申柘笑眯眯道,“是个好名字。不过这孩子身世凄惨,那年被小女妙绫从河边救了上来,记忆全无。入申府以后便一直尽心辅佐渚城之事,极有才干……”
景梵看着那名少女脚下一滑,险些撞进云殊华的怀里,当下又道:“那位黄衫姑娘便是贵府千金?”
申柘望了一眼,应道:“正是,小女不懂事,让公子见笑了。”
景梵却悠悠道:“申小姐玉雪可爱,烂漫天真,城主生了个好女儿。”
“那这位云公子与贵千金是什么关系?”
“实不相瞒,”申柘说,“申某看中了殊华的为人,有意让他做申某的小婿,将绫儿交给他,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放心。”
“不过几日未归,两个孩子已经一同乞巧游了,想必再过不久,仙尊……公子您便能喝到喜酒了。”
景梵听罢,微微一笑:“那便等两位有情人的好消息了。”
得到景梵的祝福,申柘顿时红光满面,满意非常,他招招手,对着不远处凑在一起的二人朗声呼唤。